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木头峪暴动——回忆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四支队的成立及其初期的战斗活动

高长久


  一九三四年二月上旬,正是旧历年关将要来临的前几天,在陕北高原东北隅的佳县境内,紧靠着滔滔黄河岸边一个较大的村子——木头峪,暴发了一次威慑敌胆、声震一方的暴动。这次暴动粉碎了国民党反动派阴谋在佳县一带进行“剿共”,镇压群众革命斗争,搜捕共产党人的反动计划;杀了一批土豪劣绅,收缴了敌民团武装,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四支队。这支部队是在毛主席“建立农村武装割据”、“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光辉思想指引下,在刘志丹、谢子长等同志领导的红二十六军转战陕甘边的影响和支持下,继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一支队、第二支队、第三支队在陕北腹地相继成立起来之后的又一支红军部队。它的成立,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敌人的心脏,威震佳、吴一带,在创建陕北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的历史中,占有光辉的一页。
  一、中共陕北特委第四次扩大会议前后
  一九三二年冬,中共陕北特委派崔运、鲁学增两同志到中共中央北方局(在天津)请示汇报工作,一九三三年三月顺利返回,带来北方局指示。陕北特委根据北方局的指示精神,决定六月底召开特委第四次扩大会议。利用会议前的间隙,特委的一些负责同志,分工到各地去巡视检查并布置会议的准备工作。当时,我陪同特委代理书记马明方同志去佳县中区一带,工作了一个时期,于六月初转到木头峪村。
  木头峪地处黄河岸边,北距佳县县城四十里,南至螅镇(即螅蜊峪)六十里,西通陕北内地,有骡马大路直达宁夏、甘肃,东隔黄河与山西临县曲峪镇相望,每日有渡船来往,络绎不绝。木头峪村有居民三百多户,商号、旅店颇多,最大的商号有聚丰厚、春和荣等,资本以万元计,生意兴盛。该村是个地主聚居地,有地主、破产地主六十余户(按一九四七年土改时的统计),最大的地主苗兰田,年收租子一千三、四百石,放债上万元;其次是张春光、苗念祖等,年收租子都在七、八百石以上;其余年收租几十石至二、三百石不等。有许多地主还兼营商业。该村文化较发达,有钱人家的子弟在外求学的不少,中学、师范毕业生很多,大学生也不罕见。在国民党政府和军队中做官的亦大有人在,佳县财政局局长苗晋仁,佳县黑水坑镇民团团长张东郊,经常在外县当县长的苗天成,延水关税务局局长张汉皋等,都是本村大地主。所以,这里是国民党在佳县南区一个较大的反动据点。
  我们党的影响和力量在这里有相当的基础。一九二六年,学生中已经有了共产党员,临到我和马明方同志这次巡视时,已建立起党的中心支部,党员二十余人。木头峪附近的倍甘、王宁家山、刘木瓜沟、前畔上、寨子上、黑心圪塔等村,都有了党的支部,党员二十余人,属木头峪中心支部领导,中心支部书记是张鹏图同志。为了便于党的活动,在前后村开设了两个小旅店,由党员张衡和张岗、苗从桂同志分别负责。木头峪一带的劳苦群众,在党的领导下,同反动统治进行了长期的斗争,抗粮、抗捐、抗税的斗争此起彼伏,搞得敌人焦头烂额,苦于应付。为了镇压群众革命斗争,反动派组织了二十余人的乡团,但是还未配备武器,正在设法筹措中。当时,我们派了七、八个党员,打入乡团当团丁,刘子义同志还取得了乡团教练的职位。我们的方针是,加强领导,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夺取敌人武器,木头峪暴动的计划初步定下来了。在巡视中,马明方同志还指定张岗同志为出席特委第四次扩大会议的代表。
