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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区的农贷

莫艾


  一、现在做到什么程度
  延安县南区(柳林区)今年发放农贷70万元,据南区区长尹登高同志说,该区今年开荒2.5万亩的计划,主要就是靠这70万农贷的推动力量,来完成任务。
  南区农贷的发放与监放,是由南区合作社负责,区、乡政府主要的任务,是负责宣传、组织、调查和统计,乡长和区长最后批核。经批准发放的农贷小组长,凭条向南区合作社领取耕牛、农具或现款。截至1月29日为止,区乡政府所应做的各项工作,已经初步结束了。
  原来他们在征粮的时候,就附带的配合做了农贷的宣传工作;布置公粮贷金的时候,又顺便做了统计工作。时间固然抓得紧,但由于农贷领导机关没有及时把调查表格发到区上,加之工作人员的文化程度有限,人数又少(区上派干部1人协助乡政府),时间短促(连开会、宣传、统计等时间在内,区级干部只协助乡上干部工作7天,还要附带做其它工作),周密的调查是不可能,一般的情形,只是临时用白纸统计了某户计划开荒多少,几个劳动力,什么成份,这些统计也不够清楚,至于开荒、增产的具体情形,就很少记载上了。好在区乡干部了解民情,南区合作社尤熟悉人民的经济生活,所以在合作社与区公署联合检查的时候,就有很多申请借款的户名被取消了。
  由于南区合作社对农贷工作预先有具体布置,这次农贷的发放,原则上是采取实物贷款制,农贷借户凭政府批条向合作社领取耕牛、犁铧、稍镢、老镢,或经乡长证明确已买得耕牛向合作社领取现款。现在合作社已买好耕牛40头,尚有60头(现在调查不需要这样多),准备旧历年后到志丹去卖;向外购买的5000叶犁铧,正在运输途中,500把老镢和500把稍镢也正在铁匠铺里赶制。农民使用这些耕牛农具的时候在“惊蛰”之期,距今尚有半个多月,不致违误农时。现在各乡农贷互助小组,都已组织好了。记者曾参加一乡的农贷小组组织事宜,在组织单位的问题上,当地人民的意见,多以为不要死死地规定以行政村为单位,因为互隔太远的自然村。小组长不能对每个组员监督其生产,而且情形也不清楚。假如因为某一组员不能按农贷章程进行生产,因而连累全组,是他们不愿意的。讨论的结果,决定看借款户多少,原则上以自然村为组织单位,七八户至15户就可组织小组了。现在各组有的已开始向合作社领取农贷了。
  二、农贷借给什么人
  区政府所确定的放款原则,在70万农贷中,50万作耕牛贷款,20万作镢头等农具贷款,每头耕牛价值平均5000元,镢头每把二三百元。农具贷款的对象,主要是难民和移民,一般农户是不需要借的,在五乡285户中,要求借镢头的只有15户,大都是一些新来的难民,其中也有少数有镢的人,为了免除补修的麻烦,要求借予的,但经政府说服后,都去修补了。由于南区人民副业收入好(全区副业收入占总收入20%),据南区合作社刘主任说:“二三百块钱,只要花一天的工夫,背一背柴火就行了。”所以发放农具贷款的作用,并不太大,如以较市价便宜农具卖给人民,也可收得同样的效果。现在全区申请借镢头的,才只200余户。
  南区荒地多,开荒种地,主要依靠耕牛和劳动力。因此,南区耕牛贷款的目的,是要使土地、劳动力和耕牛三者结合起来,增产粮食。故耕牛贷款的对象,是要能有相当生产基础(如有力量喂牛等等),而且有劳动力的勤劳农民。区政府根据这个原则,规定发放耕牛贷款的三种具体对象:(一)家有两个劳动力,半犋牛(即1头牛)并能自筹1000元资本,就贷给他1头耕牛,合为1犋,使他能够种30垧熟地,开8垧荒地——此类农户大都是老户;(二)家有3个劳动力,半犋牛,并能自筹700元资本,也借给他1头耕牛,合为1犋,半犋牛种地15垧,半犋牛开荒10垧——此类农户大都是有基础的移来二三年的新户;(三)一个劳动力,好镢头手,借给他买半犋牛,和人家合伙1犋牛,使他仍能种熟地15垧,开荒六七垧——此类农户大都是略有基础移来一二年的难民。
  这个规定,倒是很好的,但是,在各乡汇报到区政府的农贷登记表上,合于这种规定并不大多,而且有不少借户的名字,被区长勾去了。由于五乡的干部还没有把农贷的对象搞得很清楚,所以七乡被取消的较多,例如花园涧的张生秀,自己不生产,过去凭着他的一个儿子、一个雇工和一头耕牛,种地30垧,今年计划加雇3个受苦的,开荒20垧,要向政府借8000元,买两头牛。因为他主要的靠雇人劳动,不是自己劳动,象这样一类的借户,大都被取消了。
