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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金根据地和红二十六军的创建及南下的失败

刘约三


  一九三二年,国民党蒋介石反动集团调集了数十万大军,对我南方根据地和红军,发动了疯狂的第三次“围剿”。与此同时,陕西地区的国民党军队,也加强了对活动于陕甘边一带的革命武装——西北反帝同盟军(谢子长任总指挥,刘志丹任副总指挥)的进攻。为了粉碎敌人的“围剿”,进一步开展游击战争,在山区创建革命根据地,根据中共陕西省委的决定,于一九三二年二月十四日,在栒邑(即旬邑)县职田镇北三家原,改编西北反帝同盟军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支队。同年十二月,在耀县马栏北杨家店子转角,又以陕甘游击支队为基础,改编成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进而创立了照金根据地。在这期间,红二十六军和根据地不断发展壮大,严重打击了国民党在陕甘边一带的反动统治,推动了陕甘革命斗争的发展。但是到一九三三年五月,担任中央北方局代表、陕西省委书记兼红二十六军政委的杜衡,推行“左”倾机会主义路线,不顾刘志丹等同志的反对,强令部队离开照金,南渡渭河,结果在商洛地区失败。我当时是后勤工作负责人,亲自经历了这一斗争的历史过程,现就记忆所及,略志于后。因时隔太久,我的回忆难免有差误,尚望知道情况的同志,予以补充指正。
  一、西北反帝同盟军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
  陕甘游击支队的经过及其活动
  一九三二年二月十四日,在陕西省委领导下,西北反帝同盟军在旬邑县职田镇北三家原,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支队。是日,在三家原细嘴子举行了隆重的成立大会。广场上搭起了彩棚,红旗遍插会场四周,迎风招展。三家原附近的群众和红军战士数千人参加了大会,真是盛况空前。出席会议的领导同志有谢子长、刘志丹,省委代表李杰夫、荣志卿,旬邑县代表帝武伯昌。大会首先举行了授旗典礼仪式。授旗人是帝武伯昌,迎旗人是谢子长总指挥。旗帜为镰刀斧头战斗红旗,式样有三种:一号大旗上写着“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支队总指挥部”,授予总指挥部;二号旗较小,授与大队;三号旗最小,授与中队。帝武伯昌头戴礼帽,身穿芝麻呢制服,先在大会上讲话。接着谢子长、刘志丹等五、六人也讲了话。这个大会既是授旗典礼大会,也是动员大会,即动员西北的工农大众向三座大山宣战的大会。大家兴高采烈,士气高昂。红军战士的脖子上戴着红领巾,战马的颈、尾挽着红绸子,整个三家原广场一片通红。陕甘游击支队的建立,开始了红军游击战争的新阶段。
  陕甘游击支队组成后,立即进行了组织上的整顿。成立了队委会,作为党的最高领导机关。队委会的成员由党员大队长、大队教导员和战士党员代表组成。谢子长任书记,第一副书记是刘志丹,副书记有李杰夫、荣志卿、帝武伯昌等,队委委员有阎红彦、雷恩钧、程玉清、胡庭俊、党义山、强龙光、赵启明(兰田)、马云泽和我等共二十几人。同时明确规定,今后部队行军、打仗和干部调动等重大问题,都要由队委会决定。这一组织的建立,显示了红军与旧军队的本质区别,奠定了革命军队政治工作的基础。
