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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回忆双十二*

申伯纯

                                  
  一、逼上梁山
  双十二事变是怎样爆发的呢?很简单,是蒋介石逼出来的。自“九一八”以后,因为日本步步进逼,要灭亡全中国。而蒋介石对外节节后退,死不抵抗,对内却进行大规模的“剿共”内战,屠杀人民。全国人民实在不能忍受了,到了二十四五年的时候,“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已成为广大人民普遍的要求。这种主张,又影响当时的军队。张杨两将军接受了这种主张,在25年春先后与陕北红军进行停战,密订互不侵犯抗日友好协定;同时在东北军及十七路部队中,深入进行抗日教育。到该年夏季,广东事变爆发,蒋介石当时调集全国的军队去打广东。在西北胡宗南的部队也调走了,那时张、杨两将军曾企图与红军共同组织西北抗日联军,东出抗日。不料广东事变被蒋介石用分化瓦解的办法,很快的就给搞垮了。广东事变结束,蒋介石认为西北酝酿抗日形势严重,于是亲率二三十万大军,杀奔陕西来。蒋介石把军队停在平汉线和陇海线上,自己先到了西安,宣布不准抗日与继续彻底“剿共”计划。强迫张、杨,向张、杨提出两个办法:(一)服从“剿共”命令,将东北军及十七路军全部开向陕北前线,向陕北红军“进剿”,中央大军在后面接应督战;(二)如张、杨不愿打内战,则将东北军调到福建,十七路军调到安徽,将陕甘两省让给中央军自己“剿共”。这两个办法都为张、杨所绝对不能接受的。照第一个办法,不但张、杨不愿打,就是下边的军队也不愿打。与红军长期友好的接触及内部的抗日教育,已经使东北军及十七路军不能打内战了。照第二个办法,张、杨深知离开西北,离开红军,张、杨两部也离开,那是自投陷阱,自取灭亡,必做十九路军和方振武第二。但是蒋介石给张、杨的,只有这两个办法,毫无其他通融的余地。这时中央大军压境,纷纷开入陕西。蒋介石住在华清池,气势凶凶,迫着张、杨作最后决定,逼到最后逼上了梁山,活捉了蒋介石,爆发了“双十二”。
  二、“你现在就是把我打死,我的剿共政策也不能变”
  在12月7日那天,张、杨两将军在前述情形下,被蒋介石逼得没有办法,最后张学良将军想了一个“哭谏”的办法,想把“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道理,破釜沉舟地向蒋介石“哭谏”一番,用此办法感动他,说服他。那天下午,张亲自到了华清池见蒋,屏退了左右,痛切地陈述共产党现在的政策,是民族抗日第一;红军的问题,可用政治方法解决。并力陈部队抗日情绪高涨,不可限制。蒋介石听了勃然大怒,骂张是年轻无知,受了共产党的迷惑。张再三“劝谏”,继之以痛苦流泪“哭谏”。两人激烈的争辩达3小时之久,最后蒋介石把桌子一拍,大声地说:“你现在就是拿手枪将我打死了,我的剿共政策也不能变。”
  三、“格杀勿论”
  12月9日那天,狂风怒吼,寒冷异常,西安1万多学生为纪念“一二九”,作示威大游行,并向副司令部、绥靖公署大请愿,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沿途高呼口号,愤慨激昂,那天的情形,真象征着“天怨人怨”的极致,最后游行大队,决定再到临潼华清池向蒋介石请愿,蒋介石在华清池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亲自给张打电话,要他制止学生的“胡闹”,不准到华清池来。如果学生不服制止,要派军队镇压他们,并连说:“要格杀勿论”。张学良将军接电话后,亲自驾汽车追赶学生,追到灞桥,张劝学生回去,学生不肯。张愤慨地说:“你们回去吧!三天之内,我有事实叫你们看。”学生于是才正队而归。
  四、跌倒在山凹凹里边
  12月12日晨5时,华清池门前枪声大作,蒋介石随身带的几十名“御林军”,慌忙起来抵抗,于是在华清池院内演了一场激战。蒋介石从睡梦中惊醒,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也不及穿衣穿鞋,就披着睡衣,光着袜底,从华清池后门逃跑。出了后门,在天色朦朦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小山上奔命。跑了大概有将近半里路,一失足跌到有七八尺深壁立的一个山沟里边去了。脊骨跌坏了,脚也碰破了。山凹凹里长有荒草,蒋介石就势向草里一钻,像野鸡一样,顾脑袋不顾屁股的钻到草里边。捉蒋介石的东北军,在华清池遍寻不着,有一位营长很细心,跑到蒋介石的住房中摸摸蒋的被子还是温暖的,桌上还放着蒋介石的假牙,知道蒋介石不会跑远。于是到小山上搜来搜去,一下看见山凹凹里边荒草当中,钻着一个人,于是大喊一声:“什么人?出来!”蒋介石这时没有办法,才战战兢兢地从草中钻出,连问:“你们是什么军队?你们是什么军队?”及至知道是东北军,他却又装模作样坐下,抵死不肯自己上来。东北军的官兵看是蒋介石,就下去把他拖上来,架到汽车上,押送到西安新城大楼。
  五、虽然穿上副官的衣服,但副官仍不肯交出名单
