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图书

[上一记录][下一记录]

第三章 在人民战争的海洋里——实现了向毛主席的保证

《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


  在白求恩返回杨家庄的第三天深夜,距离杨家庄一百一十里的雁北前线来了急电……
  十一月下旬,进犯晋察冀边区的一股敌人,在我军机动灵活的不断打击下,狼狈不堪地沿着广灵公路从山里撤出来。活跃在雁北的八路军三五九旅接到报告后,立即以猛虎下山之势,直插广灵公路,准备歼灭这股敌人。这条从广灵到灵丘的公路,是雁北地区的一条重要交通干线,敌人经常使用这条公路前运后送。在这条公路上消灭向外撤逃的敌人,对于粉碎敌人向晋察冀、晋西北根据地的进犯,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因此,三五九旅决定在广灵公路打一场伏击战。
  一周前,在视察三五九旅的卫生工作时,白求恩曾经提出过参加他们的战斗的要求。这场伏击战的战斗方案一确定,三五九旅便紧急通知军区卫生部,请白求恩带领医疗队赶来参战。
  等卫生部长接到紧急通知时,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翻译接过部长交给的通知,犹豫地请示:“白求恩刚刚躺下,要不要马上通知他呢?”
  部长看了看表说:“还是马上叫醒他吧。上一次平山战斗通知他晚了,他很有意见哪!”
  翻译拿着信走去,不一会儿白求恩装束整齐地出现在部长面前,认真地问:“这次不会晚了吧?”
  部长满有兴味地说:“你呀,就怕赶不上打仗!”
  经过一番紧张的准备工作,在清晨三点钟,一支由部长、白求恩参加的医疗手术队就登程出发了。
  …………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拂晓前,雁北山区,气温骤降到零下二、三十度。阴霾满天,凛冽的寒风在峡谷里呼啸而过,旋卷的雪堆凶猛地扑向山崖的石壁。
  白求恩和医疗队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行进。飞扬的雪片夹着砂石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打来,抽得他们睁不开眼睛。狭窄的山路结起了冰块,一步一滑,他们只好牵马步行。前边不时传来“注意,跟上”、“小心,前面拐弯”的口令。有人跌倒了,后面的同志不声不响地拉一把,继续在风雪中前进。走在前面的白求恩,把手里的树枝用力向雪地上一戳,“卡叭”一声,树枝断了,他索性扔掉手里的那半截,攀着路旁的石壁向山顶爬去。
  天亮了。在一个陡壁上,白求恩一手抓着路旁的小树,一手吃力地和警卫员一起把部长拉上来。气喘吁吁的部长还没站稳,突然望着白求恩大笑起来。原来,由于天气寒冷,人们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很快化为白蒙蒙水气。那水气又在胡子和眉毛上凝结成一片冰渣。披着满身白雪的白求恩,仿佛又长了一丛雪白的胡须和染了一道浓浓的白眉,见大家友好地笑他,白求恩也打趣说:“瞧,这回我演圣诞老人,可不用化装了。”一句话,把大家逗的更乐了。
  这支轻骑队,昼夜兼程,在风雪中翻过了五座大山,当他们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十一点钟了。
  在住所,部长正在地图上标示医疗队的位置。白求恩一边推门进来,一边问:“手术队的位置确定了吗?”
  部长笑着站起来,指着地图回答说:“部队埋伏在公路两侧的山丘地带,指挥军所设在前沿。根据旅长的指示,我们的位置稍微靠后了一些。”
  “离前线多远?”
  “有二十里的样子。”
  白求恩不满意地推开部长递过来的水,反问说:“为什么呢?”
  部长不慌不忙地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他的对面,把那杯水又递了过去,慢条斯理地说:“领导同志作过详细研究,这次我们是打伏击,考虑到安全上的原因,把我们的位置向后撤了撤。”
  谁的安全?是战士的安全吗?”
