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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给我起名字 |
林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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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我出生在延安,生活在一位受人尊重的老人身边,人们亲切地称他为林老,这就是我的父亲林伯渠同志。我有哥哥和姐姐,他们有的在前线,有的住校学习,很少有时间生活在父亲的身边。在延安的窑洞里,只有我经常伴随着父亲。正象许许多多的家庭一样,父亲对孩子的亲昵疼爱,使孩子在长大以后,还经常沉醉于甜蜜的回忆之中。 父亲窑洞墙壁上歪七扭八的图画,是我的“杰作”;父亲戴的眼镜,断了一条腿,是我爬桌子取得的“战果”。这类的事,有好多,好多。随着年龄的增长、理解力的增强,留在我脑海里的,更多的是父亲的教导。印象之深,正象被辛勤园丁修剪过的小树,那去掉叉枝的斑痕,永不磨灭。 一九四五年秋天,我可以上学了,多叫人高兴啊!父亲送给我一个小小的土布书包,几枝铅笔,几个本子,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长大了,就应该懂事了。今天让叔叔送你去,以后你就自己走。”父亲沉思了一会,接着说:“还要给你起个名字,就叫用三吧。用三就是三用:用脑想问题,用手造机器,用脚踏实地。”我默记着父亲的教导,去上学了。 从我们住的窑洞到延安小学,要下一个大坡,再走一段平路。我每天来回跑四趟,这看看,那转转,新鲜极了,还交了一些小朋友,又认识了不少叔叔阿姨,成了一个“出名”的孩子了。那时候的延安,常常演秧歌戏,演出的时候,总是很热闹的。有一天放学,正赶上演秧歌戏,广场上围了好多好多人。我人小个子矮,怎么也挤不进去,急得在人们屁股后面来回转。可巧有几个认得我的叔叔,硬是把人墙扒开,把我塞了进去。戏散了,我随着人群哼着戏中的歌词,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迎面碰上来找我的警卫员叔叔,他一见我就说:“快回去,你爸爸让我来叫你哩!”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父亲的窑洞。父亲放下手中笔,叫我坐下,生气地问道:“你凭什么把别人挤开,自己坐到前排去看戏?”我本想申辩几句,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父亲生气的原因。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绝不可以有丝毫的特殊。——正是这样,我从小就开始和叔叔阿姨们一起到大灶吃饭,一直和警卫员叔叔们睡在一起。我默默无语,再一次领受了父亲的责备,决心以后注意,再不惹父亲生气。 没过多久,一天放学,正赶上下大雨,同学们都回不了家,老师也很着急。我怕老师要送我,就偷偷地溜出了校门,冒着大雨往家跑。浇透雨水的黄土,可真难对付,一会“咬”掉了我的鞋,一会让我来个仰面朝天,等我跑到家的时候,早已经成了“泥球”。父亲疼爱地看着我,让警卫员叔叔快给我找来换洗的衣服,并对我说,“你去住校吧,过过集体生活,这样对你更好。”于是,我转到了抗日小学。 一九四六年,由于备战,我转到了离家百里以外的延安保小。第一次远离父亲,我想念他,他也想念我。这一年的暑假,他让警卫员叔叔来接我回家。我推门走进父亲的窑洞,只见他微笑着转过身来。我向他行了一个礼,说:“爸爸,我回来了。”他看着我说道:“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亲亲。”我立刻扑到他怀里,他抚弄着我的头,一股股暖流流过了我的全身。假期过得真快,父亲为我送别的时候说:“胡宗南就要进攻延安了,将来转移,你就跟着学校,我的事很多,照顾不了你,有老师管你们,我是放心的。”我明白父亲的话,但是并不完全理解父亲的用意。 不久,转移就要开始了。同学们都满有把握地说:“真的要转移了,爸爸会来接我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父亲,我相信父亲的话,他是早就决定要我跟着学校转移的,但是我多么希望这时候能够见到他,哪怕是短短的几分钟也好。我曾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上,用含泪的双眼望着灰蒙蒙的通往延安的大路。我盼呀盼呀,终于盼来了父亲的消息。他让警卫员送来几百元边币,并让警卫员转告我,要听老师和大哥哥大姐姐们的话,希望我争当转移中的行军模范。我那时候七岁,努力按照父亲的要求去作。我用双脚,走完了两千里路的行程,由延安来到了太行山。在行军中,参加了儿童团,被评为模范。 一九四八年,父亲把我接到西柏坡。久别重逢,我心里多么高兴啊!父亲表扬我说:“你长大了,也懂事多了。”是啊,我已经九岁了。长途行军的锻炼,克服了我身上的娇弱,我这才体会到父亲当初的用意。我们在一起没有几天,父亲又离开了我,前往东北,去执行中央委派的任务了。 一九四九年,我们这些小土包子随着学校进了北京城。多新鲜哪!电灯,电车、自来水,还有抽水马桶。有一次,父亲打趣地问我:“你是不是把抽水马桶塞起来洗脚?”我说:“没有,老师说了,那里面很脏,不能洗脚。”父亲又笑着问道:“听警卫员说,你们用去污粉洗衣服,是吗?”“这倒是真事,但是糟糕的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父亲停住了笑声对我说:“洗衣服要用肥皂,不能用去污粉。这里面有科学,要弄明白这个道理,就要好好学习。学到真本领,将来才能建设国家。” 为了让我能够真正学到一点东西,父亲费了不少心血。常常抽空为我圈点大字,为我修改日记,还经常检查我的作业,了解我的学习成绩,有时候还让我唱一两支歌,考考我的音乐。