  一九三三年六月底,中共陕北特委第四次扩大会议如期召开了,地址在佳县高齐家坬高录忠、高录孝同志的家里。出席会议的有特委代理书记兼宣传部长马明方,组织部长常学恭,共青团书记马文瑞,军事部长王兆卿及特委委员毕维舟、崔运、鲁学增和各地代表共二、三十人。会议由马明方同志主持,崔运同志传达了北方局的指示,马明方同志作了陕北革命形势和党的工作任务报告。报告指出:现在陕北党组织共有党员八百五十多名(不包括陕甘边、延川、延长、延安、宜川和米脂东区,因暂时失去联系,党员数字也未统计在内),在国民党极端严重的白色恐怖下,我们能保存这么多党员,是十分宝贵的,广大人民群众,不堪忍受国民党军阀和封建地主阶级的压迫利剥削,迫切要求革命,要求解放,一个新的革命形势即将到来。报告中他还提出了党的工作任务主要是:继续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大力开展农村群众工作,扩大红军,进一步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等。会议经过认真讨论,作出了如下决定:(1)发动群众广泛开展抗粮、抗捐税、抗租债的群众运动;(2)武装群众开展游击战争,建立工农红军;(3)普遍组织农民联合会、互济会、妇女会、赤卫队、少先队、游击小组,向敌人进行各种斗争;(4)打土豪分田地,没收豪绅地主财产,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劳动农民;(5)建立革命根据地,在革命活动比较成熟和巩固的地区,成立革命委员会,建立工农苏维埃民主政权;(6)大力发展党和共青团的组织,恢复和加强县区党组织的建设,加强党在各方面的领导作用。会议补选张达志、崔天民、崔田夫、高长久四位同志为特委委员。
  会议结束后,为了加强工农红军陕北第一游击支队(当时有人、枪百余),特委派毕维舟、王兆卿、高录孝等同志去整顿,被叛徒东倍义发现,于七月九日路过米脂、镇川堡时,不幸被捕,同时被捕的还有在米脂县区委工作的王守义、崔达卿、高寿三等同志。这些同志,在敌人严刑威逼下,赤胆忠心,坚贞不屈,于八月三日在米脂县清水沟英勇就义。六同志被捕的当天,叛徒东倍义还领着敌人,前来搜捕特委机关,幸被我事先发现,迅速安全转移。从此,特委机关迁到了南坬村张达志家中和神堂沟我的家中办公。并在佳县寨子沟张玉敏、张鹏图同志家里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研究了六同志遇害后的工作问题。马明方同志亲自决定去安定第一支队整顿工作,传达特委会议的决议。
  根据特委扩大会议精神,在马文瑞同志主持下,成立了中共佳县委员会,高长久任书记,刘子义任组织,高均耀任宣传。从此,佳县的革命工作,出现了新局面,走上了新的阶段。
  扩大会议后,陕北各县的革命运动,蓬蓬勃勃的开展起来了。清涧县的抗粮、抗捐斗争,首先在苏二里地区发动,很快扩展到全县各地,伪政府下乡收粮催款的委员、差役,有的被群众痛打,有的被群众驱赶,弄得反动派狼狈不堪。
  九日,在绥德与清涧的解家沟附近,成立了一支新的红军部队——特务队,高朗亭同志任队长。这支部队是吉鸿昌领导的抗日同盟军,在绥远失败之后,由冯大胜等三人携带三支短枪退到陕北,经崔天民、崔正冉等同志联系,并以此为基础成立起来的。特务队成立后,首次战斗,出奇制胜,杀了绥德县续家峁国民党民团团总,给了敌人狠狠一击。不久,这支部队扩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二支队,在绥、清一带开展游击战争,声势很大。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第一支队经过整顿后,力量加强了,战斗力提高了。根据特委决定,由贾养钦、刘明山、马佩勋等同志率领该支队第二分队,从安定转到吴堡开展游击战争。接着,特委又派马万里、马佩勋等同志,在我家带走两支短枪,到神木、府谷地区开展工作,同当地党组织一起,很快地打响了武装斗争第一枪,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三支队,神府一带的革命局面为之一新。 
