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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回忆

谢辅安


  蔡敏、熊荒陵合编《中共湘赣边工委革命活动纪实》第九章记载,上海联络站及京沪杭办事处根据形势发展和开展工作的需要,在1948年初春至1949年初夏的十几个月中,先后选拔数批知识青年党员骨干,输送到江西支援城乡地下革命斗争。其中,吴怀书、朱立亚、陈中乔、陈茂城和谢辅安等5人,即是1949年2月1日在杭州集中后一同调到南昌的。
  出发前我的公开职务是江苏丹阳柳茹镇的一名教师。1949年1月 25日应吴怀书同志之邀到上海会晤。他说:你是江西人,组织上派你先到杭州接应,要求明日就动身。次日早晨我便带着他写给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刘乃夫同学的介绍信在上海北站登上火车,到达后即去位于西湖旁边的杭州艺专与霍刘二人接上关系,由刘领进学生宿舍安置床位,带往食堂看了环境,随后他就忙他的走开了。
  我之先来主要是为后来人解决吃住问题。时当寒假,不少学生回家了,宿舍有空铺,被枕齐全,有熟人指点便有睡处。我这打前站的差事好干,有闲便在“天堂”杭州,四处逛逛,博物馆呀,平湖秋月呀,灵隐寺呀都匆匆一游。等到初二傍晚,上海来了人,让我深感意外的是头一人竟是吴怀书,不明白他为何要离开复旦大学。与他同来杭州的另一人是老相识陈中乔,他原也是丹阳教书,1948年曾到过扬州想找路子去解放区,苦没成行,这次也不知他有几分把握。
  年初三,阳历1月31日,夜里九点过后,有艺专学生邀我们三人到一间挂满裸体写生画页的宿舍里,去听收音机播放新华社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还听到“北平和平解放”的新闻和吴晗副市长的讲话。
  新年献词宣告: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用革命的方式彻底消灭一切反动势力,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振奋人心的献词奏响了划时代的进军号。
  及至2月1日午间,上海又来两人,一个是原国立十九中同学,尔后在上海复旦大学攻读历史专业书的陈茂城,另一位是来自南京中央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朱立亚。他俩来后没有在杭州艺专留宿,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吴怀书说声“人到齐了”,便率领大伙往火车站前进。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去南昌无票卖。月台里躺着辆去南昌的客车,车肚里已塞得满满的连门口梯上也无空隙。最后还是朱立亚把我拉到一节货车车厢里。定睛一看,嗬,吴怀书他们全聚在里面,我这个“打前站”的反倒落后了。
  幸运的是天大亮后列车竟呼呼哧哧地响动了。我们都以为明天就该到南昌了,未曾料到这列车走一站停一站,甚至未到站就嘎然停下,传说原因是前有军车阻路或者要让后来军车通过,就这么走走停停,从 2月2日由杭州起程直挨到2月7日晚才到南昌,600余公里走了6天6晚。
  一下车我们这个旅行集体便有亲投亲,有友靠友,吴怀书问了我的去处,轻声说了句“下一步怎么走,听候通知”。我迳自向阳明路老一大洗染店走去。店老板是我要好同学辜捷成的姐夫,凭这层关系,他留我在晾烫衣物的作坊楼上开了个地铺。
  第二天一大早,吴怀书便到八一公园(当时叫介石公园)对面的体育专科学校与陈国琛(当时叫马冲)接上关系。午后,我被通知在菜市场边电线杆下与周启元同志碰头,周告诉我要补写一份自传,第三日在基督教青年会阅览室交自传,同时得到两份油印文件,一是《新党员须知》。二是毛泽东《论整顿党的作风》。
  往后两天,在宝庆金楼门前和蒋介石南昌行辕大门外街上,我从蔡敏同志手里接过了《地下工作秘密守则》的油印件和一张到赣州与宋铭接头的短信,他指派我回赣州,交待要为迎接解放做好准备。
  及至2月12日元宵节我乘公路局汽车从南昌往吉安去了。
  在吉安一下汽车,他们先到民治日报社找女同学姚孟恕,她又带我去前方日报社找徐晟。徐与我过去不认识,是姚介绍与之通信一年多的书信朋友。当然是热情接待,热心帮助。两天后,徐晟帮我找到一部运布去兴国的商车,另送了3块银圆给我当盘缠,姚孟恕则给我写好一封到兴国老家找其堂弟姚振海解决吃住的介绍信。
  在兴国一宿醒来东方发白,姚孟恕的堂弟领我到潋江码头,代我付了船钱,竹篙一点离岸南下,朝发夕至,回到赣州。
  我是土生土长的赣州人,论做党的地下工作比在京沪杭方便,不几天便找到老同学李宗玉,他在民国日报电台发报译电,宪兵不来打扰,警察不来查户口。他还帮我以黄了红的笔名在副刊上发表过《仇河滚滚,姐妹们的血日夜在流》的长诗。
