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西安事变2
郑重 程世荣 姚运焕 胡曜华 黄景渊
西安。
剿总的电话铃急剧响起。
丁文辉抓起电话，听完后，无力地放下话筒：“副司令，王军长报告，下午五点十分，一一〇师在劳山全部被歼，师长何立中和参谋长范驭州阵亡，两千五百弟兄被俘。”
张学良一拳砸在桌上：“这是耻辱!整个师被歼，这在东北军战史上还没有先例!”
关海涛手执电文进来报告：“王军长来电，红军在榆林桥附近集结。”
杨虎城进来，深表同情地：“副司令，一一〇师的……我听说了。”
张学良眼瞅着杨虎城，笑了：“虎城兄，你是来劝慰我的吗?我张学良可不是个脆弱的人。”
杨虎城感到了张学良的精神状态，急中生智：“不，俗话说，胜负乃兵家常事!”
张学良哈哈大笑：“对呀，虎城兄，我们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呵!海涛——”说着，伸手拉开军事地图帷帘。
杨虎城知趣地：“你公务繁忙，我告辞了。”
张学良：“恕不远送。”
绥靖公署。
杨虎城刚进门，严副官迎上来：“劝说的如何?”
杨虎城：“我们想的太简单了——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严副官：“非再吃几个败仗不可。”
杨虎城由衷地感慨：“我们还不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
严副官：“对了，红军那批药品和电讯器材……”
杨虎城：“从宜川前线送走，要对张学良保密!”
南京。
蒋介石从军事地图前转过身来：“电告西安张学良，毛泽东正向吴起镇方向移动，要阻止他和徐海东会师，要不给他们喘息机会，趁立足未稳，聚而歼之!”
钱大钧：“是!”欲走。
蒋介石：“等等，电告胡宗南，要他紧紧跟在张、杨后面。”
钱大钧：“是。”
蒋介石：“关于张、杨部队之间……”
钱大钧：“据白少宽报告，张、杨部队之间矛盾重重，士兵之间为住房看戏寻事斗殴，甚至开枪之类的事情不断发生。”
蒋介石嘴边透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好咯，告诉军政部，东北军一一〇师番号予以撤销。”
陕北、吴起镇的一所房里。
毛泽东、周恩来、徐海东、刘志丹以及我们熟悉的中央首长都在其中。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庆祝会师的大会会场和主席台。可以看到中央红军和十五军团的队伍，高唱着战歌进入会场。
毛泽东：“……从目前国际国内形势考虑，我们要花很大力量，作好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工作。”
周恩来：“杨虎城和我们的关系早走了一步。”
毛泽东：“关键是张学良。”
徐海东：“此人信奉过法西斯，拥护蒋介石，骄横不可一世……”
刘志丹：“虽然我们打了一下，毫不觉悟。”
众笑。
毛泽东：“这是问题的一面。问题的另一面是，他的家乡丢了。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和杨虎城一样，又不是蒋介石的嫡系……特别是要看到他们的民族感，这是我们能作工作的先天性条件。”
徐海东：“这个工作怎么作?他声言三个月内要消灭共产党——顽固的很咧!”
毛泽东：“打也是一种工作，一种教育嘛。要首先打得他不敢在陕北摆来摆去!”
警卫人员小牛进来报告：“部队全部进入会场。”
周恩来：“先开会吧。”
两匹战马并辔缓缓而行。
徐海东：“……根据主席讲话精神，我看可以把榆林桥这个钉子拔了。”
刘志丹：“张学良派他的干将关海涛到了榆林桥。”
徐海东：“这就更好了。劳山打了个伏击，榆林桥再干一个攻坚。看他还敢不敢再在陕北摆来摆去!”
刘志丹：“就这么定了，拿下榆林桥!”
一鞭下去，战马飞奔……
西安。
一个衣衫褛烂的年轻女人，身上背着孩子，右手搀着步履艰难的老太太，左手挽着个大包袱，在街头蹒跚地走着——这是金家婆媳。
金 母：“春兰，你再打听打听。”
金大嫂拦住过路人：“大爷，请问一下‘西北剿总’在什么地方?”
过路人指道：“端走，前边路口往西—拐就是。”
金大嫂脸上露出了笑容：“娘，快到了。”
金母干瘦的脸上也泛起了希望之色：“咳，风风雨雨四十天哪，可走到了。”
“剿总”门前，人山人海。
金家婆媳走来。随着这婆媳的视线我们也看清了，拥挤在这里的人，多是东北军的家属。他们是到这里打问榆林桥战况和自己亲人的。金大嫂明白了是什么事以后，忙问身侧一个中年妇女：“嫂子，在什么地方败了?”
中年妇女：“榆林桥。”
金大嫂：“哪个队伍?”