  十二月,特委又把马佩勋同志从神府调回,同刘子义同志研究了木头峪乡团起义问题。因乡团枪支还未到手,不宜提早动手,起义暂缓进行。这时吴堡宋家川有一批大烟贩子,被国民党政府通缉,走投无路,和我们联系,要求参加红军,特委当即派马佩勋同志去联络,初步联系到十四人,个个身强力壮,精勇慓悍,其中有当年冯玉祥五原誓师后,率军东进,路过陕北时的散兵游勇,因生活无着,流为烟贩。马佩勋同志去后,很快和这批人谈妥,成立了抗日义勇队,队长是薛俊山,政委是马佩勋。这支部队当时只有两支土造的“毛里拴”单响短枪,暂时隐蔽在宋家川一带,待命行动。这支部队,是即将发生的木头峪暴动和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四支队力量的基础。
  二、首次攻打木头峪
  一九三四年元月中旬,刘子义同志匆匆来我家汇报工作,带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国民党准备于二月二日左右(即旧历腊月十九日左右)在木头峪召开全县各区绅士代表会议。议题有两个:一个是动员全县衙警和民团,配合各乡绅催收年终捐税欠款;另一个是除夕晚间,以螅镇国民党驻军为主,全县衙警民团协助,在木头峪、店镇、神堂沟一带捕杀一批共产党人。特委和佳县县委对这一情报作了仔细研究,认识到敌人选择除夕,对我们搞突然袭击,用心险恶;同时,情势紧迫,也是我们采取行动的大好机会,必须赶在敌人的前面,举行暴动。这时,郭洪涛同志到吴堡和马佩勋商定,将隐蔽在宋家川的抗日义勇队迅速集中起来,由我带路,连夜以急行军速度,秘密进入佳县境内,集结在木头峪附近待命。我们路过佳、吴边境沙坪村时,还动员了一批当地党员,分作两路,一路去吉镇,一路去螅镇,监视敌人行动。在行军中打了一家土豪地主。到达木头峪后,部队隐蔽起来。我们连日召集木头峪支部的同志,开会研究暴动的计划和布署决定;刘子义同志以乡团教练的合法身份,公开出面接待,麻痹和观察敌人的行动,并做好群众工作,防止乱打乱闹,影响战斗部署;张鹏图同志负责领导本村支部同志,配合义勇队行动;张岗、张衡同志监视几个主要敌人的动静;马佩勋同志指挥义勇队,收缴民团武器,捕捉绅士。到二月一日夜,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敌人进入给他们安排好了的天罗地网。 
  二月二日,国民党佳县县政府领导会议的代表李维琪(县教育局长)、螅镇驻军代表(团参谋长)和各区代表陆续到达,唯黑水坑镇的民团没有来。直到当晚十一时,我们义勇队进入黄河滩头秘密阵地,估计民团当天不会来了,不得不决定暂缓行事,义勇队撤离到距木头峪五里的寨子上隐蔽起来。
  二月三日下午,黑水坑镇民团团长张东郊和队长杜庆甫,领着十几个团丁,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来到木头峪。是日,天气晴朗,红日当空,又值旧年将临,木头峪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争相置办年货,好不热闹。张东郊大摇大摆,神气十足的领着民团,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了一阵子,到聚丰厚商号住了下来。这样,参加会议的人就算到齐了,全都住在聚丰厚商号,这给我们举行暴动提供了一个极为有利的条件。上灯时分,隐蔽的义勇队秘密转移到刘子义同志家中,为了慎重,对行动计划再次作了研究布署。刘子义同志一方面迅速派人把情况通知我们,另一方面在聚丰厚商号张罗起来,又是招待吃喝,又是关照团丁们把枪擦干净,上好油,并假意地说:“防止万一”。