一年、两年,父亲看出了我的志趣。有一次,父亲对我说:“看来你不是天才,也不十分聪明,但是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做一个好的技术人员。”确实,我参加过课外小组,做过潜艇模型,也做过通电就能转的电动机,也架起过矿石收音机,一件件都得到过父亲的赞许。 “你喜欢搞科学,也应该懂一点政治。”这是父亲说过多次的话。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就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你说你行军的时候参加过斗地主,那你自己又算是什么阶级的人?”我想啊想,不知听谁说过,知识分子都是小资产阶级。于是我回答说:“我想我是小资产阶级。”父亲听了,哈哈大笑,又问道:“你有什么财产?”我说:“我有被子、衣服。”父亲停住笑声慢慢地说:“这个道理,你们慢慢应该懂得,我们的被子、衣服、用品全是公家发的,哪一样也不是自己的,是老百姓给我们的,我们是无产阶级的人。作为无产阶级的人,就要为人民服务,作人民的勤务员。”我那时候虽然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我知道,那些勤勤恳恳、随叫随到的勤务员,都是非常好的叔叔。在延安,父亲让我向他们学习扫地除草,在北京,我向他们学习生炉子、洗衣服。难道父亲也是这样的勤务员吗?是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我想到他对任何事情都是做得那样认真仔细,大到党中央交给的任务,小到准时去参加我们小学生的家长会,为我们的墙报题写《红领巾》刊头,这不是一个非常尽责的勤务员吗! 父亲严于律己,也严于要求我们。北京的条件越来越好,可他仍然象在延安那样,让我们去食堂吃饭,从来不用汽车接送我们。我就是这样在父亲的指引下,由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有了一定独立生活能力的青年。 一九五三年,我小学毕业了,父亲让我通过升学考试去争取进自己理想的中学。我考上了一○一中学。这是一所还带有战时气氛的干部子弟学校,座落在北京西郊。父亲非常高兴,他送我上学的时候说:“你还年轻,还应该继续过集体生活。”在一○一中的校园里,我度过了自己的初中生活,加入了共青团。有一次。父亲问我:“听说你一直当班主席?”我说:“快两年了。”父亲继续问道:“是大家选的,还是老师指定的?”我说:“每个学期都选举,大家让我当,我也只好当。”父亲听了,严肃地说:“当班主席,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学会做工作。首先要自己做好,别人才能赞成你。你上小学的时候,记得当过卫生委员,我就很赞成,因为可以改一改你那用袖子擦鼻涕的坏习惯。做了工作,可别吹牛皮。我看你还算一帆风顺,可并不了解社会。初中毕业以后,你就考市里中学,过过走读生活,去了解了解社会吧。”我听从了父亲的意见,在市里走读上高中,但是父亲让我了解社会,到底要了解些什么呢? 我由原来干部子弟集中的学校,来到了工人、市民的子弟中间,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和缺点,了解了我和他们之间的生活差别。记得在一次团的生活会上,有人给我提了一条意见。说对我是“敬而远之”。我告诉了父亲,父亲说:“这意见提得好,说明你还没有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我有些不服气,争辩道:“他们不和我接近,我干嘛要和他们接近呢?”父亲有些生气了,用责备的口气说:“我看你越来越变了。你小时候,对老百姓的苦生活还有同情心,现在为什么就不同情了?他们能有你这样的条件吗?你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到你那些同学家里去看看呢?”我这才第一次去同学家作客,相比之下,我的生活条件要比他们好得多。我向父亲作了检查。父亲说:“我看你还是只爱和干部子弟交朋友,不喜欢和老百姓交朋友,他们当然不喜欢你,这就是脱离群众。你应该主动和他们交朋友,应该向他们好的地方学习。” 我生活在父亲的身边,父亲对我的关怀,绝不表现在对我的娇纵,而是表现在对我任何一点细小的过错,都决不放过。 一九五九年,我就要上大学了,父亲非常关心我的志愿。我说我想学航空。父亲同意我的想法,并说:“应该有个志向,也应该有胆量。中国革命进行了那么多年,才取得胜利,建设好这样的国家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我只希望你能学到一些真正的本事,脚踏实地地做些工作,为国家建设出力。” 一九六○年,父亲竟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悲痛笼罩着我的心,我含泪站在父亲灵前宣誓:“一定要牢记您的教导,用脑想问题,用手造机器,用脚踏实地,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一切力量。”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近二十六年了。重温父亲的谆谆教诲,心中倍感亲切。我一定遵循父亲这些教导,在新长征的道路上,永远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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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林伯渠同志/中共临澧县委.—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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