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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版感言

郭冠英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这本书能在大陆出版,我很高兴。
  这本书是写给中国人看的,我是中国人,希望中国好,这本书也是抱着这个愿望写的。
  这本书在台湾出版的这一年多,发生了一些事,首先,张学良身体还好,只是日见衰老,张夫人则更是体况不佳,我早就劝张先生应早回家乡。秋后蜢子,能蹦个几天?这是他说的,我想,九四年春应该可以回去了。
  他回不回去,对我个人并无好处,也不再有何政治意义,我只是喜欢看喜剧,喜欢看到一出戏有个完美的结局,为它喜极而泣,掉几颗眼泪而已。
  当然,不止是我“而已”,掉眼泪的人会很多,中国这近百年的辛酸都会化在里面,甚至哭个不停,然后又破涕为笑。   
  张学良或许就怕那个场面,他知道他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他担待不起这些荣望,他甚至想逃避,他一生就在逃避和承担中挣扎,但他不知道,历史给了他特殊的地位,他早年的那些承担:或许出于冲动。或许出于义愤,却改变了历史,这段历史是好是坏,是功是过,尚有争议,但在当时错综复杂的政治恩怨中,他从爱国心出发,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就为了这点,人民肯定了他,就像过去千百年人民肯定了岳武穆,关汉卿一样。
  年代隔得愈久,他就愈成了传奇;空间离得愈远,他就愈成了英雄,张学良并不喜欢这样。他最知道自己,他说:“英雄什么英雄?早是泄气的英雄啦!”他又自嘲的说:“自古英雄多好色,好色未必皆英雄,我虽不算英雄汉,唯有好色似英雄。”
  我则想劝他说:“好,您不要做英雄,那就更应该回去,告诉那些殷盼您的人:你们才是英雄,人民才是英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今年四月底一个下雨的晚上,我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走了好多圈,这样想着。
  我曾说要把人民英雄欢迎他的场面用影片纪录下来,张学良说:“我一个人去大陆,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他还是不知道他的价值:不知道这份纪录在下一世纪的中国人看来是多么珍贵。
  后来他答应我做“世纪行过”的纪录片,谈他的一生:在最后一次访谈中,我把我二个子女带到他跟前,他们把刚学会的“松花江上”歌唱给他听,对两个小孩,要完整的唱完那首歌并不太容易,张先生静静的听完了,听完了“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他说:“好好”,然后做了个手帕兔子来抓我女儿的鼻子,那天他的情绪很好。给两小题了字“爱人如己”。
  我希望那首歌能将他带回东北,带回松花江边,与子孙后辈们同尝他那忘不了的白鱼滋味。    
  然后,我希望他能到处到中国走走,两岸也分别住住,在他启程时,我要送他这两句话:“松龄不必东北,成功仍可东南。”毕竟,那都是中国的土地。张学良不属于谁的,只属于中国。
  这一年来,两岸交流日趋密切, 台湾人去大陆看兵马俑,大陆人来台湾看张学良,张学良成了熊猫,家成了个动物园,有时他也有点累烦,此前他不太自由,现在大陆人仍不太能接受他已自由的事实,仍把他未返乡视为有什么政治干扰在内。其实台湾在改朝换代,张学良不再被赋予太多的政治意义,台湾的政治气候在变,现在张先生考虑的只有自然气候吧!希望当读者看到这本书时,张先生已出现在大陆的电视中,走在他那旷别已一甲子的老家中,然后读者会说,“嘿,他真就像书中所说的是那样一个人。”希望我这四、五年与他交往的侧记,还有点认像的价值。
  其次,有些人死了,那位在“上帝之殿门口,被我扯着翅膀,不胜其烦的天使” ——王一方,在九三年五月十二日台北的一场火灾中呛死了。我很哀痛,张学良曾在他父亲王新衡死后对他说,“我不能与你父亲做朋友,但我能和你做朋友”,意思是他们之间没有政治关系,而一方又是那么单纯厚道的一个人,结果他却天不假年,我写了一篇文章怀念他,收录在书后面。这本书初版时,我要把他献给一方,但他不肯,现在他无法反对了。
  一方死前一个月,为东北大学复校事,张捷迁请张学良、孙运璿、吴大猷等吃饭,我请一方去订了席,席间有人问张学良对蒋介石有何评价。张先生指着一方说:“他爸爸在世时说,蒋先生是把人才当奴才用!”大家笑了,一方侧身对我嗔语说:“他说就他说嘛,引我爸爸做啥?”我俩相视而笑。
  第二天,一方二话不说,把合六千多人民币的饭钱付了,这是我欠他酒肉帐中最大的一笔。
  另外,刘乙光儿子刘伯涵也死了。他接受我访问时已肺癌开刀,他终于没拖过九二年的十月,死前为他父亲说了点话,也算完成了人子的心愿。他父亲有他父亲的立场,历史那么走着,人也就那么活着,一了百了后,身后评价待人说去了。
  “死后什么知觉也没有了!”这也是熊仲青说的话,他也身体不好,药不离身,极度灰退,但此人心系中国,明国家大义,讲真话,亦可敬也。
  不过。我们仍活着,我们要留下一笔较清楚的帐,让后人可以鉴往知来,这本书原版中一些史实上的错误,我都照大陆历史专家所指出的做了修正,有些虽然很少,但仍不容马虎,一些台湾想当然,但大陆可能不懂的人与事我也做了注释,这本书就是想来填补一些历史的鸿沟,一些单从台湾片面角度出发所写的文章也删去了,希望以后不需要再有因应两地不同的注释和版本。一个中国就只有一个版本,就像张学良说的,确保版图的完整一样。
  最后,我要谢谢:杨拯民、张魁堂、毕万闻及大陆上许多支持本书的朋友,张魁堂先生寄来三大张纸,上面详列了各页的错误,小至是王铁匠还是涂木匠,他都一一指正。杨拯民先生说此书“持论公道、文字活泼、事实清楚,可谓正记”。我关心张学良,只是一片好心,后来弄得有点像“苦恋”,也因此对一些好报,特别感到珍贵。
  郭冠英
  1993年8月8日
  

张学良在台湾/郭冠英著.-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