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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华暴动亲历记

刘映胜


  冯玉祥背叛革命,国共分家时,渭华一带党组织没有遭到破坏,群众运动没有遭到大的打击,党组织还掌握着许多机关、学校和农民群众,特别是掌握着许多小学校,只是没有武装力量。当地反动豪绅地主,以国民党县政府为后台进行活动,和党争夺农村学校阵地,在农村开始了革命力量和豪绅、地主的尖锐斗争,党团员和群众的革命情绪很高涨。当时陕西省委提出发动群众武装暴动,打倒国民党,打倒蒋介石,打倒冯玉祥,打倒土豪劣绅,抗粮、抗捐、抗税的口号,但没有明确地提出分配土地的纲领。省委又认为渭华地区党的力量强大,群众运动有基础,决定首先在渭华组织和发动群众武装暴动。
  一九二八年初,渭南西乡乐育小学被当地劣绅田宝丰所把持,向附近共产党员李维屏掌握的宣化小学进攻,砸了宣化小学的校牌,赶走了革命教员。渭南县委认为时机已到,于三月的一天,发动和领导县立中学学生和东关县立高等小学的学生,整队到渭南西乡去支援宣化小学,痛打了把持乐育小学的劣绅田宝丰等,捣毁了乐育学校,驱逐反动教员,砸了乐育的校牌,高喊“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劣绅田宝丰”等口号,胜利而归。县委看学生斗争已起来,料国民党当局必有反应,党团负责人遂离开县中和县高转移,县中只留校长王文宗在校应付。这次学生打豪绅的斗争,震动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县长发了慌,第二天,亲自率领县警,封闭了县立中学和县立高小,逮捕了县中校长王文宗。又在校外逮捕了共产党员、县中教员冀月亭,押送西安。这时听说陕西省委的秘书处在西安被敌破坏,前赤水职业学校教员校明济,前县高教员方鉴昭等被捕,更激起党、团员的愤怒。接着,高塘、赤水等地都发生了学生打豪绅的斗争。渭河以北固市镇、渭阳中学的学生,在党组织领导下,夜晚捣毁了固市粮台(即国民党的收粮站),欧打并驱逐了粮台人员。不几天,渭阳中学学生又到巴邑镇捉打了大豪绅贾毓天。 
  国民党反动统治者看到学生斗争日益扩大,遂下令并派军警,悍然把渭华一带的中学和高等小学全部封闭。在封闭高塘和谷堆小学时,逮捕了谷堆小学的党员校长李维俊;封闭渭阳中学时,全部党员和教员已离开;封闭和搜查赤职时,我正在赤水,前几天已得知封闭和搜查的消息,看到形势不好,便自动解散,教员离校,学生回家,只留少数学生团员留校。我当天和几个留校团员到南面高原的半坡上躲避。当白军围搜学校时,校内只有一个炊事员。傍晚,我们留校团员回到学校时,知道白军在学校没有捕到人,但把我们在校内存藏的、准备武装暴动用的两支步枪却搜出拿走了。从此,渭华一带的中学和高等小学全被国民党政府封闭了!这时,党团员都转移到农村。而广大农村的许多初级小学,仍为党、团员掌握着,成为党、团组织在农村活动的据点,党和农民群众的关系,也比以前更密切了。
  学生斗争起来的同时,党在农村领导农民进行着抗捐、抗税、抗粮的斗争。渭南东原上曾发生农民夜杀催粮差人的事件,致使伪县政府不敢再派衙役到乡下催要田粮(即田赋)。农民不纳粮,不缴捐税,关系到切身的利益,这是他们最高兴的事,极愿参加打倒国民党,打倒土豪劣绅的斗争。