  劳苦贫农,在南区,有着相当多数的人,他们怕还不起,因此还不敢借款。二乡农贷登记表下申请借耕牛贷款的共30余户,借牛25头,当这个表册在南区合作社进行讨论的时候。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在借户中,有不少人并不是真正的“好受苦人”,甚至有个别的“半二流子”。据该社张副主任(二乡人)说:“他们(指坏庄户)不问三七二十一,只图把钱借到手,并不想发展生产。”现在该社已进行复查,其它各乡也都大概如此。这一步骤,是很适当的。目前有些勤苦贫农,甚至提出“没的不借,有的要借”,他们的这种误解,除了他们本身有些事实上的困难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宣传解释还不够深入——特别是在折实的问题上。其次,关于利息问题(虽然这不是民众目前所注意的问题),按照边府规定是年利一分,但在下面还没有统一的解释,有些干部按照二分年利宣传,这里,希望延安县政府迅速作统一的解释,籍使贫农更大胆地借取农贷。
  三、“种好一些牛就剩下了”
  一乡沟门子金存财是一个30来岁的较好的受苦人,种地18垧,去年给水推了,牛又死了,母亲、妻子和3个娃娃的生活负担在他一个人的肩上,“光景的发展就不象其他的人一样,一年一个样子,象兔子一样,跑得飞快了。”(金存财自语)他起初听说能借农贷的时候,非常高兴,他要求区长借给他耕牛一头,但继而一算,提到还贷办法的时候,他惊叫起来了:
  “哎哟!怕还不上来,谷子连年不够吃,打了粮给人家(指还农贷)更顾不上。”他内心好象在惋惜似地,把膝盘稍许移动了一下。
  “你也没有认识!”尹区长有些气愤了。
  “到底什么情形呢?”区长的话,对于金存财有很大的影响,他是相信区长的,他要重新考虑了:“到底比租牛好?还是不胜租牛呢?”
  “我算给你听。”于是区长伸出手掌,针对金存财的顾虑——将来是否能够还粮的问题,逐一的和他计算起来了。
  “今年秋(指秋粮)价多少,不敢决定,收了(指收成好)就不会贵了。”这是区长的第一个结论,但是金存财马上接下去说:“不一定!”
  “我问你!”区长逼近到他面前:“去年正月谷子的价钱是多少?秋里谷价又是多少?”他于是又掰着指头:“去年正月67元(指小斗细粮),秋里探粮600块(指粗粮大石),等于细粮九小斗,即每斗60.6元,算下来,不是差不多吗?”
  “哦!差不多?”他把头点了一点:“不够吃,怎么办呢?”他担心给农贷偿还的粮,会影响到他的吃粮。
  “怎么不够吃呢?”区长追问他。
  “好如使唤一头4000块钱的耕牛,开10垧荒,打10石粮,给农贷还粮要4石,存6石粮,出两石救国粮,6口人呢!”他又怀疑起来了:“不够吃,不够吃…”他连连地摇着头。
  “你熟地粮就不算了吗!难道不使唤牛就够吃了吗?不够吃,不够吃,我问你,你的生活为什么又会比往年好呢?”区长的话,引得金有财的老婆也笑起来了:“不是还有牛么?”区长最后提醒他。
  “哦!还有牛!”他恍然大悟了,连忙接下去问:“牛怎么借呢?哦、哦,不,牛还不敢卖,卖不上价,顶不了帐,还不够本。”他又踌躇起来了。
  于是算帐又开始了,他们具体地折算了一下,新的结论得出来了,买老牛不合算,买年口青一点的,不仅可以还上原价,还可多卖些。金存财这才好象放了心似的,连连地说:“哦、哦,对着咧,不敢买老牛。”于是他把问题想通了:“如果真的不合算,牛是咱的,把它换成谷子,农贷就交上了,咱还吃什么亏呢!”他的平板得象石头人一样的面容,也焕发起来了:“粮食种下来,比镢头子还好哟!”区长对他说:“应该这样想:种好一些,多打点谷子,牛就赚下了。”
  “牛就赚下了!”他兴奋着,他立刻订出了自己的生产计划:开10垧荒地,零雇几个短工,把庄稼种好些。
  金存财的名字被写在农贷登记簿上了。
  四、折实问题和它的症结所在
  尹区长说服金存财的故事,里面包括着一个问题,就是折实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南区目前农贷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对于农贷的一些错误观点,在农村里,已经部分解决了,例如三乡某农民说:“折实,还不就是探买?”因而他认为农贷就是政府放帐。也有的农民说既然不是政府放帐,为什么要还石二(即二分利①)呢?