  部长没有回答。
  白求恩激动地站起来,说:“又是对我的特别关怀吧?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摆在伤员的前头呢?让我们来计算一下,抬一个伤员转移一里路需要多长时间?最少十五分钟吧。二十里路呢?最少五个小时!假使一个伤员每小时流失五百毫升鲜血——这在战斗中还不是最严重的情况,那么,五个小时就是两千五百毫升,一个人全部血量不过五千毫升啊!这就意味着伤员的生命失去了抢救的可能!我们常说,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就是生命,为什么我们不算一算这笔帐!”
  部长没有做声。他怎么不想呢?但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不远万里,前来帮助我们抗战的国际主义战士,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回答毛主席、怎么回答八路军的指战员、怎么回答加拿大人民呢?
  白求恩继续激动地说:“原因在于同志们把我看成是一个特殊的人。从年龄上讲,我是你们当中最老的一个,从国籍上讲,我们有所区别。可是,我们都是反法西斯的战士,都是阶级兄弟、革命同志!我从准备到中国的那天开始,就下定了牺牲的决心,请同志们理解我!”
  部长还没回答。他怎么不理解呢?白求恩对革命的坚定信念,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时刻准备献身的精神,曾经给八路军战士们多大的鼓舞呀!一些濒于死亡的伤员,在昏迷中甚至呼唤他的名字。可是,越是这样,不是越要考虑他的安全吗?
  白求恩提高了声音,加重了语气,挥动着手臂说:“同志,你为什么不做声呢?你为什么不说共产党人应当为革命胜利献出一切呢?目前,敌人把主要的力量压向我们,整个边区面临着空前的困难。为了打破这种局面,我们发动了新的攻势,我们每一个人不都得准备为这场战斗付出代价吗?这场伏击战,不,中国人民抗日战场上的每一次战斗,都是向着全世界最黑暗的势力发起冲锋,都是为着整个人类进行的正义之战!只要对整个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有利,我们自己流血牺牲又有什么!到前线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希望同志们接受我的请求!”
  部长还是不做声。
  白求恩转身就走:“我找旅长去!”
  部长拦住他:“这个决定是旅长的意思。”
  白求恩一愣,停顿片刻,还是一点不让:“我直接找旅长去!”
  部长跨前一步,诚恳地说:“那,我去吧。”
  听了部长的汇报,旅长连夜召开会议,决定把手术队放在离前线只有五、六里的黑寺村一座小庙里。听到这个决定,白求恩满意地笑了。他郑重地保证说:“决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
  激烈的枪炮声不时传来,战斗打响了。在临时手术室里,白求恩在医生、护士的紧密配合下熟练地做着麻醉、切开、清创、止血、缝合。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白求恩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伤员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手术室里笼罩着严肃紧张的气氛。手术器械的撞击声,白求恩时而发出短短的指示声和持续不断地传来的枪炮声,使手术室里的严肃气氛更强烈了。这里并不是厮杀的战场,但是这里却进行着争夺生命的战斗;这里并不需要猛烈的搏斗,但是每一个人都要付出全部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伤员,一个一个地抬来,又一个一个地抬走。下午、傍晚,深夜、黎明,白求恩一刻也没离开手术室……
  在离手术室不远的战场上,被伏击的日本法西斯正在疯狂反扑,垂死挣扎。
  这是人民的军队八路军和民兵,同日本侵略军的一场激战。敌人的炮弹在我们战士的头上掠过,烈火在阵地上燃起,我们的战士被硝烟战火包围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有人负伤了,鲜血渗透棉衣,染红了烧焦的土地,他们仍然顽强地坚持着;有人牺牲了,战士们沉痛地背下尸体,然后狠狠地握紧了枪柄,把带着仇恨的子弹,象冰雹一般撒向敌人的阵地。敌人被打退了,战场上出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平静没有多久,战场上再次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枪声,枪弹打在石壁上,落在石块上,溅起火花,飞起碎石,敌人再次退缩了。战士们跃出战壕,猛虎般扑向敌群。一时间,枪声、爆炸声、战士冲锋的喊杀声和敌人的嚎叫声响成一片,十里山谷,回声隆隆。忠于毛主席、忠于革命的感情,誓死消灭敌人的决心,象火一样在战士们的心中燃烧。他们把包围圈压缩得更小了。敌人象一群困兽疯狂地挣扎,但是一次一次地都失败了。
  在通往手术室的路上,敌人的飞机追逐着担架队。一串串子弹在担架队员身边落下,路旁的树丛被打着了,山风吹来,火苗一窜老高。隐蔽在树丛后边的担架队被火包围了,火苗烧着伤员的头发,一个担架队员扑了上去,滚动着自己的身子,隔断火路。炸弹在担架旁爆炸了,担架队员们,又扑到伤员身上进行掩护。边区人民,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子弟兵!