  陕甘游击支队组成后,喜讯接连不断。经过西安地下党的工作,在杨虎城部任军械处处长的我地下党员史维然同志,给红军送来一大卡车弹药,直驶到与三家原隔沟相望的杨坡头。战士们每人分到两袋子弹,真说不出有多高兴。第二天便开始了战斗行动。支队从三家原直捣职田镇,抓了唐碧武等八个土豪地主。这几个人欺压群众,民愤极大,当时就枪毙了。二月十六、七日,在杨虎城部队任营长的我地下党员李明轩,从张合镇的驻地派人给谢子长、刘志丹送来一封通报军情的信。内容是:明天拂晓,我奉命攻打你们,请做好准备,选择有利地形,好好打。谢、刘二人当即率领部队,在杨坡头一个乱葬坟隐蔽起来。次日拂晓,李明轩率该营和旬邑县反动民团进入我伏击圈。战斗一打响,李扔下全营掉头就走,使我们很顺利的全歼了这股敌军,毙俘几百人。这次首战告捷的战斗,提高了红军的士气,打击了敌人的凶焰,红军威名从此大震。
  以后,红军继续游击作战。先到宜君县的焦家坪,包围了宜君民团。在我军声威震慑下,不费一枪一弹,缴枪一百多支。接着,下义释村,打跑了胡三的反动民团,随后又下耀县,进驻香山寺。香山寺为陕西名寺之一,经过历代修建,寺院从山沟一直盖到山顶,庙宇宏伟壮观,颇有气魄。但寺中和尚极为反动,处处与红军作对,给红军带来很多麻烦。寺院拥有大量土地,长年雇工剥削,并养有一百多头牛,一千多只羊,囤积大批粮食,积有很多金银财物,仅和尚抽的大烟灰筒就有好几百筒。而周围的群众却极为贫苦。红军进驻寺院一周,把寺院的土地、粮食、牛羊和衣物,没收来分给附近的贫苦农民,深受贫苦农民赞扬。部队离香山后,刘志丹同志带一、二十名同志和一些伤员去西安,同行者有胡庭俊、杨鼎、强龙光、高鹏飞等。伤员后经省委转送上海治疗,志丹同志则到省委学习,不久又返回部队。
  一九三二年四、五月间,部队北上到南梁二将川活动了一个时期。以后继续北上,扬言打安定,实则打保安,但因敌援军赶到,未能攻克。部队撤回南梁二将川,经墩儿梁,转移到八卦寺、油坊头一带,未及休整,又开始南下。先打鸡子陷孙友仁部,未打下。再打交道原鹰儿窝,打跑了陈卓武,收了一部分枪。紧接着,去攻打宜川的临镇。
  临镇驻军是井岳秀部张瑞楼(又名张子英)营。当时我们共四个大队(相当营),两个骑兵连,一个警卫连。按兵力,我五倍于敌,消灭张营毫无问题。但由于二大队领导人贻误战机,临阵脱逃,使本来已成瓮中之鳖的敌人逃掉了。战斗经过是这样的:刘志丹同志在临镇南原指挥所,命二大队迂回包围敌人,待二大队枪响后,全军发起总攻。那天晚上,各大队分别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了攻击准备,单等二大队的信号枪声。但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仍无动静。这时,敌人发觉了我们的企图,立即组织突围。二大队一见敌人冲了出来,掉头就跑;其他三个大队在东、西、南三面,追之不及,让敌人跑掉了。二大队在敌人的猛烈冲刺下,一撤再撤,一直撤到了保安县的狗头山与永宁山之间,又遇到地方民团和井岳秀、高双成部队的堵截。这时,二大队长竟撂下全队二百多人枪不管,只身化装逃走,致使二大队遭受很大损失。该大队领导贻误战机,临阵脱逃,引起部队极大愤慨。刘志丹同志对他们作了严厉的批评。
  此后,部队南下黄龙,又到韩城的石头和合阳的北良镇,收了一部分枪。接着过芝川,绕韩城,插到了禹门山口的西原村。这里是国民党部队旅长杨相芝的家乡。我们收了民团的一些枪枝弹药,分了杨家的粮食给当地贫苦农民。敌人闻讯,急调一个旅从玉山、香山方向向我进攻。因敌强我弱,立即退却。在敌人炮火轰击下,十头驮武器的骡子,先后受惊,掉进山沟里,把缴获来的武器全都丢失了。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部队到达甘肃合水的塔儿原,稍事休息,便北上二打保安,仍未攻克。部队又撤至保安以北的顺宁川,再南渡洛河到瓦子川,在墩儿梁打了一仗后,转移到了八卦寺。这时,谢子长也负伤了。由于连续作战,部队伤亡消耗很大,又不能及时补充,一时陷入枪无弹药、人无衣食、马无草料、伤无医药的困难境地。又因流行伤寒病,很多人病倒了。加之阴雨连绵,真是不胜其苦。
  为了克服这一严重困难,部队在南梁莲花寺召开队委扩大会议,分析当前形势,研究今后对策。当时议定由谢子长带领二、三十个伤员到葫芦河边崖哉窑子民团团总陆学贵处养伤;刘志丹等带八十多名先锋队和四十多名老战士,在合水县段家庄附近梢山活动;阎红彦、杨仲远带四十八个骑兵去渭北、三原一带,通过渭北特委向省委汇报,请求帮助。