  4月初,当地名医老邻居李士俊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失意复得宠的政客温敬奎。此人15岁便入了国民党,现在是赣县和乐区联防办事处主任。他急于要物色一名能说会写的帮手,李士俊认为我差不多,也不知我是白皮红心,就给介绍过去当了政治股的股员。
  这联防办事处是国民党的临时应变机构,管辖和乐、五云桥、沙地、永安、长丹、蟠龙和水西等7个乡。联防办设军事、政治两股。30来号人,20几条枪,乃县政府应对时局的派出机构,日常任务是侦缉共党嫌疑分子和征丁征粮征税。我到联防办事处的三四天后,发现下台不久的和乐乡前任乡长家就在附近,他胞弟陈周慧恰是初中的同班同桌同学,正失业在家。瞅空我便去串门聊天,有时共睡一床,彻夜谈心。他知道不少乡保的内情,使我更便于掌握矛盾,团结群众,进行抗征兵,抗派夫,抗缴自卫捐的斗争,通过不断接触、交谈、作思想教育,提高了我这位同学的革命觉悟,认识到国民党宣传的“共产共妻”的谣言荒唐至极,相信国民党的命不长了。
  我来后不几天,温敬奎的勤务兵小张,就与温敬奎的何副官双双联手,带着两支手枪和100多光洋逃跑了。
  办事处的副官是管钱粮伙食的,不可缺少,温敬奎认为我是从外面回来的,肯定不会又跑到外面去,就当众封我为副官,但把管钱的权收回手里,只叫我负责采购、管伙食。
  6月末,我被派出差5天回来后,发现军事股办公的厅堂成了监狱,新钉的木槛里关着20多人,乡政府也关了10多人,从温敬奎口里知道,是浙江衢州卫戍司令部驻赣招兵的第三编练司令沈发藻会同廖县长下的急令,指名道姓说和乐区有一伙农民在单架山开会造反,限两天内一网打尽,第二天开审,才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因一点小事,得罪了保长和警卫干事,与“串通共军,聚众谋反”沾不上边。温敬奎见这情况,一下子决定不了该怎么办,我就主动向温提出:“温主任,我去单架山看个究竟,弄清情况之后再说,行不行?”温说:“好,你去吧!”我得了这个解救群众的机会,欣然前往。
  笔架山位于永安、长丹两乡之间,山里人都说没见开过什么会。甲长反映,被抓走的人,都是得罪了保长而被诬告的,又找了10几个群众,说的大体都是这意思,找不出一点“聚众谋反”的证据,我把所有的谈话记录,让本人签名盖了手印。温敬奎看了便叫我拟文上报,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结案,吩咐交保放人,把这些群众解救了出来。
  大军南下,势如破竹,联防办事处10多名警士,先后丢下枪杆子回了家,政治、军事两股的股长、股员也先后称病,因事而离开,温敬奎想逃到台湾。我劝他:第一,你不能丢下老婆、孩子不管;第二,你七品芝麻官到台湾能站得住脚吗?第三,解放军所向披靡,进军神速,谁担保你能赶到海边上得了船?温说那怎么办?我说:要摆脱为过境军队筹粮、派伕的纠缠,把办事处、乡政府搬到远离公路的通天岩。温敬奎认为这是上策,随即下令“搬”。
  8月7日,我从城里带来了湖南和平解放,程潜、陈明仁起义的消息,办事处的警士和乡丁接二连三跑掉了10多个,就连他亲信的军事股刘股长也跑了。我看时机已到,就他向亮明自己是共产党员的真实身份,希望他像傅作义、程潜、陈明仁那样弃暗投明,为解放赣州作出贡献,温敬奎既惊又高兴,经过3个多月的周旋和宣传鼓动,最终使温敬奎拿定主意跟共产党走,我们进行角色转换,由“我听他的”演变成“他听我的”,他接受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忠告,要学傅作义、学陈明仁。8月8日之后的温敬奎,抵制了上峰要他拉队伍上山打游击的命令,拒绝了专署要他跟随逃走下海过台湾的安排,毅然决然解散联防办让股员警士都回家。把枪枝弹药捆扎藏在通天岩石窟中,将档案铁皮箱封存锁好,然后带着小老婆回家去写字喝酒。8月14日赣州解放,16日我去水西区政府协助公安部门收缴地方武装,并责成温敬奎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温当即推着自行车、带上电话机和200银元,一支短枪到军管会投诚自首。
  一个星期后,随军南下任《赣西南日报》总编辑的王岳松带着中共湘赣边工委提供的名单找到了我,从此作为赣西南区党委机关报报社的一名编辑、记者,揭开了我新的生活篇章。
  在历史的长河里,50年是微不足道的,在党的灿烂辉煌光芒万丈的史册里,个人如沦海一粟的旧事更是微不足道的。我把它当作一炷心香敬献于老领导蔡敏灵前,安息吧,我们的好领导、好兄长!你生前功不可没,光彩照人。我们这些幸存者过去没有让您丢脸,今后仍当保持晚节。安息吧,蔡敏同志!
  2005年正月初一 赣州
  

延安精神哺育中共湘赣边工委从诞生到胜利/江西省延安精神研究会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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