中年妇女：“我那口子那个师，一〇七……”
金大嫂忙问：“哪个团?”
中年妇女；“六一九团。”
金家母女听了，如晴天霹雳。
恰在这时，一个军官站在高处高声说道：“……六一九团无一幸免，其他无可奉告。”
全场呼儿唤夫，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金家婆媳抱头痛苦：“大——川——”
榆林桥。一长串俘虏垂头丧气地向指定地点集中。这当中，我们看到了熟悉的金大川。
徐海东站在俘虏队伍旁边，问：“谁是关海涛?”
我们看到了关海涛化装后，也埋头跟在队伍里，听到徐海东讯问后，不但没回话，他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
徐海东连问几声，无人回话。
徐海东指着一个俘虏：“你叫什么?”
俘 虏：“刘二贵。”
徐海东又问下一个：“你呢?”
俘 虏：“上等兵胡家宝。”
徐海东：“你!”
俘 虏：“少尉排长……”
还没等这个排长通名报姓，依次后面一个俘虏主动上来：“马伕韩老四!”
徐海东计上心来，上去一把抓住一个俘虏：“你就是关海涛!”
俘 虏：“我叫金大川。”
徐海东大怒：“还不承认?拉下去毙了!”
战士上来欲扭，金大川咚地双膝跪下：“长官，我确实不是关团长……”说着，不由自主地侧脸看看关海涛。
徐海东笑了。他胸有成竹地一步上去：“关团长，好汉作事好汉当嘛!”
无奈，关海涛站了出来。
战士报告：“周副主席来了。”
众回首，周思来已翻身下马，向大家走来。
徐海东迎上。
周恩来：“同志们，仗打得好，毛主席表扬了你们。”
战士们热烈鼓掌、欢呼。
周恩来一个个看了看在场的红军战士和干部，然后转向俘虏，态度中透露着真诚的关切。
周恩来走到一个俘虏面前：“你叫什么?”
俘 虏：“韩老四。”
周恩来：“家住在什么地方?”
俘 虏：“海城东南九十里，韩家屯。”
周恩来：“老家还有什么人?”
俘 虏：“父亲叫鬼子捉去当苦力，娘和我那口子，让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了。”抽泣。
周恩来又问金大川：“你叫什么?”
金大川：“金大川，沈阳金家营人……”
周恩来：“家里有什么人?”
金大川：“娘、妻子……我也不知道如今在哪。”说着，放声哭了。
周恩来看着在场的人，感情沉痛，语言凝重地说：“同胞们，东北人民受苦了，这就叫亡国呀!”饱含着泪水。
小牛生气地对俘虏：“可你们，放着日本不打，来打自己人——你们还有点中国人的良心吗?”
俘虏哑口无言。
一人失声，全场嚎啕大哭……
周恩来：“那个团长关海涛找到了没有?”
徐海东：“这就是。”指关海涛。
周恩来：“你是日本士官学校第十期毕业生?”
徐海东：“从鄂豫皖和我一直打到陕北，顽固的很!”
关海涛确实顽固地：“那就尽快处置吧，我死而无怨!”
周恩来：“作为一个军人，在今天就是死，也应当死在抗日战场上，这点你想过没有?”
通讯员跑来：“周副主席，有情况，毛主席请您回去开紧急会议。”
周恩来：“好!”转向徐海东，“认真执行俘虏政策，愿留的我们欢迎，要回的，发足路费和口粮。”
金大川感动地，“周将军!——”
周恩来：“你必须回去，尽快找到家里人……”
金大川双膝跪下。
周恩来对关海涛：“你现在不能走，因为来榆林桥前你是立过军令状的。在没弄清张学良的态度以前，我们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关海涛失神地看着周恩来。……
张学良骑着高头大马。
东北军浩浩荡荡，气势凶凶地向榆林桥方向扑来……
榆林桥。
红军战士在挖工事。
周恩来和小牛飞马而来，战士们一拥而上。
战 士：“副主席，有什么新情况?”
小牛抢先搭话：“这个张学良，连吃两个败仗还不服气，亲自带着人马扑来了。”
战士们高兴地：“自己送上门来了?打吧!”
周恩来：“当然要打。”
战 士：“我们的任务……”
周恩来对为首的军官：“通知全体战士，集合。”
枪炮声大作。
张学良举起望远镜……
东北军先头部队向榆林桥冲锋……
忽然，枪声稀落，冲锋的部队嘎然而止。
张学良：“为什么不前进?”
