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西安事变3
郑重 程世荣 姚运焕 胡曜华 黄景渊
“剿总”。
张学良独自埋头沉思。
杨虎城进来：“副司令!榆林桥战事……”
张学良沉重地：“又一个师……完了!”
杨虎城不解地：“听说你把部队带出来了?”
张学良：“人是带出来了，可是士兵的心……我甚至觉到了，如果再向他们下达‘剿共’命令，他们会向我开枪!”
杨虎城：“喔?!”坐下。
张学良挨着他坐下：“虎城兄……”
丁文辉进来：“省党部来人约定，今晚在西京招待所举行庆祝榆林桥胜利宴会。”
张学良挥手：“告诉他们，就说我身体不好。”
刚欲启口，外面喧嚣声传来。
丁文辉复转：“西安各界，联名举行宴会，请您……”递上请柬。张学良烦躁地将请柬甩在桌上。一把拉杨虎城：“虎城兄，难道这偌大世界没有咱俩说话的地方?——走!”
杨虎城：“到哪去?”
波音机拔地而起。
张学良自己驾着波音机，在西安上空飞行。
西安城郊历历在目。
张学良长出了一口气：“虎城兄，咱俩超脱了。”
杨虎城：“你倒是找了个说话的好地方。”
张学良眼瞅着机下：“那是什么?”
杨虎城看看：“皇陵。”
张学良：“唉!人贵有建树，否则，不管陵寝建筑如何壮观，到头来不过黄土一坯!”
杨虎城：“我倒是觉得，你我有负黄帝子孙呵!”
张学良一怔。
杨虎城拿出一张报纸：“你看到了?什么‘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什么‘内蒙古自治军政府’，殷汝耕这些民族败类是想一枪不放把华北拱手送给日本人!”
张学良：“何止今天，从六月份‘何梅协定’规定我五十一军撤离华北，我就预感到了。”
杨虎城：“那为什么还撤?”
张学良：“怎么说呢?我原以为三个月消灭共产党以后，率师北上的，没想到呵……”
杨虎城：“同机你我，恕虎城直言了——共产党我俩能消灭得了?”
张学良不语。
杨虎城：“而委员长呢，不但没对华北采取有力措施，还要委任宋哲元、王揖庸搞什么‘冀察政务委员会’!”
张学良：“‘五全’大会就要开了，我们到南京去看看再说好不好!”
1935、11、12大公报特写：《国民党五全大会》在南京召开。
蒋介石在作报告：“……和平未到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
1935、11、13日报纸特写：“中共中央为日本帝国主义吞并华北及蒋介石出卖中国宣言》
北平学生游行示威，抗议《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
宪兵三团蒋孝先镇压学生……
甘肃合水六十七军军部。
电讯人员执电稿向董英斌军长告急：“自从停止前进以来，各部缺粮，断草。”
参谋长白少宽：“董军长，长此以往，终归不是办法。”
董军长：“奈何?副司令走以前一再嘱咐，他没回来以前，部队停止前进。”
参谋长白少宽掏出电报：“看，蒋总司令三令五申，甚至严词责问为什么‘剿共’如此不利!”
“欲进不能，欲退不准”，董军长为难。
苗 忠：鄜县一带囤粮很多，倒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参谋人员：“军座，副司令走以前可是一再嘱咐我们……”
苗 忠：“部队东进的方案，也是副司令早就确定了的。”
参谋长白少宽：“再说，五十七军王军长，对于我们迟迟不东进协助解甘泉之围很有意见。”
董英斌：“拿地图来。”
红军前敌指挥部。
徐海东指着地图介绍：“……牛元峰的一〇九师打前阵民，一〇六师右路侧应，一一一师和军部到了这里。”
指挥员们看着毛主席。
毛主席起身、踱步……
徐海东征询地：“打不打?”