  “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人民凑一把本,发展生产,那政府把70万农贷款做买卖去,要赚多少钱呢?现在拿去放帐,不是傻瓜么?”
  这是干部的解释,这个解释即使对于最“化不开”的农民,他也不由点点头:“这倒也对,大概不是放帐吧?”而一般农民对于利息的问题,跟着自己也就从中获得解释了:“同志们说得对,纸张和损失都要有点利头的,本钱保不住,今年放了明年就不能再放了。”
  但是,这并没有完全解答有些农民们对于折实的算计和想法。根据记者分别访问的结果,若干农民的心中,还有这样的算计和想法:譬如一头牛,多种10垧地,估计收粮8石,付还农贷4石(4000元折实),牛粮1石2斗,余粮2石8斗,因为增加了10垧及耕牛的原故,第一,根据农业累进税的原则,须多出公粮;第二,须多应付差使(如公粮等);第三,使唤耕牛要增加人的劳动力,雇人工资大(年工6000元至8000元);第四,耕牛有死的可能;第五,怕年成荒——他们说:“公家的钱,哪能短得下?”(记者按:如因天灾和不可抗力如瘟牛等而致歉收或没有收成时,农贷章程中会有展期,分期及转期偿还的规定,但干部中还很少把这个规定向人民解释);第六,粮价看涨,怕年成不好,还了农贷折实,粮不够吃,延安买粮更困难,卖牛买粮,增加麻烦。
  关于上面这许多问题,第一、死耕牛阴影笼罩在贷款户的脑袋中,这是应设法消除的;第二、其它问题多是相对的,有些农民只看见多出公粮,多付差使,牛粮、工资以及偿还农贷折实等等,可是他们没有看到,剩下耕牛和增加粮食,他们并没有作全盘打算,不知道政府要的公粮是有规定的,大家增加了生产,大家的负担就减少了,例如稍月子梁农民曹长西,切实的情形,父母妻已4口人,现有1个劳动力,耕牛半犋,去年种地15垧,打粮10石(副业收入不算在内),全年支出7石8斗,余粮2石2斗,今年准备借农贷耕牛1头(折粮4石)雇1个小伙子(6000元)开荒10垧,增产粮食9石,共打粮19石,按收入后人口标准,共支出11石6斗②,余粮7石4斗,和去年比较起来,增多余粮5石2斗,另外还赚得耕牛1头,就发展曹长西的私人生产的圈子来看,这也是一件绝对有利的事实。可是他的算法恰和这相反。他把帐算成如下的公式:收入方面,共产粮食16石(?)支出方面,全年5人吃粮7石5斗(?),救国公粮4石,2头牛粮2石4斗,还农贷折实4石,雇工8000元(?)折粮8石,即共需共支粮25石9斗,如此算来,不仅没有增产种粮,而且亏损10石了——一头牛折粮4石,至少也就得亏损6石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算法呢?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原来南区去年放农贷时,第一、不是折实还实;第二、在方式上是平均分配的,因此今年采取折实办法和一定要对增加生产发生作用的方针,在借户的思想上还没有纠正,只在最近由区公署转到南区合作社关于一乡、二乡、四乡的借户登记表上可以看出,虽然合作社准备了耕牛和农具,但他们大多数是要借现款,一乡每个农贷小组的各个组员,借款数额都是同一的、平均的。他们的想法是“把钱借到手再说”,而这种人,恰不是很好的受苦人。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关于农贷问题的解释,在干部和群众中,都还不够深入。
  由于折实问题在农村中还没有彻底搞清楚,使有些劳动农户裹足不前:“只图借钱”的想法之结果,将会“歪了原则”,不能充分发挥农贷发展生产之作用,这就是目前南区农贷问题症结之所在。今年南区2.7万亩的开荒计划既然“主要就靠这70万农贷的推动,力量,来完成任务”那么,这个问题的迅速解决,是必要的。
  ※ ※ ※    
  现在南区合作社已在复查了,并且特别着重在劳动力方面,凭着该社对于人民经济生活的熟悉和认真经过它的发放,一定能够得到完善的解决。同时对延县其它各区和各县,这也许是值得注意的一个借鉴。
  (原载1943年2月9日《解放日报》)
  ①农贷年利1分,即借本粮食1石,1年后加还利息1斗。部分干部在宣传时,误为年利二分,所以说是“石二”。
  ②全年5人吃粮4石2斗,公粮4石,2头牛粮2石4斗,还农贷款实粮4石,雇工工资6000元,折粮6石。
  

南区合作社史料选/延安地区供销合作社,延安市供销合作社联合社编.—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19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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