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县游击队的成立和照金根据地革命斗争片断回忆
陈国栋
一
一九三一年——一九三三年上半年，我在北同官(今铜川市)附近的王益村租种地主刘振祥的地，以刘的佃农为掩护，在石柱镇之西的王益、马原、光明一带搞地下党的工作。当时地下党的县委书记是张仲良，公开身份是耀县西城西街中学校长；副书记是张邦英，公开身份是耀县东区国民党的副区长，后是耀县第二高小教员；组织部长是陈学鼎，宣传部长是宋子奇。那时，除了基层党支部发生横的关系外，其他都是纵的关系。我的直接上级是陈学鼎同志，他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东区区长，实际上是党的县委组织部长兼东区区委书记。
—九三二年春，经陈学鼎、陈国海二同志介绍，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秋天，光明、王益一带建立了党的特支。特支书记是我，副书记是史志怀，组织委员史新生，宣传委员杨富生。下设三个党支部，每个支部约十余人。共有党员三十多名。史志怀、史新生、杨富生分别兼任支部书记。另有两个团支部，共有团员二十多人。同时，在这个地区还建立了七个农协分会，基本上是一个村子一个，人数七、八十人或上百人不等，共计会员七、八百人。这一带三分之二以上是佃农，租种地主富农的土地，生活极其贫困，有迫切的土地革命的要求。一九三二年闹灾荒，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交农运动”(即把农具全部弃掷，逼迫地主阶级减轻对农民的剥削)，成千上万的贫苦农民，携带农具，包围了耀县县城，并放火烧了西城门楼。这样好的群众基础，为党的地下工作创造了有利条件。
这个时期内，在党的秘密组织下，以农协分会的名义，曾进行了三次打土豪、分粮食的革命斗争。第一次，集合了四、五十个农会会员到克坊村，把石柱镇保分团团长家的四石粮食分给了群众，张贴了“打倒土豪、分粮食、分田地”的标语；第二次，分了新庄子一家富农的两石粮食。第三次，是在一九三三年春，分了上官后沟一户姓焦的恶霸富农的七石粮食。焦家约有粮食一百多石，先后三次用驴骡驮子运往耀县县城内去卖。我们得知他第四次卖粮的消息后，秘密召集了三十几人，一天夜里，在马原之西、西吴之东的油房沟里截住了他的运粮队，当即把三十条驴骡驮子计二十一石粮食分了三分之一，分的这些粮食，大部分由当地贫困的群众扛回家去了。由于天黑，没有发现破了的口袋漏了粮食，天亮被焦家的运粮队发觉我们的踪迹，报告了石柱镇保安分团，孟水娃等四人(三人是地下党员)当天被拉到武王山下，惨遭杀害。从此，地下党暴露了，地下工作难于开展了，党团骨干跑的跑，散的散，我也逃到泾阳县高庄躲了两个多月。
这是耀县游击队成立之前的一点经历。
二
一九三三年阳历七月下旬，王太吉骑兵团遵照党的指示，在耀县举行起义，组织了西北抗日义勇军。在王起义的同时，渭北工委和耀县县委决定，成立了耀县游击队第三支队，计有一百二十多人。陈学鼎同志任队长，张邦英同志任指导员。下设三个分队：一分队长是我，二分队长安民，三分队长张志怀。陈国海任供给员。武器很落后，除王太吉部队给的十一支毛瑟枪之外，游击队只有三支折腰子枪，其余都是土炮、大刀、梭标之类。
游击队成立的第二天，首先除掉了我村(阿子)的恶霸地主左善楚。左家是耀县最大的地主，拥有土地二十顷，外号“治半川”。这一带农民大部分租种他家的土地，欠他的债。左家有弟兄五人，老大左善楚(又名国保)，老二左国明，老三左国杰，老四左国希，老五左国鼎。其中老大和老五最坏，作恶多端，人民恨之入骨，并依仗老三在伪冯钦哉部混事，成为耀县之一霸。
