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轩-回忆学友杨明轩
张耀斗
一九一七年下半年，我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英语部，在一次学校里的陕籍同学聚会的时候，认识了杨明轩，他是数理部的学生。初次见面，他那小小的个儿，黝黑的面庞，浓重的关中口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明轩就成为我的良师益友。
在我们陕籍的学生中，明轩是高年级，是老大哥，也是主心骨。他学习刻苦，数理成绩很好。同时，他对社会科学也很感兴趣，并十分注意时事政治，是一位爱国忧民之士。当时，科学与民主思潮已蓬勃发展，《新青年》、《每周评论》等进步书刊我们都能看到。课余饭后，明轩经常和我在一起谈论，我受他的启发和影响很大。我们谈论的中心是国内外大事，如陈独秀、李大钊写的宣扬马克思主义的文章，苏联十月革命的情况等等，谈论比较多的还有英法的资产阶级革命、日本的明治维新。明轩认为中国贫困的根本原因是教育落后，因此，他和匡互生等同学，仿照意大利“复国三杰”组织的“少年意大利”的形式，组织了“少年中国会”，并以此组织为核心成立了“工学社”，出版了《工学》期刊，宣扬教育救国。同时设立平民学校，吸收校内工友和附近居民晚间读书识字。想通过教育来改造社会。
一九一九年“五四”前夕，我国在巴黎和会上的正义要求被拒绝。帝国主义迫使北洋军阀政府在“和约”上签字的消息传来后，首先引起北京各校学生的强烈不满，群情激愤，舆论哗然。我们陕籍同学在一起聚会谈论的时候，大家都十分激动，明轩的情绪最为激昂，认为必须对反动当局采取行动。他还利用课余和晚上的时间去北京其他学校串联郝梦九、呼延震东，陈兆枢等陕籍学生。在他的带动下，五月四日，我们都去天安门参加集会游行。明轩和匡互生等高年级同学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一路上高呼“打倒卖国贼!”“要民主、要科学!”等等口号。会后，我们又去赵家楼巷找曹汝霖。赵家楼巷很窄，巷口还有守兵。有人从窗户爬进曹宅，从里边打开了大门，我们一涌而进。由于我们不认识曹汝霖，让曹混出去跑了，把章宗祥搜出来痛打了一顿，接着又引火点着了曹宅的厨房。我出了曾宅走在街上，看见警察列队走来，那时明轩还和一些同学没有出来。五四运动中，明轩是策划者和带头人之一，于五月四日和六月三日两次被捕，在全国舆论和学生坚持斗争的压力之下才被释放。
“五四”之后，新文化运动蓬勃开展，明轩吸收我参加他们组织的“同言社”。“同言社”提倡白话文，反对旧文化，同时也探讨中国的文字改革，主张用拉丁字母拼音注汉字，也可以说这就是现在汉语拼音的先声。
一九二○年秋，我毕业回陕，在三原渭北中学任图书馆长兼教英语。明轩在西安因联合一批青年教师推行白话文，得罪了省教育厅厅长郭希仁，被迫离开西安，于同年冬也来渭北中学，任教务主任。他不仅讲数学课，而且也讲社会进化论。他要求教师经常互相听课，他自己更是经常听别的教师讲课，对其授课方法和内容提出意见和建议。他工作很认真，教师和学生怕他更爱他。他常说，要把书教好，教师必须懂得三理：伦理——进化论；论理——逻辑学；心理——教育心理学。他主张学生学习理化，要多作实验，以培养动手能力；学习文史，要多写文章，多开讲演会，以提高表达能力。
旅京陕籍学生组织的政治性社团共进社成立后，明轩介绍我参加了这个进步组织。
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后，明轩组织成立了西北教育界抗日救国大同盟(简称“教盟”)，他任主席，李寿亭任副主席，我是执行委员兼管总务，在他的领导下从事抗日救亡活动。“教盟”在筹备成立的时候，明轩就向党组织汇报过，得到了党组织的同意和支持。当时，明轩声望很高，教育界人士都愿意跟着他干。“教盟”在他的领导下，制定了《国难教育方案及实施办法》，陕西很多学校据此改革了课程，修订了制度，对于提高教育界人士的政治觉悟、培养和教育广大青年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我们还将几千份《国难教育方案及实施办法》发往全国各地的一些大、中学校，以扩大影响。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顾祝同率大军入陕，反动派气焰十分嚣张，“教盟”很难活动了。为了适应、应付局面，在一天晚上，“教盟”领导人开会决定，派明轩去见顾祝同，并派一名便衣卫士在明轩身后十步左右护卫，如遇有人逮捕明轩或遇其他危险，卫士即先开枪，准备两个人都牺牲。如果杨明轩牺牲了，“教盟”就另谋对策。明轩见了顾祝同，顾表示很“客气”。次日报纸上披露了这条新闻，“教盟”暂安了一时。不久，国民党顽固派公开诬蔑《国难教育方案及实施办法》是反动书籍，连明轩担任的省小学教师训练所所长职务也被免了。一九三七年六月，明轩被迫去欧洲考察教育，“教盟”的印章由我保存(一九六一年，我把它交给了西安市人民委员会何寓础秘书长，他是“教盟”的组织部长)。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李敷仁创办了《老百姓》报。这个报纸以“宣传抗战，反对投降，反帝反封建，宣传民主，反映劳动人民的痛苦生活”为宗旨，文字又通俗易懂，影响很大。但在经费和人力等方面遇到很大困难，明轩便和我们商量后，确定由“教盟”支持办下去，经费由我筹措支付，明轩也亲自为报纸募捐。
一九四二年以后，明轩和杜斌丞先生共同创建西北民盟，他负责组织工作，又介绍我参加了民盟组织。
在我的一生中，明轩不仅是我的同学，而且是我的良师益友。他待人诚恳、热情，善于在政治上关心、帮助别人。不论是在五四运动的游行队伍中，还是在白色恐怖极为严重的环境里，他的躯体里总有散不完、发不尽的光和热。他不仅是一位英勇的革命战士，而且还是我和他周围很多知识界人士政治上的引路人。
杨明轩/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文史委员会，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