  晚饭后,敌人的代表会议举行了简单的开幕式,宣布了议题,几个反动家伙作了简单的讲话就休会了。会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张东郊回他家去了,杜庆甫背了四支长枪和子弹带到他舅父张汉皋家中住宿去了。其余绅士和团丁们,在刘子义同志殷勤照料下,一个个进入烧着热炕的窑洞。刘子义同志以特别关心的态度对团丁们说:“兄弟们,今天你们走了几十里路,累了,安心休息吧,不会有什么事情,放哨由我们乡团负责。”团丁们把枪放在一边,解下子弹带,钻进热被窝,安心睡觉去了。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寒星挂满天空,刺骨的北风呼呼的吹着,昏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滔滔黄河的咆哮声外,四下一片寂静,木头峪完全浸入在沉睡之中。马佩勋同志向战士们下达了战斗命令后,率领部队直奔指定的战斗岗位。
  义勇队战士们,在本村支部同志的配合和引导下,走着捷径,脚步轻便,行动如飞,不大一会工夫,来到张汉皋家门前,几个战士迅速搭起人梯,刘子义同志一跃而起,矫健地爬上墙头,“登”的一声跳入院内。
  “谁呀?”从窑洞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是张汉皋的老婆张曹氏,杜庆甫的妗子。
  “我呀,到外面解手去。”刘子义同志装作张曹氏弟弟的声音,一面回答,一面打开了大门。
  义勇队员一拥而入,三脚两拳砸开杜庆甫睡觉的窑门,先把放在门内炭堆上的四支长枪和子弹带抢到手,只听砰哩啪啦几声,子弹上了膛,对准刚从炕上爬起来的杜庆甫说:“不许动!”
  张汉皋全家老少和杜庆甫等被集中在一个窑洞里,马佩勋同志向他们宣布:“不许动,不许声张,不许离开窑洞,否则要你们的命。”接着把门反锁了,部队撤了出来,向新的目标前进。
  四下仍是一片寂静,战士们紧紧跟着刘子义同志飞速前进。大家都知道,下一步要解决民团武装,捕杀土豪劣绅,这是关系暴动成败的关键。所以,心情分外紧张,行动格外迅速,快步如箭似的跑到聚丰厚商号门前。 
  按照计划,刘子义同志上前叫门。
  “谁打门,半夜三更了。”一个伙计不高兴的问。
  “是我呀,听不出声音吗?”刘子义同志大声回答:“家里来了客人,买盒烟招待呀!”
  伙计不耐烦的打开门,一个义勇队员扑上前去,卡住伙计的脖子,另一个队员顺手给他嘴里塞了条毛巾,并告诉他说:“暂委屈你一会儿,办完事就放你。
  刘子义同志领头,战士们鱼贯而入,迅速进到院内,封锁了所有窑洞,在一瞬之间,同时突入团丁们住的三个窑洞,收缴了民团的枪枝弹药,告诉他们不许走动。然后,一个个倒锁了窑门,接着把住在其他窑内的绅士们集中起来,等候处理。由于警卫战士疏忽大意,螅镇驻军代表及绅士陈子明、张竟成推开警卫战士冲出窑门翻墙跑了。还有两个绅士,一个是县教育局长李维琪和聚丰厚号老板张宗矩,被战士拉到马棚里,用铡刀铡了,另一个是绅士苗金英,被战士砍了一马刀,不久,也一命归阴。
  在聚丰厚商号解决民团武装,处置绅士的战斗进行得很顺利,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胜利结束了。但是,最后在张东郊家里倒费了一些周折。我们仍然采用搭人梯的办法进入院内,这时张东郊家的狗狂吠,打更的人乱打起来,村里居民有了惊动,张东郊全家均已穿好衣服,张东郊的老婆及两个女儿,都龟缩在一孔窑内,只是不见了张东郊。马佩勋同志从容不迫地下令搜查,在所有的窑内房内,一遍又一遍的查看,没有找到张东郊。这时,张岗同志毫不犹豫的说:“我一直盯住他的梢,他是跑不掉的,一定在家里藏着。”马佩勋同志又下令彻底搜查,但是仍然没有下落。大家正在面面相觑,犹疑不定时,却被一个奇怪的现象所吸引住了。张东郊的老婆及两个女儿,都盘膝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屁股底下平铺着一床被子,被子中间鼓鼓的,原来鬼就在这里。我们的战士跳上去,揭开被子,张东郊才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他象死猪一样,缩成一团,浑身直打哆嗦。
  “朋友们要钱还是要命?”张东郊被战士吊在梁上苦苦哀求着。
