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边区在全中国说来，是个政治上先进的地区。它是中华民国的一个组成部分，它的政府是中央政府下面的一个地方政府，它的存在对于坚持抗战争取最后胜利，有着伟大的作用。谁都知道，陕甘宁边区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源地，坚决拥护民族解放战争的有力根据地，同时又拥有巩固的抗日政权及二百万的发动起来的民众。它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坚持了正确的政治方向，发扬了艰苦的工作作风，厉行了廉洁的政治。所以，我们并不夸大的说，边区实在是一个模范的民主的抗日根据地。
　　大家都还记得，远在民国二十六年国民党三中全会的时候，中共中央为了促进国共合作，除了向国民党请求实现五项国策外，并向国民党保证改变自己的政策，其中有两项是：“苏维埃政府改名为中华民国特区政府……”(后称边区政府)；“在特区政府区内，实施普选的澈底民主制度”。正当着全国宪政运动急剧开展的今日，我们把陕甘宁边区实现民主制度的经验，贡献给全国人民，一定是很有意义的。
　　一、边区民主制度的根据
　　首先，我们先要介绍，陕甘宁边区民主制度的根据是什么?在全国真正适合人民要求的宪法还没有制定实施以前，它根据什么来实现民主?
　　它的根据，是“陕甘宁边区抗战时期施政纲领”。这纲领，是“边区在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领导下，本着拥护团结，坚持抗战，争取最后战胜日寇的方针，本着三民主义与抗战建国纲领的原则，根据陕甘宁边区的环境与条件”而特制定的，作“为边区一切工作之准绳”。在纲领的第二项“民权主义”里，写着：“发扬民主政治，采用直接、普遍、平等、‘不记名的’选举制，健全民主集中制的政治机构，增强人民之自治能力”(纲领第七)。“保障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信仰、居住、迁徙与通信之自由，扶助人民抗日团体与民众武装之发展，提高人民抗战的积极性”(纲领第八)。“实行男女平等，提高妇女在政治上、经济上、社会上的地位……”(纲领第十二)。“建立便利人民的司法制度，保障人民有检举与告发任何工作人员的罪行之自由”(纲领第十三)。建立工作检查制度发扬自我批评，以增进工作的效能”(纲领第十四)。这便保证了陕甘宁边区的民主制度的实行，不仅反映了边区人民已得的民主自由的成果，并且更要加强这一成果，使民主制度达到更高阶段的一步。
　　二、边区民主制度的特点
　　其次，我们要问：陕甘宁边区所实施的普选的抗日民主制度，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它和苏维埃工农民主制度有什么不同?或者有人会疑心或造谣：陕甘宁边区今天仍然实行着苏维埃制度，其实边区今天所实现的是适应于抗战的民主制度。它和苏维埃制度最显著的不同之点，就是苏维埃制度是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只有工人和农民及一部分的小资产阶级才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地主、富农、豪绅、资本家是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而普选的抗日民主制度，则不论什么人，也不论做过什么事，只要他不是汉奸、卖国贼和犯罪经法庭褫夺公权的，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所以，在现在的抗日民主制度下，不但地主、绅士、资本家已事实上恢复了公民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而且各种抗日的党派，已有了公开活动的可能，以及进行竞选的自由。因此，今日边区的民主制度，是抗日大团结前提下的民主制度。
　　第三，苏维埃的选举是多层的宝塔式的间接选举法；而普选民主制度各级议会议员的产生，均按照平等、直接、无记名投票方法选举，议员应对各该选举区的选民负责。因为只有如此才适合各阶级联盟的民主制度，适合于各党各派及全体人民的要求。