  会后,我跟随阎部骑兵大队活动。一天,行军到渭北小邱,杨虎城部以一营兵力向我们进攻。由于我们兵力单薄,只得退却,敌人穷追不舍。我们翻了几架山才摆脱了他们,回到了照金根据地。旋又走到耀县西部临底镇旁边的石窑村,当夜召开会议,研究今后的行动计划,通过了西进的决定。于是连夜出发,绕过临底镇哨兵,直奔马栏方向。部队上了临底镇和马栏的分水岭——老爷岭后,在山上的石佛爷庙休息。偶然间,隐隐约约听见了脚户驮队过山串铃的声音,脚夫唱着山歌,打着响鞭正催马上山。说话间,这个驮队就到了跟前,竟有四十多头骡子,每头骡子都驮着四个箱子。经检查发现箱子内装着值钱的物品,还夹杂有大量的烟土。这个驮队是当地军阀和商人合伙的,我们全部缴获了这个驮队,然后队伍急进,经杨家甸子到达中部县(今黄陵县)的建庄。这里住一个地方民团,团总叫何世兴。我向阎红彦建议送给何一些货物换他点东西。阎同意后,我用他的名义给何写了一封信,大意是:鄙军行军至此,缺少枪弹、西药等用品,如方便的话,请予帮助。何世兴接信后,果然送来了枪弹、猪肉、豆腐。这真是“有钱能使鬼上树”。在此休息一个星期后,又到了小石崖。照此办法送了小石崖另一个团总罗连城一些东西。罗给了一千多发子弹和西药、布匹、手电筒等物。在这里,又休息几天。部队经过休息,士气高涨。一些伤病员也分别放在罗、何两处休养。然后部队返回根据地,住在甘肃合水县古城塔儿原一带。
  我们缴获驮队的一批物资,帮助红军渡过了暂时困难,并用它换回部队一些急需的军用物资,还分送给一些地下党组织。刘志丹同志对此曾说:“骑兵大队为部队做了一件好事。”以后,志丹同志又给我们调了四十个老战士,并将神府苏区派来的王兆祥等二十四名战士,交给骑兵大队。从此,骑兵大队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扩大。
  二、红二十六军的组成,照金根据地的开拓
  一九三二年十一月,杜衡以北方局特派员和陕西省委书记的身份来到部队。他传达了省委的指示:在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支队基础上,改编红二十六军。杜衡一到部队就以钦差大臣自居,夸夸其谈,主观自负。他是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忠实执行者,排挤打击老干部,成立了秘密队委,从而给二十六军带来了潜藏的危机。
  十一月某日,在杨家店子转角举行了红二十六军成立大会。大会由杜衡主持,宣布了二十六军的组成,并举行了授旗仪式,谢子长和刘志丹分任正副总指挥,杜衡自兼政委。但当时军一级只有番号没有正式建制,师一级也没有正式建制,只成立了一个红二团,王世泰任团长,汪锋任政委,下辖三个步兵连。红二十六军还有一个骑兵连、一个政治保卫队、一个少年先锋队和一个随营学校。吴岱峰任随营学校校长。共计五百余人枪。年青的红二十六军当时的力量还较小,但是他的组成,声震遐迩,是西北红军走上了新的发展阶段的标志。
  红二十六军组成后,在积极开展游击战争的同时,大力协助地方工作,为创立根据地而斗争。在焦家坪战斗胜利后,就以耀县照金镇为中心,开辟了西北第一个山区根据地。以照金薛家寨为依托,北抵耀县之香山、临底镇、庙湾、柳林镇,南达淳化县的杨柳坪、小邱镇、北梁,东至陈家坡,西到旬邑县的安子坬、七里川、石门关一带,纵横百余里。这里山大林深,交通闭塞,群众条件好,党的力量较强,革命影响较大。我们通过努力宣传和坚持不懈的工作,很快的把群众发动起来,建立起赤卫队、贫农会、少先队、妇女会等组织,进行了抗粮、抗捐、抗税的斗争,根据地一天天巩固发展,红军也迅速扩大起来。当时陕甘特委在这里,秦舞三任特委书记,习仲勋任青委书记,李妙斋任后方游击队总指挥。
