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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 自豪 感慨——忆延安鲁艺的大课和演出

陈锦清


  前几天,我们几个鲁艺戏剧系第一期的同学聚了聚,有岳慎、邸力、张颖、安琳、干学伟和我。这些年过花甲和古稀的人坐在一起,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兴奋、感慨、怀旧、自豪……实在难以言状,对50年前的事,却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1938年春天,在延安城东的一所中学旧址里,集聚了一批青年。有来自抗大的,如倪平、苏路、路玲、张守维、翟强寿;有来自陕公的,如岳慎、张颖、安琳、韩塞、里诃等,他们中绝大部分是演剧五队的成员和戏剧爱好者;还有原演剧六队的干学伟;上海蚂蚁剧社的陈锦清;陶行之先生创办的晓庄学校的侣朋;后来,又来了演剧一队的邸力,王一芬;还有熊塞声、刘漠、孙嵩、谭兴邦、陈炎、胡苏等。这些青年就是鲁艺戏剧系第一期的学员。
  领导人和教员几乎都是当年左翼联盟的成员,如音联的沙可夫、吕骥;剧联的张庚、崔嵬、丁里、姚时晓、左明;美联的江丰、沃渣等同志。
  师生都睡地铺,吃饭都在院子里,分组围着一盆黑豆芽,或蹲、或站。每到上课前,值日队长集合同学,“凳上肩”!“起步走”!经过一条小路,到附近耶酥教堂去上课。晚上,按小组围着小油灯,整理笔记或讨论。这是何等新鲜的集体生活!
  后来,师生增多了,就搬到北门外,那里的半山腰,有几排朝阳的窑洞。上课就在窑洞前或山坡上。
  我们的课程又是多么丰富!
  周扬同志讲授《艺术论》和《中国新文学运动史》,吸引了全校各系的学生,他讲课时没有什么提纲,而是侃侃而谈,有说有笑地看看这边同学,望望那边同学,他用马克思主义的美学原则,阐述了艺术和生活的关系;用辩证唯物主义的反映论阐述艺术是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之一,同时又可以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他引用了车尔尼雪夫斯基、伯林斯基、卢那察尔斯基、鲁迅的论述,却从不见他带书本,可见他渊博的知识和惊人的记忆力。他看了一位同学的笔记将反“应”纠正为反“映”,可见他是多细心,也许他讲课不写提纲是因为工作太忙,当时他是边区政府的教育厅厅长。
  张庚同志讲授《戏剧概论》和《中国话剧运动史》,不仅使戏剧系的同学感兴趣,其他系的同学也有被吸引来听的。他讲到梅耶荷特的结构主义;讲到哥登格雷的导演、中心论;泰洛夫的演员中心论;最后指出戏剧是综合艺术,讲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讲话有鼻音,带着几分幽默,时而作点手势。他的课使我们在戏剧理论上有个基本的概念,得到初步的系统的知识。
  艾思奇同志讲授哲学,课程内容和他的著作《大众哲学》一样通俗易懂。他讲课时,习惯眼睛望上看,在耶酥教堂院子里上课时,眼睛望着天空。在北门外,我们利用星期日,盖了一间四面通风的教室,墙是延河边的石头垒的,顶是山上的树梢盖的,艾思奇同志在这里讲课时,一边讲一边好像在数着顶盖的树梢梢似的。
  此外,还有李富春同志讲授《中国共产党》;杨松同志的《列宁主义问题》;李卓然同志的《中国革命问题》……这是多有份量的课程!
  第一期戏剧系学习期限只有3个月,既缺少参考书,又没有讲义,但是像这样水平的教师和课程内容,恐怕在近代办学历史上也是罕见少有的。
  我个人在当时是比较幼稚无知的,但是在同学们的热情帮助下,在这种政治和业务紧密结合的环境里,真是获益匪浅!
  同学们绝大多数在进鲁艺前已参加过演剧活动,所以开学不久,为了星期六的晚会,大家就开始创作一些短剧和活报。如孙强、侣朋和干学伟三人创作并演出了《希特勒之梦》。
  为了在4月10日庆祝鲁艺成立演出,我们一边上课,一边排戏,十分紧张。剧目有王震之同志编的《弟兄们拉起手来》,号召青年学生参加游击队去(倪平、岳慎等演出),这出话剧,演剧一队演出过;有外国独幕剧《到马德里去》,内容是反对西班牙卖国走狗弗朗哥的独裁。(张容、陈锦清、韩塞演出),还有《希特勒之梦》,加上音乐系的节目,都在庆祝成立大会上演出了,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人都来看了,观众反映很热烈,被认为是:“第一次公演和展览,便获得惊人的成绩。”
  成立典礼演出后,紧接着是“五一”劳动节、五四青年节、五卅纪念日、“七一”党的生日、“七·七”抗战一周年……几乎每个纪念日必演出,每演出必有新剧目,每个剧目都反映了当时的形势和革命斗争。如王震之编写的反映煤矿工人斗争生活的《矿山》(胡苏、干学伟、陈锦清、金锤铭等演出);左明同志改写的表现地下工作者偷运军火的《军火船》(翟强、庄焰演出);其他演出有李伯钊同志编导的《五卅活报》、王震之编写的反映抗日斗争生活的五幕话剧《大丹河》(韩塞、岳慎、安琳、里诃等演出)和《流寇队长》(崔嵬、孙维世、马瑜等演出);还有歌剧《农村曲》(倪平、邸力、张颖等演出)、新编京剧《松花江上》。(阿甲、李纶等演出)。除纪念节日演出外,同学们还举行了自己创作的实习演出,有翟强编导的《油布》;孙强编导的《还我的孩子》,都很有水平。
  由此足以看出师生们创作热情之高,精力之旺盛,革命激情之饱满,没有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没有这种新的艺术理论和实践密切结合的作风,不可能产生这样丰富、多样、频繁的创作和演出,以致引起延安各界的强烈的反响和兴趣,同时,延安的观众也给了同学们极大的鼓舞。
  5月中旬的一天,毛主席来到北门外的山坡坡上,一位领导同志第一个看见了他,说:“老毛来了”。那时,见到毛主席是相当普通的事,不像进城后,尤其是“文革”中人们对他那样狂热。毛主席来后,就在男生宿舍的窑洞前,给我们作了极为重要的讲话。他讲到两支文艺队伍,上海亭子间的队伍和山上的队伍汇合在一起,就有团结问题,鼓舞我们要互相学习;讲到《红楼梦》里有个大观园,鲁艺是个小观园,同学们应该到大观园去,到人民的生活中去,大观园就是太行山、吕梁山……
  毛主席的讲话,对学校影响极大,根据他的指示,这期(第一期)戏剧系学习结束后,除一部分同学为了延安观众的需要留在实验剧团外,其他同学都分赴晋西北、晋东南……有的同学就此没有回来。如苏路、路玲42年在冀中日寇施行绝灭人性的大扫荡中,路玲战斗到最后一息,英勇牺牲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苏路虽然幸免,但在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在天津却被国民党特务抓住,敌人施行酷刑,政治利诱,苏路始终坚贞不屈,最后被敌人勒死,装在麻袋里,沉到海河底……
  1988年1月
  

延安鲁艺回忆录/文化部党史资料征集工作委员会,《延安鲁艺回忆录》编委会.—北京: 光明日报出版社,199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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