　　第四，苏维埃的各级政府，均由代表大会选出执行委员会，由执行委员会选出主席团，由主席团选出主席；而现在边区的各级政府长官——乡长、区长、县长、边区政府主席，则由各级议会选出，对议会要负完全责任。
　　第五，选民行使主权的形式，在苏维埃制度是没有议会，就是说立法权和行政权是不分立的；而普选民主制度，则立法权和行政权是分立的，议会和政府，处于并列的形态。
　　这样，我们可以知道边区的普选抗日民主制度是什么样的东西了。其次，它和苏联新宪法实施以后的民主制度也是不同的。苏联现在所实行的民主制，是社会主义的民主制。这种民主制，“是从在苏联消灭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事实出发的，是从社会主义胜利的事实出发的”(斯大林语)。在现在的苏联，已最终地肃清了一切剥削阶级，并完全消灭了产生剥削人及将社会划分为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各种因素，而苏联的民主制，就正是在这个社会基础之上奠定的。所以苏联的民主广泛地扩大了；而边区的普选抗日民主制度，虽然比苏维埃工农制度要扩大的多，但它的扩大，相反的，是包括了各阶级的成分，允许地主、豪绅、富农、资本家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它是一切抗日人民的民主，而其性质是资产阶级性的。
　　可是，它又不是和英美资产阶级的民主一样。英美资产阶级的民主，是有钱人的民主，工农劳苦大众在资产阶级社会里，很少能得到民主，即使得到的也很有限；而边区的民主，是在它的特有条件下，社会基础和阶级关系，经过革命的过程，封建势力已被摧毁，工农大众是比较解放了的，他们有丰富的政治经验，斗争精神，并且有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共产党在那儿起着领导作用，所以边区的民主，不会被把持在地主、富农、豪绅、资本家手里，而可以做到彻底的平等的民主制度。
　　至于拿民国初年所于的“民主”来说，那种钱多的人选举一票，当钱少人的三票，没有不动产五百元以上的人，就根本没有选举权，以及秘密收买、贿赂、舞弊等选举的毛病，在陕甘宁边区的民主制度里，根本是绝迹了的。
　　这些，便是陕甘宁边区民主制度的特点。
　　三、边区民主制度的开始
　　边区民主制度的建设，是如上文所说：实现边区内的抗日民主制度。在民国二十六年五月选举条例颁布了以后便开始的。当时，由过去苏维埃民主制度转变为今天的抗日民主制度的唯一目的，就在于巩固和扩大国内团结，建立抗日民主的模范，争取抗战的最终胜利。从那时起，边区决定了实现新民主的方向是：“①边区在全国范围内，首先实现普选民主制度，设立议会。②立即改变行政机构，使之适应于抗战的需要，使之合理化，使之有工作能力而保持过去的工作作风。③重新划分行政区域，使行政机关更接近地方人民。④保证工农劳苦群众在革命斗争中所获得利益，如已分配的土地，不能退还地主，八小时工作制不能取消等。⑤保证抗日武装力量之政治的坚决，成分之纯洁，及组织的灵活，并发展之。⑥保证人民一切民主权利，同时加强保安工作，严惩人民公敌汉奸”。(林伯渠同志语)
　　同时，边区政权机关的组织形式，亦加以变更与整理。为了使行政机构合理化，发挥其特长，并适应客观需要，边区有它的特长的工作制度：(一)集体办公制度，(二)集体领导个人负责制度，(三)工作检查与工作报告制度，(四)依据工作计划，严格执行预计算制度。
　　并且，要从过去苏维埃制度变为抗日模范区，把开展广泛的民主选举运动，限期肃清土匪，文化建设，经济建设等，作为开始民主政治的主要工作。
　　另外，在政府人员工作方式与工作方法方面，也有了新的转变。首先是新的环境的转变，需要有新的认识，其次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上实行工作民主化，其方法：
　　(甲)各级政府应该更加注意集体的领导，在严密分工与个人负责制上，一切工作应有集体讨论与决定。
　　(乙)实行工作检查制度，按期检查工作，按期向上级及群众报告，这可以使工作计划不打折扣，而能全部实现。
　　(丙)实现集体办公。工作人员的紧缩与集体办公，这可以增加学习的机会与提高工作效率。
　　复次，建立启发下级组织与群众积极性与创造性的领导，以及在复杂环境中要有分别的具体的灵活的带作战性的领导方式。
