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城将军-坚持进步 十七路军后记
米暂沉
十七路军是杨虎城一手缔造的。由于杨善于团结人并能够不断接受新思想、新事物，故把原来那种封建落后的弟兄合伙性质的一支农民队伍，经过多次的分化、淘汰和不断增添新的力量，逐渐改造成为一支较为进步的力量，并使这支部队在民主革命的各个历史时期，都能够顺应时代的潮流而不断前进。就陕西省这个范围而言，到西安事变前，它已成为辛亥革命以来众多的地方军队中硕果仅存的一支部队。
西安事变前，十七路军下辖两个军：孙蔚如的第三十八军和冯钦哉的第七军(两个军原属师的建制，故习惯上称为十七师和四十二师，前文中多用此说法)；三个警备旅：王俊的陕西警备第一旅，孔从周的陕西警备第二旅，孙辅丞的陕西警备第三旅；直属五个团：特务一团、特务二团、炮兵团、骑兵团、教导团；及特务营(原宪兵营)和卫士队等，共计六万多人。西安事变中，这支部队在蒋介石的拉拢收买下发生了很大的分化，除前面所述冯部叛杨投蒋外，张学良被扣直至发生“二二”事件后，警备第一旅又被胡宗南部裹挟而去，警备第二旅两个团叛杨投蒋，三十八军之四十九旅离杨另寻出路。这时，十七路军的实力只剩下一半多些。
十七路军的分化，从表面上看与东北军颇有相似之处，但从十七路军的历史状况来看却有很大不同。总的讲，历来叛离这支部队的，大部分是这支部队中的保守力量(如冯钦哉)或收编的地方民团(如警二旅的两个团)。因而，西安事变中的分化，并未从根本上动摇十七路军的存在，杨虎城的主力部队三十八军基本完整，而且有号召力仅次于杨的孙蔚如主持，局面尚可维持。更重要的是，这支部队中的进步力量相应得到发展，成为其核心力量。
十七路军根据南京政府的善后命令，被迫缩编，十七路军总部被撤销，而统辖于三十八军之下(冯钦哉的第七军另扩编为第二十七路军，不在此内)，辖两个师。十七师师长为赵寿山，一七七师师长为李兴中，孙蔚如任军长。
“七七”事变后，三十八军大部开赴抗日前线。先后参加了保定以北的阻击战、漕河战役、阜河战役、忻口战役等。一九三七年十月，赵寿山率十七师坚守娘子关正面阵地，在敌飞机炮火的猛烈轰击下，与日军血战十三昼夜，给敌以重创，表现出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而十七师一万三千多人仅余二千七百多人，可见战斗之残酷决非一般。但由于指挥不统一，以致右翼友军溃退，使十七师两面受敌夹攻，不得不撤出战斗。之后，这支部队接受中国共产党的建议，在晋西八路军留守兵团驻地——离石县碛口一带进行整训，并得到八路军的政治和军事上的帮助。此后，该部在山西洪洞、赵城及晋东南的长治、高平、晋城、阳城、垣曲一带开展游击战，编入第十八集团军的战斗序列，直接受彭德怀同志指挥。
一九三八年，三十八军改编为第三十一军团，旋即又改为第四集团军。下辖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计有十七师及五十五师；九十六军，军长李兴中，计有一七七师及新编十四师。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一带坚持了两年多的战斗，先后十一次粉碎了日军的扫荡，保住了原有的阵地，大量杀伤了敌人。日军不得不先后十九次补充兵源，并称中条山是他们军事侵略中的“盲肠炎”。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也称这支部队是中条山的铁柱子。