  随着炮弹的爆炸,临时手术室不时地颤抖。只听轰的一声,小庙的院墙被震塌了。白求恩和同志们只是迅速地瞥了一眼、一句话没说,仍然镇静地做着手术。可是,就在这时,担任麻醉工作的翻译报告了一个意外的情况:麻醉药没有了!
  所有的人都被震动了!
  “怎么办?”望着陆续抬来的担架,同志们焦急地问。
  “怎么办?”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白求恩焦急地想。
  “现在,我们只好在无麻下做手术了。在过去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用过这种办法。”部长迅速而又坚决地说。
  大家点了点头,手术又在枪炮的轰鸣中开始了。
  部长走出手术室,用电话向各处联系药品。
  白求恩几次把贴着皮肤的刀刃抬起来,伤员在无麻手术下难以忍受的疼痛在折磨着他。躺在手术台上的伤员好象看透了他的心思,诚恳地说:“白大夫,你大胆做吧,我顶得住。”
  白求恩紧紧地拉着伤员的手,激动地说:“好同志,谢谢你,记住,这是日本法西斯的罪过!”
  …………
  伤员被抬下去了,手术台上留下了一片汗渍,白求恩看着,蹙起了双眉。
  手术缓慢地进行。门前的伤员渐渐增多了。望着担架上那些受伤的同志,白求恩心急如焚!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手术室的寂静,部长扶着一个周身挂满血迹的民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那个民兵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白求恩,白求恩急忙打开:吗啡!几十支镇痛用的吗啡!
  原来在公路对侧参加伏击的民兵们,听说医疗队已经没有麻醉药了,争先恐后地要把刚刚缴获来的吗啡送过去。部队领导同志决定派一位战士和一位熟悉地形的民兵共同完成这个任务。那个战士,在穿过敌人火力区时不幸牺牲了。这个民兵把药品珍惜地揣在自己怀里,拖着受伤的身子,终于赶来了。
  白求恩一手握着那个带血的布包,一手搂着这位敬爱的同志。这位民兵同志依偎着白求恩,断断续续地说:“白大夫……我来……晚了……误了……用……”
  白求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这位初次相识的战友。
  ……
  战斗结束了。趾高气扬进山“扫荡”的日本侵略军,虽然垂死挣扎,企图夺路逃生,但是在我英雄的八路军和民兵的狠狠打击下,遭到了彻底的失败,敌人的尸体到处都是,伏击战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为了甩开敌人大规模的报复,我军迅速转移,医疗队做完了最后一个手术,也迅速撤离了。精疲力尽的白求恩被扶上枣红马,最后一个离开了手术室。
  这次战斗,白求恩整整四十个小时没合眼,连续作了七十一个手术。他确实太累了。胸部发闷,两耳轰鸣,全身酸痛。在驻地的土炕上,他靠墙睡着了。朦胧中,他听到门外有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对话:
  “不行,他太疲倦了,我给你找别人去。”听得出,这是翻译的声音。
  “可是伤员在昏迷中还喊白大夫呢!”这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
  白求恩翻身起来,探着身子问:“翻译同志,你们在说什么哪?有事吗?”