  “要钱!”一个战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给朋友们送路费。”张东郊给老婆递眼色说。
  张东郊的老婆从柜子里取出二百块白洋,在战士的威逼下,又取出一包大烟土。 
  狡猾的张东郊苦苦哀求饶了他的狗命,可是对于这个残酷剥削劳苦人民,横行乡里,恶贯满盈,身上沾满革命者鲜血的大恶霸,怎么会轻饶了他呢!战士们抡起刀斧,结果了这个坏蛋的性命。
  战斗结束后,已是雄鸡齐唱,天将破晓的时候了,战士们背着缴获的战利品,撤出木头峪,胜利地踏上新的征途。 
  三、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四支队的成立
  部队撤出木头峪后,连夜朝吴堡方向急速前进,走了三十多里,到三岔沟时,东方已经露白,我们就在三岔沟前村,找了个独户人家,宿营休息。这个独户人家姓马,兄弟二人同居,哥哥马洪喜和弟弟马洪忠,都是石匠工人。我们住在这里,放了暗哨,严密封锁,颇为安全。当天夜里,继续向南进发,一口气走了六十多里,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吴堡县的樊家圪坨。这个村庄距吴堡县城较远,敌人统治较弱,我们的党员较多,支部很坚强,群众条件也好,以此地为依托,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是十分有力的。 
  到达樊家圪坨以后,部队住了下来,当即派人到吴堡中区找该县区委(当时还未成立县委)联系。区委派慕生忠同志来和我们接头,共同研究了部队的编组及今后的活动问题。下午,根据特委事先的决定,由我宣布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支队正式成立,任命薛俊山为支队长,马佩勋为政治委员,下辖两个分队,薛五拴为第一分队队长,高亭为第二分队队长,刘子义任支队经济委员(后勤工作)兼支队党支部书记。当时支队有战士二十余人和缴获民团的几支枪。
  这支部队的成员多数是旧军队的散兵游勇,部分是新参加的农民,党的力量较弱,又没有战斗经验,思想也比较混乱,所以支队成立后的当务之急,就是教育和整顿。可是当时还没有革命根据地,樊家圪坨的条件虽好,也不是久留之地,支队也处于秘密状态,没有公开。因此,整顿工作只能在游击活动中进行。夜间行军转移,白天秘密住下来整顿训练。至于学习训练的材料,只有两个油印小册子,一个是列宁的《苏联游击战争》,一个是毛主席的《游击运动问题》,我们就根据这两本书所讲的原理,结合陕北实际,凭自己的理解,给战士们进行军事训练,同时,进行政治思想教育,讲共产主义,讲共产党,讲苏联,讲打土豪分田地等革命道理。那时还没有看到中央苏区和中央红军关于建军治军的任何正式文件。经大家研究,临时制定了几条制度和纪律:(1)干部和战士在政治生活、经济生活上一律平等;(2)战士有说话和批评干部的权利;(3)战士互相之间团结友爱,严禁打架骂仗;(4)一切缴获归公,由经济委员统筹处理;(5)和人民群众建立兄弟关系,帮助群众建立革命组织,禁止打骂群众。 
  经过三个星期的流动整顿和训练,战士受到了初步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军事教育,阶级觉悟大大提高,战斗力大大加强。在人民群众中的影响不断扩大。部队人员迅速增加,由原来的二十多人增加到五、六十人,补充了一部分枪弹,还吸收了一批新党员,壮大了党的力量,加强了党对部队的领导。这样,新建立的第四支队,就在党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支持下,不断的壮大和巩固起来。
  一九三四年二月中旬,木头峪一带我地下党员张岗、张益、曹世华、刘美弟等四同志来到部队,报告了暴动后佳县南区一带的形势和情况。
  暴动胜利的消息,迅速地传播开来,劳动人民兴高采烈,交口称赞。但反动派却极为惊恐,慌作一团,暴动后第二天,被我镇压了的张东郊的老婆,慌忙跑到佳县城国民党政府喊冤,暴动中漏网逃掉的绅士们,也齐集县城,要求出兵“镇压”。
