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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友谊之歌——“努力吧!向着伟大的路”

《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


  人们抬着白求恩,一边抢救,一边向后方医院转移。一路上,白求恩昏迷不醒,不断呕吐,眼窝深深陷下去了。
  十一月十日下午三时,护送白求恩的担架来到河北唐县黄石口村。
  白求恩醒来了,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事情,着急地问:“到后方医院了吗?”
  “没有。”
  “还有多远?”
  “十几里路。”
  他沉思片刻,坚决地要求:“那么,我们就停在这里吧。”
  “为什么?”人们十分惊讶。“白大夫,这里离后方医院只有十几里啦!”
  “我感到不好。”
  在村口上临时腾了一间最好的房子,生着火,把白求恩安置下来。
  白求恩住下了。他对围在身边的同志们抱歉地说:“请同志们出去一会儿好吗?”
  大家更奇怪了。自从白求恩病倒以后,他总想和同志们多呆一会儿,可是今天为什么一反往常?人们不便过多地追问。也许,此时他需要安静?在同志们离开后,白求恩拿出纸,吃力地握着笔,在纸上断断续续地写些什么……在窗外守候白求恩的医生、护士,目睹着这一切,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白求恩将一封信交给警卫员,加重语气说:“请立即送到后方医院去,立即!”
  尽管人们不情愿,但是那念头还是被证实了。白求恩确实想到了那个可能出现的不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考虑着革命工作。他怕新来的翻译表达不完善,才写了这封信给前任翻译。
  在后方医院,白求恩的前任翻译抖动着双手把信拆开:
  “…………
  现在我请你做这几件事:
  1、将这封信译出去交叶部长,告诉他,我认为林大夫应该率领一个手术队,立即北上协助工作。到昨天为止,共有伤员三百名。村庄整天遭到轰炸,林大夫应该带助手一名,麻醉师一名,护士长一名,护士三名,组成手术队。叶部长从冀中医院带来的六袋棉花垫子和纱布也要带来。
  2、将此信转给聂司令员,请他批准。我为伤员们感到焦虑,假如我有一点支持的力量,我一定回到前方去,可是,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林大夫可以使用我那一套手术器械。他在前方工作后应该回到后方医院去继续协助王大夫工作两星期。
  都明白了吗?
  …………”
  读完信,翻译失声哭了。
  这封信,一反常规,白求恩是用笔写的,这情况说明,病魔折磨得他已经不能使用打字机了。
  这封信,段落零乱,字母歪斜,字迹模糊,每一段最后的几句话甚至无法辨认了。在几张信纸上,都有笔尖划破的痕迹。不用说,这封信是断断续续写完的,写信过程中他曾有几度昏迷……
  可是,就在这病危的时刻,白求恩还在惦念着战斗,惦念着伤员,惦念着未竟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
  读着这封信,人们终于明白了:白求恩为什么坚持留在黄石口?在生命垂危的时刻,他在为革命争取十几里路的时间哪!
  白求恩病危的消息,震动了广大军民的心,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马蹄踏踏,军区领导派最好的医生赶来参加抢救;
  脚步匆匆,战士们从前线送来了急需的药品;
  大汗淋淋,老大爷给白求恩送来了崭新的棉被;
  气喘吁吁,儿童团员给白求恩送来了大枣、鸡蛋。
  …………
  院落门口,一个个年轻的农民拉住医生的手苦苦恳求:“白大夫用他的鲜血救活过我们的战士,我们也要用鲜血救活他!”说着,“唰”“唰”“唰”,人们脱下棉衣,露出青铜般的臂膀,一齐喊着:
  “抽我的!”
  “抽我的!”
  人们期待着,热切地期待着,期待着白求恩从病床上站起来。
  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可是,白求恩的病情没有好转,仍在不断恶化。
  床前,一位医生握着他的手,不忍地说:“白大夫,把左臂截去吧,也许能好一些。”
  白求恩摇摇头:“如果能和你们一起战斗,就是截掉双肢我也愿意。但是,我的血液已经侵入细菌。截肢也没用了。”
  坐在一旁的部长垂着头,难过地说:“药!药……想尽办法,用药治吧。”
  白求恩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窗外,愤怒地说:“不需要了,我得的是败血症。我们没有特效药,不!我们的药被万恶的日本法西斯和蒋介石劫走了!”
  一行担架队从前线下来,担架队员默默不语,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走着。担架上的伤员,身上还染着硝烟的气味,头上的绷带血迹未干,他们费力地抬起头来,要求把担架停下:“让我们再看一眼白大夫吧,我们需要他,我们的抗日战争需要他啊!”
  一队开赴前线的战士路过这里,都争着要进院子看望,他们当中有经过白求恩治疗后重返前线的;有亲眼看见过白求恩治疗伤员的。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能使病危的伤员变成生龙活虎的战士的白求恩大夫,现在却生命垂危!白求恩住的院子不算小,但是哪能容下这么多战士哪!他们只好推连长作为他们的代表进去看望。连长用舌尖舔破窗户纸,欠着脚,屏住呼吸,悄悄地看着他们熟悉的国际战友:他那炯炯目光消逝了,他那魁梧的躯体卷缩了,他那壮实的双臂垂下了。白大夫,你为战士的生命创造过多少回奇迹,难道你就不能挽救自己一次吗?!
  风卷雪花落在连长的脸上、肩上,连长的手冻得通红,他的心却热得象要炸开似的。谁在折磨我们的白大夫?疾病?不是!是法西斯!是法西斯制造了伤口,是法西斯劫去了药品,是法西斯发动的侵略战争威胁着白大夫的生命!