无人知晓。
张学良策马前行……
榆林桥前。
东北军士兵手持刀枪，如痴似呆。
张学良飞马赶来，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围住马头：“副司令——”
张学良坐在马上，看看士兵。顺着士兵们的视线，镜头推进，我们也看到了：榆林桥门楼上，“山海关”三个大字，在旭日辉映下，光彩逼人。
张学良面对着这几个大字，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战场异乎寻常的寂静。只是隐隐听到士兵们的低声抽泣。
白少宽后面赶来：“副司令，看来共军是逃跑了。”
张学良疲惫无力地：“进去吧。”
白少宽对空鸣枪：“走!——”
随着士兵前进的脚步我们看到了——
街道，打扫得千干净净。
居民大多撤走，只有满墙“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打回老家去”等标语，刺人肺腑。
几个士兵推开一家房门：铺好的铺草，盛满了清水的缸……
一个士兵掀开锅盖，热气升腾，米香四溢。士兵们惊疑、不解地互相看着。
—个没有撤离的老太太走来，没好气地：“铺草是副主席背的，小米饭是副主席熬的……吃吧，吃饱了睡足了，好有劲打红军!”
几个士兵抱头痛哭起来……
入夜。
张学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大街上。
他信步走进这个院子。
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在吃小米饭。
张学良：“为什么不派哨?”
士兵：“副司令，您看——”指着饭碗和草铺，“如果人家有意打咱们，就不会这么实心实意了”。
张学良一怔，眼瞅着战士……
白少宽匆匆寻来：“副司令，委员长来电，赞扬副司令亲自督军榆林桥……并命令我们乘胜前进!”
张学良：“撤!——”抬步出门。
这时，“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歌声由榆林桥周围山上传来……
马灯下。
周恩来正在和关海涛谈话。
小牛进来：“张学良的部队要突围逃跑。”
周恩来：“通知各部队，只要不是他们主动进攻，不准出击。”
关海涛一怔：“这……”
周恩来对关海涛：“你该看到了，不是没有战机，也不是我们没有力量，我们认为，不管东北军、西北军还是红军，都应当是国防力量。我们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团结对敌，没有半点道理自相残杀!”
关海涛：“周将军!”激动不已。
华敏身着灰军装进来：“副主席，您找我？”
关海涛退出。
周恩来伸手从军用水壶中倒水，递给华敏：“关于工作问题，你想得怎么样了?”
华 敏：“听了您的讲话以后，我进一步认识了开展统地战线和救亡工作的意义；只是，刚刚来到党中央身边，来到前线……”
周恩来：“感情上难分难舍是不是?”
华敏孩子般地点头笑了。
周恩来：“要知道，从统一战线这个角度看来，西安也是前线哩。到了西安以后要注意，不是往外拉张、杨的队伍，而是宣传群众，组织群众，通过爱国主义教育，提高张、杨和他部队的抗日觉悟。”
华敏点着头。
周恩来站起来，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华敏：“把这个拿去。”
华敏一怔：“这是我给组织的……”
周恩来：“根据我们了解，丁文辉是一个爱国青年，你对他的态度是不对的。”
华敏：“不对?”
周恩来亲切地：“华敏同志，要知道，共产党员总是少数，党外还有大量的仁人志士。特别是在今天，不团结更多的人来为抗日救国的事业奋斗，是不能挽救民族危亡的。”
华敏严肃地点着头。
周恩来：“包括对待自己的朋友在内，我们不能瞧不起他们，而是用我们的觉悟去提高他们。”
华敏思索着；“去提高他们……”
周恩来：“还有，动身以前，得做几件好衣服。”
华敏：“我们还很困难，再说，我还有几件。”
周恩来：“不，该花的钱必须花——作好了我还要看的，准备去吧。”
华敏走了。
周恩来掏出针线，就近灯前，一针一针地缝着自己的棉大衣……
西安街头。
金大嫂咬断线，将一件缝好的衣服递给一东北军士兵。士兵拿起就走。
金大嫂：“老总，钱还没给。”
士兵摇晃着，显然是喝醉了：“哈哈，钱?师长阵亡了，团长被俘了，部队番号又让老蒋给撤销了，谁给我饷?”
金大嫂央求着：“老总，可怜可怜我们吧，男人阵亡了，婆婆病重，我和孩子……得吃饭呀!”
士兵：“你也没饭吃吗?哈哈，你愁什么?你们女人……”上前动手动脚。
金大嫂忍气吞声，拎起竹篮就走。
“剿总”训导处。
门咚地一声打开，金大川被推了进来。
金大川看看这狭窄而黑暗的房子，气愤地：“你们要干什么!?”
苗 忠：“白参谋长说得明白，洗脑子!”说着，将一本“必读”小册子摔在地上，走出。
甲：“他妈的，谁回来谁就是赤化!”
乙：“只要抗日，打回老家去，老子绿‘化’都干!”
金大川明白过来了。一头扑到小窗前，大声疾呼：“副司令，我不应该回来呵!”
电影文学剧本西安事变/郑重 程世荣 姚运焕 胡曜华 黄景渊.—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79.7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