记得过程是这样的：王太吉部起义和耀县游击队成立时我不在县城，当时组织上告诉我，让我带人去收拾左善楚。下午，我到了王太吉的司令部，先给了我一支驳壳枪，并派了一个排的兵力，由我带着，到了阿子村南城门，左家得到王起义和游击队成立的消息，已有了戒备，紧紧地封住城门，由左家豢养的武装人员守城。我当即叫他们开门，因为他们知道我是搞地下工作的，不开。叫我到北门去。我到了北门，他们又叫我到南门，兜了一个圈子，双方在南门打了一阵子枪，没打进去，王的这一排人回县城去了。到了晚上，耀县民团寺沟分团长赵连璧因和张仲良、张邦英是同学关系，在让牛村勉强跟随起义。遂由张仲良、陈学鼎同志带着分团四十多人来到这里。左家听说赵的分团来了，毫不怀疑，打开了城门。当我们去抓左家兄弟时，已经逃跑了。
凑巧的是，当时左家的两个本宗(其中一人是共产党员)私下议论左善楚弟兄逃走的情况。事后，这个党员悄悄告诉我们说，左家弟兄从北门下水道钻了出去，跑到马嘴村的亲戚家，藏在村外场地的草棚里。陈学鼎同志马上带了二十个人，包围了这间草棚，活捉了老大左善楚、老五左国鼎、老二左国明和狗腿子赵思雁，老四左国希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回来的路上，赵思雁也借口解手，趁机逃跑了。
第三天天亮，我们在阿子村召开了五、六百人的群众大会，宣布了左家弟兄欺压百姓的罪状，当众烧毁了土地和债务的契约七、八箱，被左家霸占的土地原来是谁的归谁，很少一点衣物分给了贫困人家，两瓮大烟少部分给群众，大部分由游击队带走了。还有一些现洋也作了游击队活动经费。下午，游击队押着左氏弟兄三人，开赴张仲良同志的村子方巷口，寺沟保安分团也跟随到了这里。
天快黑的时候，县委研究决定：为了加强武装，防止寺沟分团反水，设计收缴分团的武器；名义是部队点名，指导员张邦英同志讲话。记得当时把游击队和分团集合在一起，分团在前，游击队在后，我喊了声“立正”，游击队一拥而上，一些人在后面抱腰，一些人夺枪，毫不费力地把分团四十多条枪全部下了。分团副朱瑞宣不干，撒腿就跑，我们当场击毙了他。其士兵大部留下参加了游击队，少数放回家去了。晚上，我们在方巷口用镢头砸死了左家弟兄三人，为人民除了大害。
据说，此时王太吉的西北抗日义勇军南下三原一带。耀县游击队就向照金革命根据地的谢家寨前进。
三
第五天，游击队到达谢家寨附近三、五华里的白莲洼，和根据地的同志接了头。白莲洼是一个背靠山的小村子，属于根据地活动区域；王太吉部在三原辘辘把和敌遭遇受挫后，损失很大，只剩下八、九十人，也撤回根据地，分住在照金街坟滩、寺坪、大小崖子一带。
第六天，敌孙友仁等两个团的追击部队，在坟滩又和王太吉部接触，王部又丢了迫击炮和机枪等重型武器；敌同时对驻在白莲洼的耀县游击队也发起攻击。我们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主要用手榴弹迎击敌人。断断续续打了约半天时间，天一黑，敌两个团撤走了。游击队转移到黑田峪，王太吉部进驻秀房沟。
过了十几天，耀县游击队抵达离照金二十多华里的高山槐。
据分析，由于三水(旬邑)游击队于四、五月间已叛变投敌，龙王寨陈克敏游击队(这支游击队是陈挑头搞起来的。人们称它为陈克敏队)二、三十人也投降了敌人，照金根据地的同志们警惕性是很高的，怕我们耀县游击队和耀县民团雷天益有关系，上雷天益的当。其实我们当时已有了提防。当雷天益带上七、八十人来围攻我们的驻地高山槐时，被我们坚决的打退了，打死他五、六个人，还得了几条枪。此后，游击队离开高山槐，转抵离照金五华里的韩家山和北梁一带。