  国民党县政府马上纠集警察、民团,在螅镇驻军配合下,到乡间进行“清剿”,木头峪一带一时间黑云密布,恶浪翻滚,群众备受糟踏,弄得鸡犬不宁。 
  木头峪附近党员张炜、乔霈两同志,在那天参加暴动后回去途中,不巧遇见前畔上村地主狗腿子,看见他俩裤子上有血迹,给敌人报告了。张衡同志跟义勇队一起攻打聚丰厚商号时,被一个坏店员认出来,事后也给敌人报告了。这三位同志被捕后,敌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毫无所获。他们的腰被敌人打断,站不起来,脚上被插上刀子,走不成路,仍然坚持斗争,大骂国民党反动卖国,大骂蒋介石独夫民贼,最后在高呼共产党万岁声中,壮烈殉难。 
  石匠马洪喜、马洪忠全家被捕。暴动部队在三岔沟宿营时,两位石匠热情地到村子里为部队采购食物,引起该村坏分子、木头峪女婿客李呈瑞的怀疑,给敌人报告了,并引来敌人,将石匠全家逮捕,这一家人虽受尽了严刑和凌辱,但拒不吐真,敌人奈何不得,也找不到真凭实据,只得收监管押,后经我派人秘密营救,具保释放。  
  张岗等同志还带来了木头峪党支部、群众和死难烈士家属的意愿,要求我们再次袭击木头峪,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惩办陷害烈士的凶手,进一步推动木头峪地区的革命斗争。
  敌人在佳县大搞白色恐怖,镇压革命,残杀共产党人的罪恶,正是向战士进行教育的好材料。我们及时向大家公布了敌人的罪行,介绍了殉难同志的光荣斗争史,组织大家深入讨论。战士们人人义愤填膺,个个仇恨满怀,阶级觉悟更加提高了,战斗意志更加增强了。 
  这时,我们对部队的组织作了一些调整,派张益同志为第一分队政治指导员,刘美弟同志为副分队长,曹世华同志为第二分队政治指导员,张岗同志为副分队长,从而进一步加强了部队的领导。同时正式决定,二次攻打木头峪。
  四、再次袭击木头峪
  一九三四年三月五日晚,第四支队由吴堡边境出发,经过一晚行军,到了佳县我的家乡神堂沟村旁一个富农家里宿营,这个富农吓得要死,不知所措。马佩勋同志向他约法三章,并作了些安慰工作,他才安定下来,按我们的吩咐作了一些事情。第二晚转移到木头峪附近的曹家坬村,住在曹世华同志的伯父家中,并派刘子义、张益两同志潜入木头峪进行侦察。
  三月六日,部队隐蔽在曹家坬,整整忙碌了一天,作袭击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干部们研究袭击部署,战士们检查枪枝弹药,政治工作人员准备各种宣传品。天黑后,侦察的同志回来了,汇报了木头峪的情况,作了简单研究后,部队就朝着木头峪突击前进。从木头峪南侧绕道进入黄河滩头,稍事停留,然后分兵三路,各自向自己的打击目标前进。
  各路部队进村后很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杀了三个给敌人告密的坏蛋:张东郊的老婆、地主的狗腿子和那个坏店员。
  接着,我们就在村内展开了大张旗鼓的宣传活动。在下弦月光照耀下,但见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四支队的鲜红大旗,随着还带寒意的高原春风,摇曳招展。大街小巷贴满了标语、传单、布告、告人民书等宣传品;政工人员有的站在土堆上,有的登上屋顶,向被睡梦中唤醒的村民进行讲演,宣传党和红军的政治主张,号召群众组织起来,拿起武器,打倒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帮助红军,扩大红军,建立人民自己的政府,宣布被镇压的反动分子的罪行。村民们欢欣若狂,争相和红军战士握手交谈,控诉第一次攻打木头峪后,敌人反扑时烧杀抢掠的各种罪行,祝贺我军二次出击的胜利。对镇压张东郊老婆等反革命,十分欣慰,倍加赞誉。
