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辛亥革命前夕陕西的学生运动*
郑伯奇
清朝最后的一个皇帝溥仪被抱上皇座不久，陕西各地就流传着一种童谣“宣统二年半”，意思是说：“清朝的统治不会长久了，宣统只能有二年半的天下。”这表现了当时广大群众对清朝统治的不满，就在宣统二年阴历八月间武昌发生了革命，接着在九月初一西安也举行了武装起义，清朝的反动统治终于在宣统三年以内宣告结束。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逐渐沦为帝国主义的半殖民地。清朝为了维持它的反动统治，奉行“宁与友邦，毋与家奴”的卖国政策，不惜断送国家的独立主权，利用帝国主义势力，残酷地镇压、剥削人民。孙中山先生倡导的旧民主革命运动得到爱国知识分子的热烈响应。陕西自井勿幕由日归来以后，扩大同盟会组织，在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中传播革命种子，旧民主革命运动日益开展。在井勿幕的故乡蒲城，反动知县李体仁镇压爱国运动，破坏革命组织，刑讯教员、学生，解散学堂，酿成惨案。西安及陕西各地学生纷纷组织起来，声援蒲城受难的师生；广大人民和知识界以及进步人士，也挺身而出，支持这一正义斗争，揭露反动统治的黑暗阴谋，卒使清朝政府不得不明令革去反动知县的职位。这就是当时有名的“蒲案”。这也是陕西的进步势力和反动统治直接交锋的第一回合。这一斗争大大鼓舞了革命的士气，给以后陕西的学生运动开辟了道路。
光绪末年，以西太后为首的反动统治阶级，日暮途穷，倒行逆施，勾结帝国主义势力，阴谋断送祖国铁路矿山，激起全国人民反对“铁路国有”的广泛运动。陕西农民曾因清朝官僚假借“西潼铁路”横征暴敛而举行抗捐运动。陕西开明士绅曾因清政府阴谋盗卖延长石油的开采权而展开斗争。在这些反抗清政府丧权辱国的斗争中，陕西学生都站在战斗的前列。同时，通过这些斗争，陕西学生也提高了政治觉悟，加强了自己的组织；并且给革命队伍增加了有生力量。在辛亥革命前夕，陕西学生，特别是西安各校学生，不断举行罢课、集会，使清朝官吏穷于应付，大大打击了反动统治的势力，鼓舞了革命士气。
当时清政府为了粉饰门面，在西安设立一些学校，其中如高等学堂，优级师范学堂都是由旧的书院改组的，学生年龄较大，资格较高，与本省在北京、上海以及留日学生多有联系，在历次学生运动中俨然居于领导地位。此外，陆军中学堂系川陕甘等省的军事教育机关，其中进步学生曾与新军的革命军官组织“武学会”，传播革命，联络军事学校学生(如陆军小学、测绘学校等)，在九月一日武装起义，参加战斗，保卫秩序，起了重要作用。其他如西安府中学堂、农业学堂、实业学堂、法政学堂、巡警学堂等，也都参加了学生运动的行列。革命党人通过这些学生运动，发现积极分子，即注意联络宣传，给同盟会吸收了不少新的成员。
一九一○年(宣统二年)，即辛亥革命的前一年，西安的学生运动达到了高潮。新成立的农业学堂和纪律极严的陆军小学堂，先后发生了大规模的罢课。其中农业学堂罢课时间最久，影响很大，成为进步力量向反动统治展开的最激烈的一次斗争。当时，我是农业学堂的一个年纪最小的学生。在这次斗争中受到了锻炼，也开拓了眼界，从而参加了当时的革命组织——同盟会，对自己以后的思想和行动，发生了深远的影响。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些记忆不清，但是大关节目仍留有深刻的印象。
农业学堂成立于光绪三十四年下半年，最初只招收一班学生，我就是被录取的新生之一。监督由高等学堂监周石望兼任，西安府知府尹昌龄(清末陕西有名的能吏)亲任提调。学校的全称是“陕西省会农业学堂”。学校新成立，教员缺乏，课目不全，负责人既系兼差，不常到校，学生颇不满意。第二年春，又招收各县高小毕业生，成立农、林、蚕及预科四个科，我转入农业科。外县学生年龄不齐，有的年在三十以上，而年纪小的只有十五六岁。由于年龄差距太大，学生的志趣不同，经历各异，思想情况也很复杂。在当时西安各学校中，可能是比较落后的一个。清朝官吏对这个学校似乎也不重视。所以，罢课发生以后，这些腐败的官吏持以冷漠不理的态度。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学生背后有革命党人和进步力量的支持和各校广大学生的声援，最后，反动势力不得不表示让步，罢课得以胜利结果，使清朝的威信又受了一次严重的打击。
罢课是学生对教学和生活管理积有不满而爆发的，实际原因是对当时政治现状的不满。罢课发生以后，学生立即组织起来，成立纠察队，并推举六个代表向学校当局交涉。由于清政府持冷漠不理的态度，全体学生大愤，一致决议迁出学校，搬到城内城隍庙后街的财神庙。原来学校设在城外(现西北大学的地方)，虽然发生罢课，未引起社会上的注意，全体搬到城内，事态便扩大了。西安各校马上纷纷派代表慰问，并表示支援。我记得高等的马彦翀，师范的寇胜浮，健本的胡景翼，都代表各该校到马神庙来过。教育界的最高团体教育会也表示关心。罢课学生代表如张义安、王盈初，也向各社会团体和进步人士奔走呼吁，更引起社会上的广泛注意。不久，陆军小学堂也举行罢课。清朝的腐败官吏深怕军事学校的罢课发生意外的影响，在数日内即予解决，而对于先罢课的农业学堂依然置之不理。这样不仅更加激怒了学生群众，也引起社会各方面人士的深刻不满。教育会为此召集大会，教育会长兼咨议局副议长郭希仁先生严正陈辞，罢课学生代表张义安痛哭流涕，以头撞壁，表示必死的决心，全体罢课学生也纷纷质问，坚持不屈，终使那批昏庸腐朽的清官吏不得不接受学生的要求，将不学无术的教职员全体撤换。这一斗争的胜利，不仅鼓舞了广大学生的斗志，并且给革命队伍造就了一批新生的力量。张义安、王盈初等在这次斗争中参加了同盟会，在同学中散播了革命种子。不久，我也由张义安、胡笠僧(景翼)的介绍加入了同盟会。
青年学生易于接受新事物，容易接近进步势力。五十年前的青年学生，曾为当时的旧民主革命运动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有的甚至牺牲了宝贵的生命。但是由于中国资产阶级的脆弱，旧民主革命并未成功。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才使中国革命走上了正确的道路。经过曲折的艰苦斗争，在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同志的正确领导下，中国人民打碎了帝国主义的枷锁，摆脱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屈辱地位，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新中国象巨人一样屹立在全世界人民的面前。回顾五十年来的艰苦曲折的道路，我们感到无限的欢欣鼓舞。但是，我们还须继续前进。我们要建设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一定要解放我国神圣领土台湾，把美帝国主义赶出去。我们还要和全世界进步人类一道把帝国主义和新旧殖民主义消灭干净。我们一定要紧密地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同志的周围，为这些伟大、神圣的事业奋勇前进！
(一九六一年十月九日，西安)
* 本文原载《陕西辛亥革命回忆录》 (一九八二年七月)。
《辛亥革命在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