毛主席停下：“从他命令部队严守原防不进不退看来，‘剿共’还是抗日，张学良思想上这个天秤，目前正处于这种平衡状态。”以手示意。
周恩来：“前两仗起了很大作用，但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刘志丹：“‘安内而后攘外’的病害得太深了。”
毛泽东：“所以，对这种病人需用大剂量。”
徐海东：“再打一下。”
周恩来：“既然来了，就不是打一下，而是要打狠!”
毛泽东：“把这一仗送到南京的五全大会上，张学良的病会向好的方面转化!”众笑。
周恩：“好了!就按毛主席的部署，看如何把牛元峰这条‘牛’牵到这里。”
随着周恩来指示方位，我们在地图上看到直罗镇三字。
直罗镇。
红军战士们在忙战前准备。
一〇九师牛元峰骑着高头大马。
东北军沿着葫芦河谷前进。
军官来报告：“前哨部队在莲花扁发现小股共军。”
牛元峰：“有没有战斗?”
军 官：“稍一接触，共军就跑了。”
参谋人员：“师长……”
话没说完，又来报告：“军部通知，直罗镇有共军部队在布防。”
牛元峰：“多少人?”
军 官：“一个团。”
牛元峰稍加思索，而后仰天笑了：“只一个团?这证明我的判断对了，共军主力不在这一线。”
参谋人员再度提醒：“师长……”
牛元峰不屑一听地：“向军部报告，我师今天在距直罗镇三十里的黑水河宿营，明天午夜前进，拿下直罗镇。”
黑夜。密集的枪声。
火光闪闪中，参谋人员向牛元峰报告：“左前方发现红军阻击。”
牛元峰：“打!”自己打马上去……
前敌指挥部。
徐海东进来报告：“这条‘牛’，已经‘牵’进直罗镇。”
拂晓。
前敌指挥部里，—派战前紧张状态。
毛泽东看看手表。
周恩来抓着电话在发布命令：“……阻击一〇六师增援，切断一〇九师和一一一师及军部的联络，总攻开始!”
枪炮声骤起……
敌南山冲阵地，一片慌乱。
六二六团拚死抵抗。
团长抓着电话：“我是六二六，共军从三面向我发动进攻……”
炮弹在他附近爆炸……
直罗镇。一〇九师部。
通讯兵报告：“六二六团请求支援。”
电话铃急响。
牛元峰有恃无恐地：“沉住气，六二六团是一个战略团，全师的精锐!”抓起电话。
电话声：“我是六二七团，共军正向北山冲猛攻。”
牛元峰：“走，到北山冲看看。”
我军阵地。
参 谋：“报告，敌军五个人到阵地来了。”
周恩来举起望远镜看：望远镜中看到牛元峰到阵地视察。
周恩来：“加强火力攻击，要给牛元峰造成错觉，认为这里是我军主攻阵地。”仍观察……
密集的火力压向敌阵地。牛元峰命令：“共军主攻阵地在这，命令六二五团上来增援。”
周恩来放下望远镜：“增援部队去南山冲，强攻!”
南山冲，军号逼人。
一片冲杀声，敌人阵地被突破。
一片缴枪不杀声中，敌人举枪投降。
团长看大势已去，对身旁一军官说：“顾兄，看在多年同事面上，替我收拾这个残局吧!”话说完，举枪自杀。
红军泰山压顶之势占领阵地。
直罗镇里。
军官来报告：“师长，六二六团联络中断，南山冲……”
牛元峰：“向军部告急。”
通讯兵：“联系不上。”
牛元峰：“呼叫一〇六师。”
话筒呼叫声。
参谋人员：“师长，南山冲失守，北山冲又是攻得很急……还是退到镇外为妥。”
镇北龙王庙前牛元峰在固守。
牛元峰： “……快向一〇六师联系求援!”