  杜衡来到红二十六军后,做了许多坏事。其中之一是利用士兵委员会的名义,在杨家甸子召开会议,发起了一个名为整军,实为整人,主要是整领导干部的运动。这个运动前后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斗争了谢子长、阎红彦等同志,给他们扣上“打骂士兵,军阀主义残余”等帽子。还借口他们工作不力,用《苏武牧羊》的曲调编了一个讽刺歌子,让战士唱。迫使谢子长、阎红彦离队他去。这就进一步加深了红二十六军的危机。
  谢子长、阎红彦被迫离队后,刘志丹同志接任红二十六军总指挥职务。红二十六军以下依然未设立师一级建制,王世泰和汪锋仍任红二团团长和政委;另增设了一个步兵连。除此还有红一团,团长张仲良,政委郭秉坤;随营学校有学员二百多人,校长仍为吴岱峰;少年先锋队约近二百人,队长是党林书。杜衡这时大搞分裂,撇开原队委会,另组秘密队委并酝酿南下,以至把红二十六军引上覆灭的道路。
  三、南 下 失 败
  杜衡到红二十六军后所做的又一件大大坏事,就是错误地迫使二十六军主力南下。此一举导致了全军失败的严重恶果。
  一九三三年五月,当部队下到三原北边的二台村后,在嵯峨山上的一个小学开秘密队委会议。天黑后,部队吹紧急集合号,召开全军大会。杜衡首先讲话。大意是:部队今天要转移方向,南渡渭河,到商洛一带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其理由:一是商洛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二是南山富,北山穷;三是据南山可威胁西安,既能切断陇海路,又可与陕南的红二十九军会合,取得支援帮助,等等。接着志丹同志讲话,宣布行军序列:骑兵连前卫,红二团本队和随营学校居中,少先队押后;行军路线是横水镇,泾阳,高陵,然后南渡渭河上临潼山。会散就宣布出发。
  部队开动后,先到横水,与地下党接头并找了向导。在此停留一个多小时,继续南进,经泾阳城东,到达高陵的渭河桥渡口。在这里收缴了反动民团的十几支枪,接着上船渡河。过河不久,杜衡借口要回省委,携带了二十两烟土、五十块白洋、一匹蓝绸子,骑上毛驴,离开部队到西安去了。不久,省委在西安开会失密,杜衡被捕后叛变了。
  杜衡走了以后,部队继续行进。来到灞桥,适逢杨虎城部一个连正在上操,枪架在操场上。我们乘机收了他们的枪。这时,从灞桥开来十辆卡车,车上装载着毛巾、睡衣及保险刀等物。我们截获了这批汽车,并给战士们分发了车上的日用物资。杨虎城闻讯后,下令西安戒严;急调驻在渭华地区的警备旅,在各交通要道布防,阻我进路;并调商洛的一个团在南山坳口阻截;又以一旅兵力对我尾追。我们用缴获的汽车,载运近半数步兵,开到临潼山脚下的岔沟里,等全军到齐后,打坏汽车轮胎,全部上了临潼山。在这里我军与追击的敌军一个团发生激战。我们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并以急行军的速度,连续一天一夜,甩掉了敌人,到达了渭南县东关。汪锋等同志和地下党接了头,了解了情况,寻找了向导,略事休息,旋即进入秦岭。行经蓝田许家庙遇见拦截我军的民团,又折回口子头。这时敌人追上来了,我军被包围。在刘志丹同志指挥下,全军奋勇作战,终于杀出一条路,胜利突围。到了两岔河,敌人又追上来,我们打了一个埋伏仗,消灭了一些敌人,继之又在原子镇消灭了敌人一个民团,以后部队进入商县境内。刘志丹这时给商县霸龙庙民团团总李凌云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我军行军至此,粮秣、军火困难,请他帮助。送信时还给李一头骡子。李回赠了一些粮食和其他东西。部队继续行进,到达蓝田张家坪一带。 