  连长来到队伍面前,将右拳举过头顶,带领钢铁般的战士庄严宣誓:“消灭日本帝国主义,为白大夫报仇!”
  他们的心里燃着烈火,那泪水仿佛烧得沸腾了!他们高喊着“为白求恩报仇!”,那吼声象拉开闸门的洪水,奔腾着,咆哮着,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宣誓声好象惊动了白求恩,他睁开眼睛,侧着身子听了听,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他抬抬手,让警卫员扶他坐起。
  白求恩的目光落在打字机上,警卫员习惯地把打字机搬过来放在白求恩面前。白求恩伸出颤抖着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多么熟悉的键盘啊!在延安窑洞里,在晋察冀乡村的炕头上,在严冬酷夏,白求恩曾用它给毛主席、党中央打书信、报告,拟定“模范医院”的规划,编写《游击战争中师野战医院的组织和技术》……,然而,他再也没有力量使用这架打字机了。他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抽出自来水笔,伏在警卫员拿过来的几张白纸上,用颤抖的手写下他最后的遗言:
  “亲爱的聂司令员:
  我今天觉得非常不好——也许就要和你们永别了。”
  写完这句话,白求恩的感情非常激动,精神一下子变得异常振奋。就要和战友们诀别,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该对同志们说些什么呢?他索性推开胸前的稿纸,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沉思起来。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要回首他过去的一生。他回忆起一生的战斗岁月,回忆他追求真理所走过的道路。如今,理想的晨曦已经在中国的大地出现了,他看到了这黎明前的曙光,他庆幸自己曾经为晨曦的出现贡献过自己的一份力量。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要回忆他一生中最愉快的事情。白求恩一生中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同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会见的幸福时刻。毛主席那凝聚着宝贵思想和丰富经验的谈吐,那智慧的目光,那驾驭整个中国和世界的魄力,两年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鼓舞着他!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要怀念他战斗过的地方。白求恩想起了战斗的马德里前线;红星照耀下的延安;烽火燃遍的太行山;战火纷飞的冀中平原的手术站……
  面对着死,白求恩不恐惧,更不悲伤。他接着写下去:
  “请转告加拿大和美国共产党,我在这里十分愉快,我唯一的希望是能多有贡献!
  …………
  “请转告加拿大人民和美国人民,最近两年是我生平中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时日!”
  也许是过于兴奋的缘故,白求恩感到胸口闷胀。他只好停下笔靠在枕上喘息一会。好大一阵又抬起头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到了没有完成的工作。作为一个军区卫生顾问,他考虑到部队今后的建设。他接着写下去:
  “每年要买二百五十磅奎宁和三百磅铁剂,专为患疟疾病者和极大多数贫血病患者。
  “千万别再往保定、平、津一带购买药品,因为那边的价钱比沪、港贵两倍……”
  如果不是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那能想得这样周到呢?不但如此,还关心药的价钱——仅仅是钱吗?不,这是一颗赤诚的心,一个国际主义战士的火红的心。
  想着未竟的事业,白求恩有多少话要对战友们说啊!可是不行了,他握着钢笔的手松动了,笔从他的手中滑脱下来……
  又是一阵紧急抢救,过了一些时间,在场的部长、医生、护士、群众代表才又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战友们紧紧围在他的身边。这是多么熟悉的面孔啊!在这些面孔上,他看到过欢乐,也看到过愤怒,今天,他们的脸上又为什么流淌着泪水?是啊,想想两年间共同战斗的生活,诀别的悲哀牵动着战友们的心啊!
  他的嘴角上出现了同志们熟悉的微笑,他象是安慰大家,又象是鼓励自己:“不要哭,同志们,我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知道这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要同志们又一次把他扶起,写下了最后几句话: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让我把千百倍的谢忱送给你和其余千百万亲爱的同志!”
  他抖动着双手,把遗嘱交给身边的同志;他将自己的手术器械和其它珍爱的物品,颤危危地分给大家,满怀期望地嘱咐:
  “这是武器,拿上它去战斗吧,要战斗到最后的胜利!”
  他语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
  “非常感谢……同志们……给我……的帮助……多么想……继续……和同志……们……一起工作……啊!”
  “请转告毛主席……感谢他和中国共产党……给我的教育……我相信……中国人民……一定会获得胜利……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看到新中国的诞生!”
  山间,青松呜咽,鸣奏起雄伟悲壮的旋律。
  白求恩顽强地抬起头来,他仿佛听到一阵嘹亮的号角,这是战斗的号角,这声音越来越近,多么亲切,多么动人;他仿佛看见无数鲜艳的红旗迎风飘扬,这是胜利的红旗,这红旗象烈火,呼啸翻腾,映红天际……他笑了,他内心充满了希望和幸福,周身涌起了沸腾的激浪。他向站在身旁的同志们,再一次地一一握手,用最坚定的声音说完他最后一句话:
  “努力吧!向着伟大的路,开辟前面的事业!”
  …………
  窗外,山风呼啸,大雪漫天;
  山顶,巍巍青松,傲然挺立。
  在前线,战士们把红旗插向敌人阵地,反“扫荡”胜利的欢呼声,在整个晋察冀响起。
  这是在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二日凌晨五时二十分。伟大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战士、加拿大共产党党员、中国人民的亲密战友诺尔曼·白求恩同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白求恩在中国——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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