参谋人员：“一〇六师受到阻击。”
牛元峰：“联系黑水河六三八团。”
参谋人员：“直罗镇枪声一响，就退回太白镇去了。”
牛元峰：“旗语联系，溃散部队向这里集中。”
参谋人员：“部队已失去掌握，集中不如早些突围好。”
黎明。
牛元峰突围出来，所剩无几，怆惶逃命……
突然一声缴枪不杀，伏击的红军平地崛起。左右举枪投降。
牛元峰也举起枪来：“张学良将军，牛元峰感激你知遇之恩。”举枪顽抗，被击毙。
热烈的欢呼声中——
毛泽东、周恩来及我们熟悉的首长来到欢庆胜利的直罗镇。欢庆的人群中，我们还看到了关海涛。
毛泽东：“同志们，这一个战役，是要载入史册的；这一个战役，对于我们把抗日大本营放在陕北，起一个奠基礼的作用!”
周恩来：“同时，国民党正在召开‘五全’大会，这个胜利将送到他们的大会上，将动摇南京国民党的营垒!”
众欢呼……
南京财政部。
张学良和财政部长孔祥熙谈话已久。
孔祥熙：“……东北军饷一贯由华北税收项下支付，这你是知道的。”
张学良：“可今天宋哲元说，政务委员会已经停止对南京缴款，因此……”
孔祥熙：“汉卿兄，宋哲元如此态度，我这个财政部长又能奈何?你还是和宋哲元兄交涉一下吧。”
张学良：“孔兄，这东北军究竟是政府的军队还是我张学良个人的武装?”
孔祥熙：“当然是政府的军队。”
张学良：“既然是政府的军队，为什么要我张学良个人去和宋哲元交涉!?”
孔祥熙圆滑地：“汉卿兄息怒。这个嘛……是否再和军政部敬之兄商量一下?”
军政部。
何应钦：“……当然政府负责解决。只是……”说着。将一公文交张学良。
张学良接过公文看看，不解地：“怎么把这几个部队番号抹掉了？”
何应钦：“这对于我们大家来讲都是一件沉痛的事，劳山一仗，因为部队实际上已被红军消灭，军饷也就只好不再计算在内了!”
张学良：“这……”
何应钦：“在这些问题上，我何应钦—向是一视同仁的。”
张学良：“那我就不明白了，陈诚在江西‘剿共’屡战屡败，不但兵力未缩减，反而势力益增，他的第十一师竟多达十八个团了!”
何应钦：“是这样的吗？你知道，这的事军政部是无权作决定的！”
张学良：“我找委员长去！”走出。
华丽的饭店。
杨虎城坐在沙发上，正在阅读《中央工农民主政府抗日救国宣言》，门开了，张学良气急败坏地回来。
杨虎城忙迎上：“汉卿兄，和委员长谈的如何?”
张学良：“毫无结果。”将那份公文摔在桌上。
电话铃响，杨虎城将《救国宣言》放到张面前，顺手接电话。
杨虎城听完电话，对张：“孔祥熙来电话，说军饷造册中，再将五十七军一〇九师番号取销。”
张学良猛从沙发上立起：“为什么?”
电话铃响。
张学良顺手抓起电话，电话声传出：“报告副司令，今晨八时，我一〇九师在直罗镇全部被歼，牛元峰师长阵亡……”
张学良大惊，电话听筒由手中落地，他也无力地摔倒在沙发上。
无望的情绪，沉闷得可怕的空气……
长时间的静场后，杨虎城伸手拿起那份公文，象自语，也象说给张学良听：“外面被红军消灭，内部被军政部取销建制，长此以往，还靠什么打回老家去?……”
张学良：“虎城兄——唉！”伤感地垂下头去。
杨虎城：“汉卿兄，事已至此，过于伤感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你也知道，陕南一仗，我的几个旅不也是被撤销了番号?”观察着张的动向。
张学良：“虎城兄——”
杨虎城：“咱俩是吊在一棵树上了。”
张学良：“既然如此，我很想听到你的肺腑之言！”
杨虎城脱口而出：“‘剿共’没有出路！”
张学良：“不打共产党，委员长又不答应。”
杨虎城：“天下事，并不是从此不可为了吧！”
张学良：“出路在哪？”
杨虎城：“十七路军蔡键锴将军，一九三二年不是也在江西剿过共?可是以后又和共产党建立了同盟……”
张学良眼瞪着杨虎城：“你敢和我说这些话?”
