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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业篇-延安会少帅

孙玲玲

                                     
  1936年,毛泽东率军东征之时,安排周恩来坐镇陕北,作张学良的工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得知张学良态度确有转变后,决定派周恩来赴肤施(今延安)与张学良会谈,并电示了安全保卫工作。
  接到张学良回电后,周恩来带领李克农、高福源一行于4月7日启程,于8日下午到达肤施城郊东北的川口村里。周恩来让跟随的电台与张学良联系,不巧电台发生了故障,一时联络不上。直到第二天上午,张学良才得到了周恩来到达川口的消息。这时张学良正在洛川,他一面急电驻守肤施的一二九师师长高福源准备盛情接待,一面亲自驾机带领王以哲等人飞往肤施。在东北军工作的中共党员刘鼎也随张学良同机到达。  
  黄昏时分,周恩来、李克农由高福源作向导进入肤施,走向谈判地点——天主教堂。周恩来正在教堂门口观赏之际,张学良闻讯出来,立即握住周恩来的手,抱歉地说:“欢迎,欢迎!肤施是我军布防的边境,蒋介石的暗探颇多,所以,对周先生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欢迎,请周先生见谅。”
  周恩来笑了笑,说:“我们也只能在黑夜里交谈了。不过,肤施可是块宝地,我相信不久会大放光明的。”张学良说:“对,对。肤施的确是个好地方,我相信有一天能像周先生讲的大放光明。”
  周恩来与张学良携手走进了教堂。在教堂的中央,已经摆好了一张圆桌,圆桌上摆满了糕点和水果。一杯杯刚刚斟满的热茶,在5支蜡烛的亮光下,漂散着热气。
  刚一落座,周恩来就说:“张将军,我也是在东北长大的。那时,在奉天第六两等小学堂读书。现在多么想回去看看,可惜回不去了。”  
  提起东北,令张学良感到亲切,又引起了张学良的感触。他说:“我了解,听我的老师张伯苓说过。”周恩来很奇怪,问:“张先生是我在天津南开学校时的老师。怎么会是你的老师?”张学良爽快地回答:“我原来抽大烟,打吗啡,后来听了张伯苓的规劝,完全戒除了,因此拜他为师。我和你是同师!”会谈便在这种亲切而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
  张学良首先爽朗地说:“不瞒周先生说,两年前我从意大利墨索里尼那里取回一本经,认为只有法西斯主义才能救中国,主张中国应该有个领袖,实行法西斯专政,把朝野各党各派的意志集中起来,把全国各方面力量,统一起来,像希特勒之于德国、墨索里尼之于意大利那样,才能够抗击日寇,应付国难。但我现在已认识到国民党贪污腐化黑暗无能,远非德国的国社党(纳粹)、意大利的法西斯可比,是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的大官僚集团。几年的实际观察和周围朋友对我的谈话劝告,特别是李克农先生和刘鼎先生对时局透彻的分析,我认为现实与我想的并不一致。内战不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日寇赶出中国呢?”
  周恩来目光炯炯地静心听着张学良的讲述,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和善而庄严。他对张学良说:“张将军既是集家仇国难于一身,也是集毁誉于一身的。张先生处心积虑要雪国耻报家仇的心情,只有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了解,同情,并会帮助你。可惜张先生把路走错了。什么是法西斯,简单讲,法西斯就是军事独裁、专制,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的最后阶段最反动的产物。袁世凯搞过军事独裁,失败了。吴佩孚要武力统一中国,也失败了。这些张先生都知道,并经历过,谁想在空前国难中搞独裁,而不去抗日救国,谁就是历史罪人,民族罪人,必然要失败。因此要抗日不能仿效这两个国家,讲法西斯只有投降帝国主义,不能抗日。张先生要是真想抗日的话,就一定要实行民主,走人民群众的路线。搞独裁,搞法西斯,不要民主,也不要人民大众,看不到人民群众抗日的深厚力量,就不可能树立真正的抗日信心。只有实行民主,才能调动起千百万人民群众的抗日力量,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把中国引向光明。”
  张学良说:“周先生讲得极是。中国要统一只有两条路:一是共产党的道路,一是法西斯的道路。我过去总以为法西斯独裁可以救中国,因此曾提出拥蒋的口号,现在看来,好象不对了。以后不谈法西斯主义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我完全同意。但对于蒋介石,我本人和你们有不同的看法,在洛川已经和李克农先生讲过,意见未能达到一致,所以,特别约周先生亲自谈一谈。”