  还有一个有趣的插曲,当战士们执行任务搜索时,在地主的仓库里发现了大批做好了的红烧肉、肘子、菜蔬和白面馒头,看样子是地主老财们准备慰问反动军队的,没有来得及送去,却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几个好心的群众,即时生起火来,热好肉菜,馏好馒头,全体战士饱餐一顿,然后和村民们告别,从容地撤离木头峪。 
  走了不大一会,爬上山坡,天就大亮了。霎时红日喷薄,天空格外明朗。陕北高原早春的山间景色,生机盎然,引人入胜。忽然有人提议,以两打木头峪的胜利和眼前春景为题材,吟诗做文。这个提议一下子把大家难住了,我们全是一些大老粗,怎么会吟诗做文呢?不会吟诗,说些顺口溜总可以吧,于是,战士们喜笑颜开,兴致勃勃的谈开了,你一言,我一语,七凑八凑,凑了些条条。当时,我们每个同志都参加了顺口溜的创作,又当了“临时编辑”,所以印象很深,到现在事情已经过了四十五年,这些顺口溜一些词句,仍然清晰的留在记忆中:乌烟瘴气罩大地,黑云密布满天空,春风吹来云烟散,红日普照五洲红。青山绿水风光好,人笑贼哭两不同,亿万人民齐奋起,革命定能早成功。这些词句充分表达了战士们胜利后的欢乐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二打木头峪后,佳县南区、吴堡全县、米脂和绥德东区的大片区域内,革命斗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以二打木头峪为转折,第四支队以及我们的各项工作也由秘密转向公开。开辟村庄的斗争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每到一地,派出党员、干部,到村子里组织农民联合会、互济会、妇女会,进而组织贫民会、赤卫队、少先队等,发展党团组织,加强党的力量。群众主动跑来和我们接触,反映情况,给部队送给养,各方面帮助部队克服困难,有的群众还公开的送自己的子弟参军,使部队不断扩充壮大。
  二打木头峪后,豪绅地主阶级内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悖牛沟的土豪兼地主张慕恒,神堂沟富农高述祖,在革命形势迅速发展的威慑下,相继吓死了。有的豪绅地主逃往山西,有的避居城市,有的迁往有国民党军队保护的市镇,有的白天在家,夜晚避居深山,有的主动和我们联系讲和,愿意出钱出物资助我军,有的表示愿意献出土地财物,分给群众,也有的耍两面派手法,足踩两只船,反复无常。
  二打木头峪后,国民党的地方官吏及其爪牙,惊恐万状,惶惶不可终日。以前他们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鞭打绳拴、敲诈勒索,无所不为,现在不那么神气了。委员、差役不敢随便下乡收粮收款了,不得不来时,也是在军队保护下,不离军队一步。有一次,敌人派黑水坑镇的正规军一个连,协同几个衙役,到乡间催收粮款,军队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差役站在军队前面,只是喊交粮交款,不敢离开军队,更不敢进村去,群众或是避而不见,或是答而不理,差役们往往是空手而回。佳县有个叫张兴的差役,是远近闻名的恶棍,有一次随军队下乡催收粮款,群众商量好了,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暗藏杀猪刀子,想把这个坏蛋诱离部队,然后干掉,但是这个家伙鬼头鬼脑的说:“你们老百姓把心变了,不交粮款也罢了,还想收拾我呢,我才不上当哩!”最后跟着军队灰溜溜地走了。
  二次打木头峪不久,佳县国民党县长续兴源,鉴于革命烽火越烧越旺,国民党统治摇摇欲坠,力量不济,自身难保,便化妆逃走,偷渡黄河时,被他们上司抓了回来,在管押期间自杀,一命呜呼了。
  (刘永端整理 一九七八年十月)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六辑)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