杨虎城：“我相信，患难的朋友好交！”
张学良急剧踱步。杨虎城伸手从桌上抓起《抗日救国宣言》递给张：“您仔细看看，这是共产党二十八号发表的。”
张学良接过来，如饥似渴地读着……
灯光低暗。
张学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他坐起来按按电铃。稍顷，丁文辉进来。
张学良：“你明早就去上海，先找李杜将军。另外，打听一下杜重远先生被关押在哪里?约一下我到上海去看看他。”
丁文辉欲走。
张学良：“等等，听说东大在北平闹学潮是急先锋?叫他们派个代表到西安，另外从我私款里捐给他们一千元。”
西安。
华敏在一挂有“工商日报”牌子的大门前停下。左右看看，折身进去。
厢房，一位身材不高，但却壮实的人迎身起来，“华敏同志。”
华 敏：“张军同志，我们关于成立救国会的报告，您看了没有?”
张 军：“看了。”
华 敏：“听说张学良快回来了?”
张 军：“所以，我们要尽快把救国会成立起来，利用各种群众组织和形式，发动群众抗日热忱，教育张学良和杨虎城，”
张学良的波音机沿陇海线西行……
长安街头。
关海涛迎面而来，刚好和金大川擦身而过。
金大川发现，首先回过身来：“关团长……”
关海涛回转身来：“你……”
金大川：“你忘了，榆林桥咱们被俘……”
关海涛记起来了，打量着他：“你怎么弄成这样?”
金大川：“一言难尽呵！红军放回来，我就赶到西安，没想到让白参谋长关了禁闭。”
关海涛：“现在在哪个部队?”
金大川：“部队建制取销了，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
关海涛：“喔?”拉着金大川， “走，先去吃个饭。”
长安酒家。醉生梦死的世界。
金大川随关海涛进来，几个相识的士兵和金大川招呼。
金大川：“你们今天怎么也进了这里?”
甲：“刚发饷，来——今天我管饭。”
关海涛：“关了饷不养家糊口，送到这儿来?”
乙：“我们这几个，自己吃饱全家就都不饿了。”
金大川：“大个子刘哪?”
门房内间应声：“在这儿，兄弟，来，今儿个你大哥也要开个洋荤，进来呀。”
金大川一挑帘，我们看到被称为“大个子刘”的士兵斜躺在炕上，他的对面也斜躺着个“烧大烟”的女人，大概是害羞吧?当金大川进门时已经侧过脸去。
金大川不满地对大个子刘：“你……”
大个子兵：“我怎么了?一家九口全让日本鬼子炸死了，剩下我这条小命还不知哪天死在谁手里。”举起烟枪，“来，兄弟，活一天赚一天吧”。
金大川无声地推开。
大个子兵：“怎么，大川，金大嫂还没找着?”
这时，那个妇女猛翻身下炕：“大川！——”
大川怔住了，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原来，这女人正是金大嫂。
金大嫂：“大川，你把我们撇得好苦呵！”扑上来。
金大川象傻了一样。他看看烟具，看看小炕，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久久寻找的妻子，目前是在干些什么营生。猛地，他一把推开妻子，抽下皮带，没头没脑地打去。
金大嫂咚地跪下：“大川，你打吧，打把！我对不起你……”
大个子兵也清醒过来，双手搂住金大川：“兄弟，是我不好！你打我，打我……”
关海涛闻声进来，拦住金大川。
金大嫂一跃而起，冲出门去。
金大嫂沿着大街，小巷，奔跑、奔跑……
电影文学剧本西安事变/郑重 程世荣 姚运焕 胡曜华 黄景渊.—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79.7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