  周恩来点了点头,说:“这很好嘛,多接触多谈,双方就会多了解多谅解。我们原来主张反对蒋介石,那是因为大革命失败以来,特别是九一八事变以来的事实教育了我们。不过在今天的形势下,愿意听听张先生的见解。”
  张学良说:“我认为蒋介石现在实际上还统治着中国。不仅中国的大部分地盘和军事力量掌握在他手里,而且财政、金融、外交等也都由他一手包揽。我们现在想壮大抗日力量,为什么要把他掌握的这股力量排除在外呢?据我多方观察,他还是有抗日的可能和存心的。在国民党的要人中,一些人也佩服蒋介石尚有民族情绪和领导能力,故希望他抗日。”
  周恩来有意反问:“如果蒋介石有意抗日,为什么一定要消灭最积极抗日,而为日本所仇视的中共和红军呢?”
  张学良说:“这是他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结果。他是有抗日的思想和打算的。日本人给他难堪,他也发过牢骚,心中愤恨。但他有个很错误很固定的看法,就是认为必须先消灭共产党,才能抗日,因为共产党的一切口号,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打倒他。他要是在前方抗日,他不放心。”
  听了张学良这一番话后,周恩来站起身来,愤慨地揭露了蒋介石窃取革命胜利果实、背叛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勾结帝国主义、投降封建军阀、血腥镇压共产党和工农群众的累累罪行。在座的李克农和刘鼎都觉得痛快淋漓,张学良也很激动。
  周恩来稍稍停了停,说:“这些旧账,我们不愿意再算了。”
  张学良连忙说:“对,对。抗日是当前迫切的大事呀!我们应当设法把他‘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扭转过来,逼他走上抗日的道路。尤其是我们都是他的部下,财政上也靠他,现在还不能反他,否则,他可以用中央政府的名义讨伐我们,像在张家口对付冯焕章先生那样。蒋介石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为了自己,他会一意孤行到底。但如果他投降日本,我一定会离开他,另作打算。” 
  周恩来沉思了一下,说:“蒋介石目下正像晚清的西太后一样,‘宁给外人,不给家奴’。对日寇无耻退让,对爱国群众残酷镇压,高叫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其实是依靠出卖中国的主权来维持他的统治。不管他口头上如何诡辩,他实际上充当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忠实走狗。共产党过去也不是不愿意争取这个集团的力量抗日的,是考虑到可能性不大。只有用群众的力量粉碎他这个反动集团,对抗日救国才有利。现在,为了抗日救国大计,我们可以既往不咎,愿意争取这个力量。但是,光让步是不行的。让步太多,会使不知足的人认为我们软弱可欺。在这方面我们是有血的历史教训的。所以,要让步,还得要斗争。只有经过斗争,才能达到真正的团结。不过,张先生这个意见很有道理,毛泽东也有这个考虑。如果抗日战争争取不到蒋介石这个集团参加,将是一个大的损失,争取过来是有好处的。这是一个重要的方针政策,我不能决定,我可以把张先生的意见带回去,提请党中央郑重考虑。再作最后答复。”
  张学良说:“我很清楚红军是真心抗日的,剿共和抗日不能并存,联共抗日才是前途。这要做艰苦的工作,你们在外面逼,我在里面劝。内外夹攻,一定能把他扭转过来。但是,在抗日作战爆发之前,我还不能不接受蒋介石的命令进驻苏区。蒋介石已经有电报骂我隔岸观火。不过我们仍然可以合作。”双方就此谈定,红军可在适当时候退出某些地方让东北军进驻,以打假仗的方式应付蒋介石。
  接着,双方就红军与东北军、西北军的联合问题及联俄、通商等问题,作了具体商谈,达成了以下口头协议:(一)关于国际联合问题,双方一致同意联合苏联。中共的代表由新疆,东北军的代表由欧洲去苏联,争取苏联对中国抗日事业的援助。(二)停止内战,联合抗日,加强部队抗日教育与培训抗日干部。双方决定:红军开办红军大学,东北军创办军官训练团,彼此合作。(三)双方互派有政治头脑而色彩不浓之人在他处做事。(四)关于红军东征,张学良认为红军去河北恐不利,在山西也难立足,最好出绥远,靠外蒙。但如红军决定出河北,他可通知东北军万福麟部不加阻挠。(五)关于经济通商。普通购物,红军可在东北军防地设店自购,军用品由东北军代购,子弹可供给。
  周恩来与张学良开诚布公,侃侃而谈,直到拂晓时分。
  张学良对谈判结果十分满意,他拿出3万块光洋,说是他私人的钱,支持抗日的,并且激动地说:“听周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新的一天开始了,一个新的张学良也开始了。我的心情可以说是豁然开朗,不仅使我看到了东北军发展的前途,而且也使我坚定地走上了联共抗日的道路。我一定要忠实于我们谈判的协议,永不毁约。”
  周恩来与张学良紧紧地握着双手,说:“我们共产党人说话历来是算数的,对于我们达成的协议,一定要执行到底。”
  大约凌晨4时,周恩来一行跃身上马,离开肤施,向瓦窑堡奔去。
  

周恩来在陕西纪事/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