  这时敌已对我形成层层包围之势。尾随的敌人眼看赶上来了,情势危急!志丹看形势不利,在这里召开队委会。这次会议我参加了。会议决定:丢掉辎重马匹,轻装上阵,在强敌包围下,分成几个小组分散出击,保持实力。会议一结束,各自部署还未就绪,敌人就三路围攻,直冲上来。经过激战后,部队分三路突围,刘志丹、曹士荣率一路;汪锋、杨奇率一路;我跟随王世泰、吴岱峰的这一路。我当时负责红二团的军需供给,全军的钱财都驮在一个骡子身上。吴岱峰在前,我跟随在后,刚走几步,一颗子弹把骡子打死了,又一颗子弹打中我的膝盖。跟随我的修械工人王定超同志,急忙扶我上山,走不多远,又一颗子弹打中我的腹部,肠子都露出头来了。王定超赶紧用棉花、绷带给我缠上,又舍命把我背在山上的一个石洞里。这时敌军满山遍野,一片喊声。至此,红二十六军二团全被冲散,时间约在一九三三年的五、六月。
  搜山敌人从洞前纷纷而过,但都没有发现我和王定超。局势稍平之后,王定超扶我出洞,找个沟渠帮我洗净身上的血迹。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吴岱峰等在隔沟对面山上活动的情景,夜幕降临之后,我俩沿山而下,到了蓝田县的万家汇村。整整一天,水米没有沾牙,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我身上穿有一件狐狸皮背心,急忙脱下,让王定超拿去向村里农民换了两大碗面皮。正吃着,忽听村外响起枪声。还未来得及躲避,几个联保保丁就一哄而至,不由分辨,将我俩五花大绑,放在场房屋里走了。半夜无人,我悄悄对王定超说:“从今后,我化名井兆西,你叫我井师,不要说咱的真名字和身份,也不要说我是陕北人,就说我是凤翔人。敌人问你,你就说是杨虎城部队兵工厂的工人,岐山人”。
  第二天早上,来了三、四个民团团丁,要把我们带走。因我负伤走不动,团丁就从农民那里要了一个毛驴,由王定超扶着,到了敌民团团部。一个姓李的团总对我们进行了三查六问。我们按照事先商定的口供一一作了回答。团总相信了,就向站在一旁他的二儿子李长虞说:“你把这两个工人送到你大哥李翰华那里去,叫他们修理枪,将来可以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民团驻地叫霸龙庙,团总的家就在对面山坡下的李家*(左土右佥)。从此,我就和王定超住在团总家里,一面养伤,一面修枪。过了两天,吴岱峰和高景春也来到这里,仍以“修枪工人”为名,征得团总长子同意,和我们一块住了几天。他二人避过了敌人的搜索,回陕北根据地去了。
  这时,刘志丹、王世泰、曹士荣等同志,还有黄子文(他未参加南下,听到我们在南山失败遇险,前来营救),住在李家*(左土右佥)对面青岗坪山上一个小庄子里。敌人开始搜山时,情况非常紧急,但后来就松弛了。敌陕西绥靖公署的通缉赏格令贴在我住的门前墙壁上。那上面说:一、报告刘志丹下落者赏洋一千元;二、拿到首级者赏洋二千元;三、俘获归案者赏洋三千元。可是刘志丹等同志躲避的那个山间小村,始终未被敌发现,因为得到了地下党和社会关系的掩护,比较安全。再者敌民团秘书薛生平,过去亦参加过渭华暴动,和志丹同志熟识,志丹同志这次脱险,也得力于薛的帮助。
  我的伤势渐渐好起来了。一天,拄着拐杖在屋外练走步。忽然,看到川道里尘土飞扬,一队士兵荷枪而来。我立即意识到志丹同志的安全,马上写了个纸条,请一个农民迅速给志丹送去。不大一会,敌人果然包围了志丹同志所住的那个山间小村,幸而他们早已转移,敌人扑了个空后就撤走了。
  刘志丹等同志决定离开南山回陕北根据地去,着人给我拿来两包大烟土,嘱咐我利用农民关系变卖,作为他们路上的活动经费。两包大烟共卖了三百多元。志丹他们买来了衣服及其他物资,化妆成行商小贩,一行四人(刘志丹、王世泰、黄子文、曹士荣),担了货郎担,背上行李包,拿着拨浪鼓,暗藏好三支手枪、四支驳壳枪(内有吴岱峰、高景春两支),在地下党协助下,出南山,走渭南高塘原,过赤水镇,沿咸榆公路北上。行经洛川县黄连河时,在王世泰同志家里住了几天。然后顺咸榆路北上,到保安县安家沟曹士荣家及高家沟我小爷爷家住了几天。最后又顺乔山山脉南下,回到根据地照金——薛家寨。这一情况是我们重新会合后才知道的。