第四集团军，特别是三十八军，在这期间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在部队中提出“不嫖、不赌、不吸烟(鸦片)”和“自觉纪律、自我教育、财政公开、人事公开”的四大口号，并高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革命歌曲。在这支部队中，党的地下组织有了很大的发展。西安事变后，中共陕西省委派申敬之负责杨虎城部队党的领导工作，由陕西泾阳县云阳镇中共陕西省委青训班抽调青年学生数十人为骨干，并吸收了一批进步青年，设立教导大队。连续办了五期，训练出一大批进步的基层干部，并从中发展了许多党员。一九三九年，中共陕西省委为进一步加强对部队的政治工作，成立了中共三十八军工作委员会，以蒙定军、范明、胡振家为领导，各师、旅、团均建立起党的机构，发展了党的组织。仅三十八军的共产党员就多达六百多人，其中大都是营、连、排级军官，这也是这支部队战斗力较强的重要原因之一。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蒋介石对这支部队当然不会因为抗战爆发而停止对它的控制和瓦解。他先是强行派大批特务打人部队，而结果都被排挤出去。对于蒋介石指名的一些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孙蔚如采取搪塞敷衍的方法，加以掩护。赵寿山甚至以身家性命作保，使共产党员和进步分子基本上都被保了下来。就孙、赵二人来说，这也是他们遵循杨虎城的一贯方针的具体表现。蒋介石为防止这支部队继续与八路军发生接触，于一九四一年调其到黄河以南作为河防部队。不久，中条山即告失守。
原属十七路军的冯钦哉部官兵，因长期受杨虎城的教育对冯叛杨投蒋十分不满。冯部的进步将领武士敏(西安事变前任旅长兼潼关警备司令，事变中因在南京被扣，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成为他人生的一大遗憾)，在冯部改编为九十八军后任一六九师师长，率所部参加了徐水、满城、井陉、平山、石家庄、娘子关等地的战斗。继又与八路军积极配合，与敌周旋于太行山、太岳山。在粉碎敌人的“九路围攻”、“八次包剿”的战斗中，他屡建战功，后升任九十八军军长。一九三九年当阎锡山发动“十二月事变”反共时，他却始终与八路军保持了友谊和合作，模范地执行了真诚团结，抗战到底的正确方针。一九四一年，日军大举进攻中条山，国民党守军二万多人投降，四万多人被俘，万余人牺牲，其余部队南撤，惟武士敏率所部全体将士转进敌后，历经艰难与八路军一起同日军周旋于中条山。同年秋，日军以数倍兵力向武部驻地合围，武士敏身先士卒，亲临前线指挥，与敌人拼搏冲杀，阵地几易其手，激烈异常，伤亡极为惨重。当武率部突围时，不幸头部中弹，死于山西长治，成为国民党在抗日第一线战死的著名高级将领之一。
在第四集团军从中条山前线调至黄河以南后，蒋介石对这支部队，特别是对其高级将领的不信任感日益加深，加紧对杨虎城这支部队的肢解和压迫。一九四三年冬，蒋介石调赵寿山到重庆国民党中训团受训，随后以明升暗降的方式，调赵至甘肃蒋的嫡系部队任第三集团军空头总司令，使其脱离部队。后又调孙蔚如到重庆将官训练班受训，再以假提升的伎俩任孙为第六战区的司令长官。同时，把原三十八军、九十六军合并为三十八军，将十四个团并为九个团，取消了新编十四师，派其嫡系、陕西人张耀明为军长，下辖十七师、五十五师和一七七师。赵寿山在被调走之前，曾与中共三十八军工委的同志进行了磋商，决定在蒋介石的压迫到了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就起义反蒋，把部队拉到八路军一边。临行，赵对几位师长都做了交代。
张耀明上任后，开始大肆进行分化瓦解，并准备以大批嫡系军官替换十七师的连以上军官。一九四五年七月，当张要撤掉共产党员刘威诚第十七师五十一团团长职时，七月十七日，在刘威诚、张复振、徐又彬等领导下，在河南洛宁县举行起义，经过艰苦战斗，冲破敌人的拦截，进入了豫西的抗日根据地。毛泽东同志致电欢迎：欢迎你们参加人民军队的大家庭，希望你们团结一致，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而奋斗到底。八月，起义部队奉命北渡黄河到太岳军区，受到刘伯承、邓小平、陈赓等同志的接见，刘伯承同志曾风趣地说：真是天下英雄大聚会呀!