　　就是这样的，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十二日边区政府公布了选举条例，七月十五日起，边区便开展了广泛的民主选举运动，进行各级政府的改选，并建立各级议会和区乡代表会议。以民主制度的转变，更提高群众的积极性，以提高的政治和组织工作，来完成这一任务。因此，进行了广大的政治宣传解释，向群众说明为挽救中国的危亡，奠定民族统一战线之坚固的基础，而转变到抗日民主制度的必要意义和实质，与反对和破坏者作坚决的斗争。
　　所以，在最初的转变过程中，有一部分工农对于这亲爱的民主制度不明了，表示怀疑与反对，但共产党对这问题用了不少的力量向群众解释：“我们所号召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分阶级党派，在救国的旗帜下一致联合起来。为着抗日需要实行民主。我们边区不但要做成抗战的模范区，而且要做成民主的模范区，就是说我们这里实行了彻底的民主，作为全国的榜样，给全国争取民主的人民解放，朝着这个榜样前进；同时也就可以督促政府给全国人民以民主。总之，由苏维埃到普选的民主制度，是为了统一抗日救国，为了争取全国性更广大的民主，在全国范围看来，是革命的向前发展，不是退后的”。
　　还有些人，发着另一种怀疑，认为给予地主资本家等以公民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这是一个形式，甚至是个假面具，所谓抗日民主制，在实际上将依然是个工农专政。这一点我们可以在而下的事实中把它回答了。
　　四、边区民主制度的收获
　　抗日民主制的实施，到民国二十六年年底便开始建设成功了。在基本方向上，得到如下的收获：(见边区政府对边区第一届参议会的工作报告)
　　第一，扩大了民主的范围。在边区现在的抗日民主制度下，不但地主、绅士、资本家已事实上恢复了公民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而且各种抗日的党派，已有了公开活动的可能，以及进行竞选的自由。这可以照下面的统计表，就够说明这些结果。
　　这里，看出在选举中，有些地主、富农、商人，也还当选为参议员。对于上面那种“认为给予地主资本家等以公民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一个形式”等等的说法，完全以事实回答了。
　　第二，发展了边区的民主运动。这首先表现在选举各级议员时一般的地方有百分之八十至百分之九十的选民参加。其中如：安塞蟠龙除看家、出外、有病的，以及个别小脚妇女外，差不多全数参加；只有少数地方到得较少，但也都在半数以上。又如延安，则一般的均是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尤其北一区差不多全体参加了。小脚妇女、老太婆，都觉得非到会不可。总括起来，全边区的选民平均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参加了选举的。
　　第三，在各级选举会议中，均报告了各级政府的工作。政府报告工作时，选民均能细心的倾听。报告以后，提出了许多质问，以及正确的批评。尤其是安塞四区一乡，蟠龙区一、三、五乡的工作，更是受到批评最多的。反之，延安北一区的工作报告，却又得到选民热烈称赞。
　　在各级选举议会中，一般的均有提案。在这些提案中，如西分区的选民，除了关于抗战动员，优待抗属，发展经济，推行教育，改善生活，锄奸剿匪等等外，更纲领式的提出：“今年的选举是为了团结的有力量，去打日本鬼子的，不是回到革命以前的道路，不是不干革命了，更不是放弃了工农利益，而是要保卫祖国，保卫全民族的生命……”。至于妇女方面，更明显地提出了她们的要求。例如，安塞的妇女提出：妇女参加生产、放足、剪发、废除买卖婚姻等，这些差不多成为每个妇女选民的呼声。
　　第四，选民对于选举什么人的问题，更是非常关心的负责的。这表现在当候选名单公布以后，每个乡村都热烈地参加讨论，有的批评某人对革命不积极，某人曾经贪污过，某人曾经是流氓，某人曾吸食鸦片等等。又如安塞四区一个乡长因工作消极，蟠龙区一、三、五乡长不能代表群众利益，均遭到反对为候选人。至于那些平日对抗战工作努力的分子，在选举中都当选了。
　　根据以上各点看来，选民已经在热烈的实行民主权利，而且善于利用民主权利来检查政府的工作，提出自己的要求，选举自己所信任的人去实行自己的希望。
　　第五，建立了廉洁的抗日的全民的政府。边区各级政府都是由各级议会中产生出来的，这就保证了真正坚决抗日的分子，真正人民的代表参加了各级政府的工作。他们中间绝大多数都是工农出身，和民间关系最为密切。他们最能了解民众的要求与代表民众的利益。