  门外的人又低声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一会儿,翻译和一位气喘吁吁的战士进来了。
  原来,在六十里外的休养所里,一名转移到那里的团参谋长发生了严重的大出血,几次结扎都失败了,休养所迫不得已来请白求恩。
  一听这个情况,白求恩的疲劳一下子跑光了。他从树上解开枣红马的缰绳,叫上来人,急驰而去。翻译急的跺了跺脚,纵马追了上去。
  在休养所的手术台上,白求恩迅速为伤员做了结扎手术。血止住了,伤员的四肢散出了微热,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伤员被抬走了。白求恩对留下医生和护士们,说:“你们的办法不科学呀!应当一边送伤员,一边派人叫我,中途相遇,就能节省一半时间。时间就是生命!”
  同志们点头称是。白求恩亲切地笑了笑,向大家伸出手说:“再见!”
  大家看到白求恩已经很累了,要留他住下,第二天再走,他拒绝了:“能抢救一个伤员,为伤员减轻一分痛苦,这是我们每个八路军医生的最大快乐!”
  枣红马大汗未落,又在回路上奔腾驰骋。它好象明白了白求恩的心意,四蹄翻腾,争分夺秒。
  几天后,白求恩检查了这次伏击战中做过手术的伤员。有一名不幸牺牲了,还有七名由于处理及时不需要再转到医院来,其中两名已经坚决要求返回了前线。转到医院来的六十三名伤员中,有三分之一竟连一点感染的迹象都没有,有三分之一只有轻度感染,有三分之一有最常见的一般程度的感染。这就是说,由于医疗队在紧靠火线几里地以内收治伤员,争取了时间,并对伤员作了正确的处理,特别是对腹部、胸部、脑部受伤的伤员在几小时内施行了手术,这就使伤员不仅绝大多数重新获得了生命,而且绝大多数没有发生因感染而使伤情恶化的现象。
  这个统计结果使白求恩大为兴奋。因为它大大超过了在延安时向毛主席做出的保证。实现对毛主席的保证,这可是白求恩离开延安后,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的愿望啊!
  白求恩在一篇日记中记述了这件事:
  “我在后方医院检查了所有在前线动过手术的伤员,结果我发现:七十一个动过手术的伤员中只死了一个人,……虽然在我们医疗队和后方医院之间没有换药的救护站,可是三分之一的伤员到达医院时一点感染的迹象也没有!在这儿这是一件空前的事,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些。现在这一点是肯定的了:医生在后方等待伤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医生的工作现在是在前线上。
  “重要的一点:两个同样腹部被子弹打穿的伤员得到了同样的外科治疗:一个活了,一个死了。什么原因?第一个是在受伤后八个钟头动的手术;第二个是在受伤后十八个钟头动的手术,……生死之差就在这十个钟头。
  “…………
  “我们总算向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了!”
  在庆功祝捷会上,旅首长向与会的全体指战员和群众宣布了这次战场救护工作的显著成绩,表扬了白求恩和医疗队深入火线、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旅首长特别号召大家要向白求恩同志学习。
  在热烈的掌声中,白求恩走上讲台,他深情地巡视着台下那一张张洋溢着欢笑的面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他并不认识,可是,他却认为自己很熟悉他们,那些英勇杀敌的战士,那些运送伤员的群众,那些用生命换来药品的同志不就在他们中间吗!白求恩把两手紧握,高高举过头顶,用宏亮的声音说:
  “同志们,这次战场救护的成功,确实是值得庆祝,因为它开创了世界的新纪录,比我在西班牙战场上的疗效高得多。但是,你们不应该特别表扬我,因为创造这个纪录的不是你们的白求恩同志,他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工作。创造这个纪录的是你们这些英勇杀敌的战士,在炮火下运送伤员的担架队员,冒着枪林弹雨支援我们的群众。如果还需要提起的话,那么应该提到我们的王医生,他给伤员输了三百毫升鲜血还坚持工作十二小时,还有翻译,他平常只劝我注意身体,而他自己在这次战斗中患扁桃腺炎,体温很高,可他仍然做了四十多次麻醉。还有余医生、贾护士和其他的人,他们也很努力。所以,我要强调一点,是同志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人民,是人民战争创造了这个奇迹!”
  “人民战争胜利万岁!”白求恩和参加祝捷会的全体军民一起,喊出了这个震撼世界的战斗口号。
  

白求恩在中国——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