  我在李团总家里住了四十多天,伤口基本好了,修枪的事也完了,准备离开这里。临行前,李团总给我们二人每人送了六两大烟土作路费,我们化妆成农民,顺大路出南山,先到了渭南县。在这里,我俩研究了一下回根据地的路线。当时有两种走法,一种是过临潼、高陵、淳化到照金。这条路虽近,但敌防守较严,沿途又无熟人,恐怕出事。另一种走法是,经西安,顺西兰公路西行,绕道进入根据地。这条路虽远,但比较安全。加上王定超在西安有亲属,便于掩护;我也想到西安找地下党的帮助。于是,我们便决定先去西安。
  由渭南到西安一路还算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到西安后,住在王定超叔父(是个钉碗匠)家里。我把几天来想好的一个建议告诉王定超说:“你原来是兵工厂的,能不能再给咱联系一批修枪工人,一块到根据地去办咱自己的兵工厂,咱们那儿有好几百支破枪急待修理,王太吉起义后,还带去一百多支汉阳造花筒手提,没有枪托,也需要装配哩。”王定超欣然答应,并随即前去联系。没有几天,他竟然联系好了以惠子俊为首的十五名工人。有了人我当然高兴,但如何把这一批人带到根据地去,路费又怎样筹措,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我决定赶快找地下党省委想办法。
  但是,原来我只知道党的地下省委在西安,杨虎城部队中也有我们的党员。可我同他们没有组织关系,更不知他们住在何处,怎不叫人着急呢!一天,我心情不快的在街上逛游,忽然发现一个身穿蓝色阴丹士林长袍,头戴礼帽,足登皮鞋的人跟上了我。当时我心情有点紧张。他是什么人,为啥老跟着我呢?过了一会儿,那人赶到我前面去,折回身来把我拦住。我定睛一看,心头大喜,原来是红二十六军骑兵连指导员惠泽润!我俩亲切的握了手,边走边谈。我把招收工人,没有路费,想找省委的事告诉了他。他慨然应允帮助解决,并约定第二天中午十二时,派人在小保吉巷,和我接头商谈。
  第二天,我准时到小保吉巷。和我接头的人姓张,因说话有点口吃,人称张半结子。我和他谈了许久,他答应了我的要求,并约定了取款时间、地点和方法。
  又过了一天,我按照和张半结子的约定,到骡马市一家饭馆,找一个坐位坐了下来,向堂倌要了花生米、瓜子和茶水。没过多时,一个人走到我跟前说:“老兄,你给令郎定婚借的钱,我带来了,这是六十八元,九月底以前还我,不要失信。”说完把钱递给我,就走开了。我把钱点了点,果然是六十八元,中间还有一封我回根据地的介绍信。随后,我又到王家巷拜访了我的老师杜斌丞先生,他也给了我十八元路费。在我们离开西安的前一天,在大街上还碰到康建民,他是南山失败被俘后,在西安大营盘里当号兵,我们交谈后,决定一块回根据地去。
  大约在七月中旬,我们从西安出发了,一共十七个人。现在能记得起名字的有:王定超、康建民、惠子俊、曹富贵、桂生芳、康天元等。我化妆成学生,其余都是工人打扮。每人背着一个工具包,装着鎯头、钳子等工具。事先约定,如果路上有人盘问,就说是去甘肃天水兵工厂做工去。我们十七人分成三批,行进时拉开距离,逶迤西行。一路通过敌人许多关卡哨所,除了在永寿县监军镇被驻军盘查时,因康天元带着一个军号号咀,被敌拉去当了号兵,其余十六人均未出问题。到邠县(即彬县)后,我们遂改变方向,朝北疾行,不久就回到了根据地——照金。大约过了半月,刘志丹等同志从陕北回来了。康天元也从敌军开小差回来了。还有不少在南山失败后失掉联络的红军战士也相继回来了。 
  “左”倾机会主义路线造成的南山惨痛失败,损失是严重的,教训是深刻的。我们回到照金以后,在刘志丹领导下,深刻总结了这次失败的教训,积极进行了红军的重新组建工作。不久,红二十六军迅速恢复,红旗插上了陕甘边的最高峰子午岭。武装斗争的烈火,在更大范围内和更大规模上,熊熊的燃烧起来了。
  (柳峰整理 一九七九年三月)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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