　　边区政府的政纲，是抗日与民主的。因之边区的政府工作人员一般的是忠实于抗日的事业和抗日人民的利益，坚决为抗日与民主的政纲而斗争的。
　　在边区的制度下，各级政府工作人员不发薪饷，实行津贴制度，收入不得超过普通工人工资的水平，可是工作却表现自己是群众的模范。
　　在战时财政困难的条件下，应节省一切，以支持战争的费用。凭着边区一贯的艰苦奋斗的作风，他们能够自我牺牲，在少拿钱多做事，甚至不拿钱也做事的原则下，为抗日的事业及人民的利益而奋斗。
　　第六，民众团体有了广大的发展。由于广泛的民主政治的实施和政府的有力的帮助，边区民众的绝大多数都参加了民众团体。例如各业工人已百分之九十五加入了工会。农民全体加入农会。妇女百分之七十以上加入了妇女救国会。青年绝大多数加入了青年救国会。商人也组织了商会。儿童组织了儿童团。民众武装有抗日自卫军。此外，还有各种抗日救亡团体及文化技术性质的组织。边区的人民，至少每人加入了一种组织，有的还加入了两个以上的团体。这些组织是根据民主集中的原则组织起来的，并有自下而上的组织系统，有着广大的群众基础，和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团体的纪律。
　　边区群众团体的纲领，其共同点是广泛的动员全边区群众积极参加抗战，保卫边区，保卫西北，保卫全中国，拥护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拥护国共两党亲密合作，提高会员文化政治水平，改善群众生活，巩固既得利益，实行武装自卫等，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动员群众从各方面参加抗战工作。例如优待抗属，慰劳抗日部队，替军队运输，修筑国防工事，锄奸剿匪，加入自卫队、少年先锋队，参加春耕秋收运动，缴纳救国公粮，发展工业等等。这些工作都获得了每个群众团体的热烈响应，而且他们是起了决定作用的群众团体，对于政府是个有力的支柱。没有群众的团体，则政府的抗战动员工作是难于顺利实现的。政府的每一个号召，都经过群众团体的推动，而能够很快的完成。行政工作只是站在领导与指导的地位，政府则尽可能来帮助群众团体的发展与巩固。保证人民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的自由。同时，对于脱离生产参加群众团体工作的干部，政府则发动农民帮助其代耕土地，以减轻家庭的顾虑，使之更能注全力于群众组织的工作，使群众组织成为在抗战建国中最有力的依靠。
　　这些，都说明了民主是巩固团结，发扬人民的积极性与创造性，增强抗战力量的重要因素，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际问题。在目前的情势之下，不但适合边区的需要，而且适合于全国各个抗日党派全体抗日人民的迫切需要。
　　但是，我们也要同时指出：边区的民主，不是没有困难和缺点的。譬如：民主的工作作风还未充分发挥，民众团体的民主生活还不够，未能充分发挥其力量。这是应该随时纠正和注意的。
　　五、边区民主制度今后的任务
　　边区民主制度的实施情形，已如上述。现在，最后说到：在抗战发展新阶段中，陕甘宁边区在民主政治上，应该怎样努力完成新的任务?
　　首先，在政府方面，要贯彻民主精神于一切部门，一切工作人员，一切边区内的民众，使边区每一个人都不仅过民主生活，而且还善于运用民主，是彻底实施民主政治的有力保障。这便需要发扬民主主义工作作风，严格实行集体领导，耐心倾听下级的意见，严格反对官僚主义、贪污、腐化倾向，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同时，更进一步密切政府与民众的关系，尊重群众利益，倾听群众意见，加强乡政府的工作，因为乡政府是政府的基本组织，是群众首先接近的政府。
　　其次，为了把抗日战争与民主制度，更加紧密的联系，应当加强边区各级参议会的工作，使能经常反映民众意见，一切注视政府工作，对政府工作尽监督指导的作用；扶助民众团体的发展，提高其民主精神与自治能力，使民众力量更能发挥。
　　如此，我们相信：边区的民主一定要有高度的发扬，把民主精神普遍地带到边区各个角落里去。同时，把这种适合于抗战建国需要的民主，扩展到全中国去，才是我们所祈求希望的。
　　* 本文原载《群众周刊》第4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