  这时,省委认为,渭华暴动的时机已经成熟。一方面指示在洛南三要司许权中旅的党组织乘机起义,把部队拉到渭华,配合当地群众斗争,一方面派省委的刘继曾,团省委的李畅英(李大章)和渭南县委书记彭明(肖明)、华县县委书记王林及徐振化等五人,组成陕东特委,作为省委派出的代表机关,直接领导渭华暴动。据说,在渭华暴动高潮期间,省委书记潘自力曾到高塘召开负责干部会议,这一时期,党、团县委都已离开县城和市镇,在农村进行活动。渭南团县委书记张宗适,因病住在赤水北张村家里,一面养病,一面指导工作,直到渭华暴动失败后,不幸病死家中。这时,我以赤职为据点,在渭南东西两原上来往活动。四月间,赤水党、团区委利用赤水集市,在东街红庙召开群众大会,大张旗鼓地宣传打倒国民党,打倒冯玉祥,打倒土豪劣绅,宣传抗粮、抗捐、抗税,群众自动集合者约千人,吓得赤水街上的豪绅民团,不敢前来干涉,悄悄从民团后门溜到水城堡去了。
  群众斗争起来后,最需要的是武装力量。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造成的恶果,使党和农民群众手中都失掉武器,即旧日的乡村民团,党员能掌握的也很少。当时渭南县委一方面派王化民等人去洛南三要司许权中旅要武器,一方面从豪绅地主手中夺取。记得党所掌握的只有华县高塘一个民团,负责人是共产党员赵西产(即后来的赵和民),有几支枪。我们还利用一个夜晚,集合少数党团员,带枪到华县王家崖去捉华县大豪绅王佐,主要的目的是收缴武器。叫王家的长工用计已经把二门叫开了,只因去的人缺乏经验,把王佐没有抓住,被跑脱了,打了几枪,一无所获。当天晚上我也去了,很感丧气。
  王化民等人到三要司许旅去要武器,不多日带回了些枪弹,在渭南东原上组成了陕东赤卫队,人枪约四、五十,还有几匹马,以李大德为队长。许财升是赤卫队里一个英勇的党员,回想不起当时他担任什么职务。陕东赤卫队在东原上南边的塔山(俗名半截山)建立据点,在渭南东西两原上进行活动。有了武装力量,革命群众的胆子也大了,群众的斗争意志更高涨,斗争也日趋激烈。
  一天,陕东赤卫队到西原上活动,我当天也在西原上。赤卫队发动群众赶走了西原上贺家村的大财主,没收了贺家的粮食、财物,分给农民。赤卫队没收了贺家的马并拉走了一个财主,押到塔山,因能看病没有杀,后来叫他给赤卫队当医生。 
  “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时候,党在湭河川白庙村召开群众大会,到会的党、团员和革命群众不少,由陕东赤卫队武装警戒保护。大会还没有开始,由于警戒的人没有经验,突然发现有不少敌人士兵已持枪窜到白庙附近,赤卫队立即开枪阻击,掩护开会的群众沿着川道向南散开。我当天也去参加大会,枪一时乱打,双方没有伤亡。后来才知道白军进了白庙,只抓去几个不是开会的农民。 
  这期间,正是陕西地方军阀反冯(玉祥)的时候,许权中旅由洛南开到潼关,被迫参加军阀混战。正在攻打潼关之时,接到省委的紧急指示,命令许旅立即举行起义,开到渭华配合群众暴动。许旅很快撤离战场,在附近宣布起义,脱离军阀混战,树起红旗,一直开到华县高塘,成立了西北工农革命军,唐澍为总司令。总司令部下设参谋处、宣传处等机构。下辖五个大队,只记得谢子长(浩如)是一个大队长,其余的大队长已记不起。以刘志丹为主席,组成革命军事委员会,为最高权力机关。高文敏(即高克林)负责党的工作,杨晓初也在,不知具体负责什么职务。在高塘及其周围进行活动,配合并帮助渭华一带的群众斗争。这时渭华一带农村已没有了豪绅地主的民团组织,未被捕杀的豪绅都逃往县城,没有差役敢下乡收粮、收税,完全是人民统治的天下。西北工农革命军帮助高塘附近农民成立了苏维埃政府,并帮助农民组成了赤卫队,以薛自爽为队长。薛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年轻共产党员,后来在反敌人“进剿”的战斗中不幸牺牲,使人们永远怀念!