照金是陕甘边革命的根据地。位于耀县西北部，与旬邑、淳化接壤。这里是一条纵贯南北的大山梁——乔山的中间地带，沿山梁向北与子午岭相连，党的陕甘边特委在这里。下设游击总指挥部，总指挥是李妙斋同志，政委是张秀山同志。所辖武装力量有：总指挥部保卫队，耀西游击队，少先队共约一百多人。不久，由习仲勋、黄子祥、杨森率领的渭北游击队一百五、六十人和由强龙光、强世清率领的陕北游击队七、八十人也到了照金，加上西北抗日义勇军和耀县游击队，整个根据地的武装力量合计五、六百人。当时的领导同志还有：红二团南下失败回到根据地的刘志丹、阎红彦、康健民、王世泰、杨奇等同志。
四
阴历八月十五日前，耀县游击队、耀西游击队、渭北游击队、陕北游击队、西北抗日义勇军和少先队共四、五百人，伏击了旬邑县保安团。李妙斋、张秀山、杨奇等同志参加并指挥了战斗。
那天，我们从照金根据地出发，行军四十公里，插往旬邑县城西北方向的底庙，然后到了彬县的史店。这一行动诱骗了敌人，旬邑保安团听说我们来了，出动了七、八十人，直奔底庙，扑了个空，掉头西南向史店而来。我们早已埋伏在史店附近的高粱地里，做好了伏击敌人的准备。敌保安团进入伏击圈后，我四面出兵，打了不多几枪，就把民团全部消灭和俘虏了。当时俘虏中有一个叫宋飞的通讯班长，杨森同志问他：“城里还剩下多少人?还有谁在家里?”宋答：“还有一个班，团总留在城里未动。”摸清了底细，决定由我带着十几个人，化了妆，象是保安团一个班的样子，由宋飞作掩护，到了旬邑县城。守城的哨兵见是宋班长回来了，痛痛快快开了城门。我们顺利地到了民团部，团总和老婆正在抽大烟，看我们来的有点不对劲，慌忙抓枪，企图还手。少先队长王永福同志眼明手快，乒乒两枪，结果了团总和他老婆。这时大部队也到达旬邑县城，又把伪县长、伪县党部的两个书记、厘金局长和县政府的一、二、三科科长等抓住，就地枪决了。部队还打开监狱，释放了全部在押犯人。这次战斗共缴获各种枪一百多支，没收大商号的布匹九驮子，现大洋上万块，一起运回了照金。基本解决了根据地和部队的冬装问题。回到照金，正是八月十五，我们在胜利后的欢乐中渡过了这一年的中秋佳节。
到了阴历八月底九月初，在刘志丹、杨奇等同志指挥下，渭北、陕北、耀县三支游击队和西北抗日义勇军约四百人，又夜袭合水县，重创了敌保卫团。
这一次，我们离开照金，从旬邑县境内，穿到甘肃正宁东部，沿子午岭西侧北上，于一天下午先抵距合水县城四十华里的包儿原、黑马原一带。队伍一停，立即封锁了消息，做了些干粮，绑制了四个云梯。天黑后，部队出发，于夜间十二点前后到了合水县城东门外。耀县游击队担任了攻城突击队的任务。我带了两个人，架云梯悄悄爬上了城门楼。哨兵发现了，问了声：“谁?”我们三人跃到他跟前，枪口对准他，我说：“再喊打死你！”摸了哨兵，又顺利地把守城正在睡觉的一个排的枪枝全部缴了，然后打开城门，整个部队都进了城。大部队进城后，迅速扩大战果，先后解决了两个排敌人，缴获枪四十余支，抓了四十多个俘虏。俘虏中愿意回家的放他们回去，少数人弃暗投明参加了游击队。伪县府的官吏在战斗打响时弃城逃走了。我们打开监狱，释放了全部犯人。部队共拉了驻在合水县城的土豪十二、三个，其中有税务局长、财政局长等，拉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向他们要钱、要粮、要布匹等军需物资。战斗结束后，拨给了陕北游击队三十多条枪，他们回陕北根据地去了。
第二天，部队到达合水县东部的大山门，碰到了习仲勋、张秀山、刘约三、杨再全等根据地的同志。从他们那里知道由于陈克敏叛变，又勾结敌孙友仁等，乘我主力西向之机，攻打照金，留守部队和根据地设施遭受严重损失，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撤了出来。
天晚，部队住在宁县的五罗堡，根据地的领导同志开会商量，决定暂时放弃照金，开辟新的根据地——南梁，把革命推向新的高潮。
(黄钟奇整理 一九七八年十月)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