一九四五年九月，笔者在重庆因事到桂园去向周恩来同志汇报。周除对有关事情做了指示外，还特意谈到了十七师的起义。他说：“请你告诉蔚如先生，抗战以来，我们没有分化或瓦解过任何友军部队。十七师是虎城先生的部队，也是和我们合作得最早的部队，我们更不能分化他们。他们因为在张耀明压迫之下感到无法生存下去，主动拉入解放区，我们也不能拒绝。请蔚如先生放心，我们仍保留该师原来的番号，和八路军部队同样待遇。有一天虎城先生出来要带兵，我们一定让他们再回去。”笔者后到武汉，将这些话转告给孙蔚如和十七路军的其他一些人，他们都很受感动。
十七师起义后，蒋介石更进一步下决心要消灭这支部队。一九四六年三月蒋密令胡宗南将原五十五师改为五十五旅，并令他们由河南巩县开赴新乡参加内战。胡在郑州、广武地区布置重兵，拟将该部于行军途中予以消灭。原师长孔从周发觉了胡的毒计，摆脱了特务监视，由孝义赶回五十五师驻地，于五月十五日在巩县起义。胡宗南派国民党第二十七军、第九十军和三十八军之十七旅、一七七旅在空军配合下向起义部队追击、围攻。经连续激战，始进入晋、冀、鲁、豫解放区。在战斗中，副师长孙子坤被俘，次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与译电员陆仲平被杀于南京雨花台。一九四六年六月胡宗南又调原一七七师李振西部在辉县前线准备向我方进攻，经派杨信、樊中黎前往联系，与共产党员吕元璧、薛生荣一同领导了吕、薛二部起义，八月八日到杨柳川会合。
三十八军的起义，粉碎了蒋介石、胡宗南的阴谋，保存了革命力量，并树立了光荣的旗帜。
一九四六年九月十三日奉中共中央的命令，三十八军起义部队按人民军队的组织原则，对原十七师、五十五师补充了一批新参军的战士，组成西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八军，辖十七师、五十五师，任命孔从周为军长，刘威诚为副军长，王汝昭为参谋长，崔仲远为政治部主任，后调汪锋为政治委员。任张复振为十七师师长，梁厉生为政治委员，李慕愚为副师长，秋宏为副政治委员，尤继贤为参谋长，张西鼎为政治部主任；任杨健为五十五师师长，崔治堂为副师长，薛韬为政治委员，雷展如为副政治委员，姜树德为参谋长，杨信为政治部主任。
西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八军成立后，军长孔从周、副军长刘威诚发表就职通电如下：
牯岭蒋主席，延安毛主席、朱总司令，全国各军师、各法团、各报馆暨全国各界男女同胞公鉴：
本军为杨虎城将军所手创之西北人民革命武装，受故总理中山先生之领导，初为靖国军第三路第一支队，三十年来，始终为实现三民主义的民主革命而奋斗。辛亥之役，配合全国革命运动，颠覆满清，建立民国。旋值军阀混乱，本军困守西安，激战八阅月，终于击溃掠夺西北人民、进攻西北革命基地的镇嵩军。北伐战役，本军出潼关，转战于豫、鲁、苏、皖、鄂各省，战迹遍于中原，功劳反遭嫉忌。十年内战，本军备受南京政府之摧残压迫，断其补给，围以重兵，诬蔑西北人民革命武装为“土匪”，解决遣散之声不绝于耳。杨虎城将军一度被迫出走，全军将士在饥寒交迫的环境中，不屈不挠，坚决与反动势力作斗争。
“双十二”兵谏，实为停止内战、救亡图存之重要环节，然张、杨两将军，却因要求团结御侮革命建国而被囚禁。“七七”事变，本军全体将士率先请缨杀敌，愿与民族敌人决一死战。星夜驰赴前线，一战于保定，再战于娘子关，三战于雪花山，御敌封门口，固守中条山，对战于霸王、汉王两城之线者两年之久。中原战役，本军孤军奋战，死亡枕藉，甚至与顽敌肉搏血战之时，竟有中央嫡系部队，袖手旁观，不但不援而且拍手称快。全军将士疾首痛心，但念大敌当前，民族垂危，不与计较，咸抱定决心，誓为国家民族而战死，夫复何憾!