  一次,谢子长带领一个大队到赤水,配合当地群众斗争。赤水豪绅李金戊的民团早已逃跑,土豪劣绅也多逃往县城,赤水没有国民党的驻军,当天没有遇到战斗。谢子长大队只在公路上抓到两个国民党政府的收税委员,立即拉到赤水河滩杀死了,群众称快。人们看到革命军来了,都很高兴,大大地鼓舞了群众的斗争勇气,进一步掀起了赤水群众捕打豪绅的斗争。一个夜晚,捕获了三张村一个劣绅,当场打死;另外两次去捕捉赤水西街豪绅姚俊贤、新庄豪绅程学道,因已逃走而未获。
  在渭南东原上,以崇凝镇长稔小学为中心,共产党员向宗仁(即后来的王念慈,解放后曾任甘肃副省长)、李凌云等在那里活动。西北工农革命军成立后,在崇凝镇成立了苏维埃政府,成为东原上一面红旗。但当时虽然宣传土地革命,并没有明确提出分配土地的口号,后来也没有来得及搞分配土地的事。
  西北工农革命军成立不多久,正当渭华群众斗争普遍发展、步步深入的时候,地方军阀反冯战争遭到失败,冯玉祥的西北军已能抽出兵力,进击工农革命军。宋哲元调集一两个师的兵力,由华县、渭南县城出发,向渭南东原和高塘一带进攻。渭南东原上是陕东赤卫队阻击敌人,因为敌强我弱,采取节节阻击的办法,从原边且战且退,当天就退到塔山。敌人仍是不停的攻击,一直攻占了塔山赤卫队根据地。赤卫队和一些随军党、团干部,退出塔山后,撤到别的山岭山沟里。我和几个党员退到山沟里一个山民的土屋中隐蔽,隐约听见从高塘方面山峪口不断传来的炮声,得知工农革命军还在高塘山峪口一带战斗。我们在后山沟山民小土屋里蹲了一夜,探知东原上的敌人当天占领了塔山,烧了庙宇,傍晚就撤退了。赤卫队和党团干部陆续回到塔山。我见到陕东特委书记刘继曾,他叫我单身从西原上转到公路,驰赴西安找省委,汇报敌人进攻渭华的紧急状况,向省委请示,并叫省委买一副油印机立即带回。我跑到西安,找到省委(在东县门小差市一个小巷),见到省委书记潘自力,看到杜振清(即后来的杜衡)也在,但不知道杜这时担任什么职务。我向潘自力汇报了敌人用强大兵力进攻的紧急情况。潘的意见是要坚持战斗,万一坚持不下去时,向南山内撤退,叫我马上回渭南向特委传达。因时间紧迫,没有买下油印机。我回到渭南,已找不见特委和县委的人,只见一片白色恐怖笼罩着渭华高原,起义失败了。
  我转到赤水,赤职学校已经无人。当地豪绅进行反攻倒算,带领白军到乡下捉拿共产党人。党、团员多已跑到外地躲避。我到新庄,见到新庄党支部书记程养谦,谈到时局的严重时,他说“不少人劝我暂避风头,但不能走,一走就完了,要坚持下去”。又说:“我晚上到村外睡觉,白天回村,军队来捕捉可以看见躲避,暂时不走开不要紧。”当晚我就和程养谦一块睡在村外野地里。黎明后,我到别的村子去了,程养谦刚把被子拿回家中,豪绅带领的白军就把新庄包围了,断绝了出入,挨户搜查。没有离家躲避的党、团员和革命群众,在豪绅指认下,大都被捕。程养谦也在其内,被拉到村外用刑,极为残酷。只有王志杰(后改名王杰,解放后曾任商洛地委书记)未被搜出,幸而逃脱。遭逮捕的人,被白军拉到渭南县城,当天下午程养谦、程羊娃等五个党、团员,在渭南西门外湭河滩惨遭杀害了。傍晚,我路过新庄打探消息,听到村里凄惨的哭声,知道情况不好,当即跑到北张村,一老农惊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赶快离开!他叙述了新庄今天发生的令人十分痛心的事件,并催我当夜过河。我知道赤水党、团员多已到渭河以北躲避,便不再耽搁,连夜渡过渭河,在河滩蹲到天明,回到刘村老家暂避。在家里,不时看到河南东原上黑烟冲天,料知是豪绅地主在实行报复,捕捉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放火焚烧党、团员和革命群众的房子,心里感到十分悲愤。 
  从赤水逃过渭河的党、团员,已同渭北党组织联系上了,正在收集枪枝,准备来一次反攻。记得一天晚上,我们曾经集合数十人,其中有渭北团的负责人张文华等,有几支长短枪,少量子弹,在渭北党、团组织支持下,打算利用赤水闵家寨子晚上演唱皮影戏的机会,对敌人实行突然袭击。南渡渭河时,在渭河滩上适与驻闵家寨子的民团相遇,打了一仗,赤水樊家堡的一个农民党员不幸阵亡,于是连夜又退回渭河北。这是赤水革命群众退兵时的一战,虽无缴获,但大大打击了豪绅地主的嚣张气焰,鼓舞了群众的斗志,不少的群众说共产党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一九七九年七月
  (政协西安市委员会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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