  上午8时,蒋介石被押送到了新城大楼。蒋介石这时还是披着睡衣,光着袜底。虽然一路之上,有白凤翔师长的好心,把他的皮大衣脱给蒋介石披上。当时守卫新城大楼的是绥署宪兵,管伺候蒋介石的是杨虎城将军的几个亲信副官。副官们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套全新的衣服鞋袜送给蒋介石穿。副官们说:“这是杨主任给委员长的,请委员长穿衣吧。”蒋介石一听连说:“我不穿,我不穿杨主任送我的衣服。”副官们没办法,同时也猜透蒋介石的心理,于是将衣服拿出去,马上又拿回来,向蒋介石说:“这是我们几个人拿钱给委员长买的,请穿上吧。”蒋介石听了,马上就说:“啊,你们给我买的,我穿,我穿。”穿上衣裳以后,蒋介石就很和气的面对几位副官说:“我们现在是共患难的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给开一个名单来,我带在身上,将来是不忘你们对我的好处。”蒋介石这一套,是想收买这几位副官,但是这几位副官始终没有交给名单。
  六、误会了搬家的好意蒙着被子打哆嗦
  大概是住了二三天以后,张、杨两将军认为蒋介石在新城大楼住着有些不方便,特把副司令公馆对门的高桂滋公馆打扫好,为蒋介石住处。那天夜晚11点,张学良将军派他的卫队营长前去接蒋介石。孙营长胸前皮带上插着一支左轮手枪,进了新城大楼,见了蒋介石说:“这里住不方便,副司令备一个好地方,请委员长马上同我搬去。”蒋介石一看孙铭九胸前插着的手枪,天又晚了,并且叫他马上同他一起走,他误会是要枪毙他,他面色变了,浑身发抖,嘴里的假牙上下打得格格响。他于是迤里歪斜的连走几步,一歪身倒在床上,用被子将头一蒙,就说:“这是公共的地方,我不到别的地方去,让我死在这里吧。”孙营长再三向他解释,他总是蒙在被子里打哆嗦。
  七、看了“戏中有戏”咧着嘴哭了
  西安事变爆发后,在南京国民党内部的主张有两派:一派以何应钦为首,主张不管蒋介石死活,命令讨伐张、杨,用飞机先把西安炸平。这是因为何想趁此机会,把蒋介石搞死,自己取而代之。另一派是以宋美龄为首,主张先不要颁发讨伐令,也不要用飞机轰炸西安,设法派人先到西安看一看具体情况,设法营救蒋介石。这两种主张斗争的非常激烈。何应钦不顾宋美龄的主张,立即颁发讨伐令,并派大队飞机到西安上空示威。而宋美龄则召集黄埔军官和空军人员开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他们不要听何应钦的命令。两人有时当面争吵,何应钦也硬起来了,骂宋美龄说:“你妇人家懂得什么国家的事,不许你管。”宋美龄大哭着说:“你这样做,太辜负蒋先生了。”宋美龄于是央请美国人端纳(与张有旧),乘飞机到了西安,并亲自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信中一面责备蒋介石,不该拒绝部下抗日的要求;一面又用种种的话安慰他。信的最后有一句是:“目下是戏中有戏”。蒋介石看到了“戏中有戏”一句,就当着端纳和张学良将军,咧着嘴哭了。
  八、不出头不签字的谈判
  端纳回去以后,宋美龄、宋子文也跟着坐飞机到了西安。红军的代表团,这时也到了西安。经红军代表团与张、杨两军商定,采取争取蒋介石,团结抗日,及释放蒋介石的方针后,于是就以张、杨的八项主张做根据,而开始谈判。在谈判开始的时候,蒋介石提出了两个原则:一是他不出头谈,而由宋氏兄妹代表他谈;二是商定的条件,他以“领袖的人格”作保证,不作任何书面签字。当时张、杨两将军及代表团,就答应了他,当时就有耽心,怕他说了不算。不过从 10年后的现在看来,毕竟蒋介石是更老练更进一步了,因为10年前,他还怕由他亲自出头、亲自签字的东西,不好撕毁它;现在的蒋介石,把在政协会的亲口诺言和亲手签字的协议,一转眼就撕毁了。
  九、恐怕群众留难,他在飞机场重申四项诺言
  12月25日,张、杨秘密送蒋介石到飞机场。因为那时有许多人不赞成就那样放他走。汽车刚一进飞机场,就看见有一二千学生和群众,在那里列队等候,蒋介石一看不知是怎么回事,恐怕群众出头留难,不让他走。他忙着对杨虎城将军说:“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我以‘领袖的人格’保证实现,假如以后不能实现,你们可以不承认我是你们的领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我再重述一遍:(一)陕、甘、青、宁、新五省地区,交与你们两人(指张、杨)负责。(二)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以后每月军费500万元,按月发给。(三)今后决不再用兵力剿共,红军改编问题,交汉卿(张字)负责处理。(四)参加此次事变的所有人员,决不追究。”
  这个重申以“领袖人格保证”实现的四项诺言,曾载于12月 26日在西安出版的解放日报。
  十、哪里来的对张杨训话
  蒋介石到南京后,很快的就发表一篇又臭又长的对张、杨的训话。那个训话的内容说是蒋介石以他伟大崇高人格的感化,感动了张、杨把他送回去的。并且说是,临走时蒋口说宋美龄笔记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完全是陈布雷杜撰,以欺国人的一篇鬼话。以后陈果夫,把那篇又长又臭的蒋八股,定为学生的国文必修课,每个学生都必须把它读得烂熟。我真佩服蒋介石的脸皮真厚。
  十一、“我的威信扫地了,我说的话不能发生效力”
  后来,张学良将军到了南京被扣起来,还组织军法会审,蒋介石所答应的条件,自从蒋回去后,一字不提了。杨虎城将军曾派亲蒋的代表李志刚到杭州去看蒋介石,想提一提蒋介石所作的诺言。李代表委婉的说出来意,蒋介石从床上起来(那时蒋的腿还没好,所以常卧在床上),把脸一沉说:“西安事变,你们使我威信扫地了,现在南京我说的话,都不能发生效力。”这种无赖口吻,多么活现。
  *申伯纯先生在事变发生时任杨虎城十七路军交际处长,事变后为政治处长。
  

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远方编.-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