日寇投降，民主建国，已为全国人民之迫切要求。各民主党派，代表民意，欢聚一堂，亲手签定三大协定，一致愿为独立自由、和平民主的三民主义新中国而努力。共产党早已一再宣言，认为三民主义“为中国今日所必须，本党愿为其彻底实现而奋斗”，且已在解放区内，真正实现三民主义的民主政治。果本党能推诚相与，当局者放弃私见，从此和平建国尚未为晚。然正当人民额手相庆之际，本党内一部分法西斯好战分子，竟悍然不顾民意，为小集团之私利，挑动进攻，内战烽火又复弥漫全国。蒋介石既撕毁自己亲手签订之协定，取消自己信誓昭昭之诺言，更公然勾结美帝国主义者，以外国武装疯狂屠戮同胞，惨剧空前，为袁世凯、段祺瑞、曹锟辈之所不敢为。我血战八年有余的中华民族，甫经战胜日本侵略，又势将沦为美国奴隶，国民革命之意义何在?独立自由之国体何存?当斯时也，秉命而行，不仅愧对先总理之灵，自残骨肉，尤深感卖国投靠之辱。况复因系属杂牌，而被配置于“耻辱的进军”之最前线，三军饮泣，诤谏无从，乱命之拒，实非得已。昔者先总理谆谆告诫：“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有管理国家大事之权。”又云：“若国民党之民权，则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数者所得而私也。”本军为奉行总理遗教，本爱国卫民天职，反对叛党叛国殃民以逞之悖行，遂毅然先后起义于豫西豫北一带，旨在遏彼狂涛，挽救危亡。兹更重新团结我西北人民所培育之旧部，建立西北人民革命武装——西北民主联军陆军三十八军，辖原属十七、五十五两师，公举从周为军长，威诚为副军长，均于九月十三日在邯郸军次宣誓就职。本一向主张，愿与反对独裁内战、要求和平民主的友党友军携手前进，誓为民族国家之生存及全国人民之企望而牺牲到底!我们主张，立即全部实现三大决议；无条件停止全面内战；即刻释放张、杨两将军及一切政治犯；要求撤退驻华美军；制止勾结美帝国主义者之一切侵华行为。团结起来，为独立、和平、民主的新中国而奋斗。望我革命先进，全国同胞，西北父老，不遗在远，进而教之。
朱总司令、刘伯承、邓小平以及解放区各党政机关均有电报祝贺勉励。朱总司令在贺电中说：“……西北与全国人民深庆又得生力军，人民力量日益团结与壮大，于此又得一新证明。……并祝一切反独裁、反内战的军队与军人，相继奋起，拒绝蒋介石的乱命，共同为实现和平、民主、独立而奋斗!”
从此，西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八军在刘伯承、邓小平同志的直接领导下，负担起人民军队的光荣任务，先后参与了上党自卫战、平汉战役、白晋线战役、辉县战役、汤西战役、豫北战役；强渡黄河后，参与豫西战役，豫西、陕南根据地的坚持与巩固、豫西剿匪以及淮海战役、解放大西南的战役，并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赵寿山于一九四七年三月，辗转进入晋冀鲁豫解放区。同年七月发表反蒋通电，宣布起义，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副司令员，并参加前敌指挥部工作，直接参与领导了解放大西北的战斗。
孙蔚如调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时，由第四集团军一七七师带去张镜白团，作为第六战区长官部的警卫团。一九四六年第六战区撤销后，该团即归武汉行辕主任程潜节制。一九四八年该团随程到了长沙，扩编为第二三二师，以原十七路军的干部、后任第六战区参谋处长的康朴为师长，张镜白为副师长，担任公安、华容、宜都到岳阳的江防。是年十二月，他们得到当时在解放区任郑州警备司令的孔从周的指示，与江北解放军取得了联系。一九四九年该师警卫长沙时，光荣地迎接了长沙解放，随程潜起义，并对白崇禧残部作战，解放了湘潭，并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参与了解放大西南战役。
据解放后俘获的特务供称，在淮海战役取得伟大胜利，蒋介石下台，南京政府被迫求和的时候，杨虎城非常兴奋。特务们因消息“不好”，不给他送报纸，他就大发脾气骂人。一九四九年九月，当他遭残杀之日，正是解放大军向西南、西北进军之时。他如果知道在这一伟大的进军中，也有他过去的部队和将领参加，他精神上一定会得到巨大的安慰。事实说明，他的这些部下也正是按照他临出国前的指示，在抗战全面爆发后，最先走上了抗日的第一线，与日军浴血奋战，战功卓著；在政治上坚持进步，坚持民主，与中国共产党密切合作；在蒋介石消灭异己的危境前，针锋相对，巧妙斗争，最终回归人民军队的大家庭的道路。
全国解放后，三十八军十七师(后改为十九军五十七师)于一九五二年集体转业，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程师，从事经济建设。这支部队在师长张复振率领下，开赴玉门油矿，进行石油钻探与开发，为建立我国的第一个石油基地做出了贡献。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我国这第一支石油大军逐渐扩大，在开发建立克拉玛依、柴达木、大庆、川中、江汉、胜利、大港、华北等油田的过程中，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杨虎城将军/米暂沉著.--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