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六年期间吴堡县的武装斗争
李启贤
在刘志丹、谢子长等同志领导的武装斗争影响下，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三年，地处黄河边的吴堡县建立了红军游击根据地，打出了武装反抗国民党的战斗红旗。但以后由于敌人的多次围剿，这块成立不久的根据地遭到了破坏，新建的武装力量也几乎全部损失。这时吴堡党的组织捎信给我(当时我正在国民党部队搞兵变工作)要我回家乡组织武装力量。于是在一九三四年秋，我便从河南李象九的部队回到了吴堡。
一、红十五支队的成立和红五团的诞生
一九三四年，吴堡县革命形势虽然处于低潮，但吴堡的地主老财仍然感到游击队对他们是致命的威胁，正纷纷组织地方保安队，为他们看家护院。有个地主老财叫王子崇，此人过去曾当过横山、甘泉县长，打算组织一个五、六十人的保安队，他请我给他组织和训练新成立的保安队伍。这时，吴堡县委书记慕生忠找我，让我利用这一机会建立革命的武装力量。由我出面招兵，他负责送一些革命同志进来。议定之后，我们就开始行动，不到半个多月他就送来了十几个共产党员，另从井岳秀部队搞来了几十条枪，把保安队组织起来了。我当上了保安队的队长。
两个多月后，敌人再次对吴堡游击根据地进行围剿，根据地全部被破坏。原来在这里活动的四支队、六支队和一些武装力量也全部南下。有的转移到外地去，有的把枪都压了。这时，县委决定让我带部队出来。我遵照县委指示于一九三四年十月，带了二十七个人举行了起义。根据事先研究，这支队伍被命名为中国工农红军陕北第十五游击支队。
十五支队成立后，首先打击了一批极反动的地主老财，在火烧山还收拾了吴堡县的反动民团。这个反动民团里有两个人与地下党有联系，我们里应外合，消灭了这支反动队伍，打死了队长(人称解教练，名字记不清了)，敌民团的十八个队员被我打死几个，跑了三个，其余全部被我俘虏了。接着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地，赶到佳县边境的郭家沟。当时，高桂滋部队艾捷三部的一个士兵老李，受红军的影响，也率一个班并携带一挺轻机枪举行了起义，跟着我们跑出来，在起义的第二天下午赶上了我们。部队进一步得到壮大。
红十五支队成立后，主要在吴堡活动，我任队长，政委由慕生忠(县委书记)兼任。下面有两个排，只记得一个排长叫王世保，这是个党员，原在保安队担任班长。我们打了许多仗，当时有人编了个歌子，唱道：“向南川，攻城川，二十天打了十七仗，胜利的消息到处传。”从此苏区又恢复起来了。支队活动之处，群众积极拥护和支持。二十多天后，部队迅速扩大到一百多人，枪八十多支。成为地主老财反动武装见之心惊的一支革命武装。这时，根据党的决定，又把支队改编为红五团。当时没有团长，我是副团长，政委仍然是慕生忠同志。红五团下属三个连：一个连长叫李有益；一个连长叫牛二；一个连长名字已记不得，绰号叫爬地牛；有个指导员叫二汉。
红十五支队和红五团独立活动期间，进行了以下几个比较重要的战斗：
红山庙战斗。这是在吴堡郭家沟袁家山一个圆包包山附近的一场战斗。山上有个庙叫红山庙，我们就驻在这个庙里。一九三五年阴历正月初五，敌人用一营兵力向我们进攻，敌营长姓张，是国民党部队中很能打仗的一支部队。他出发前曾向井岳秀做过保证，要消灭我所率领的红军部队，张部从距离我们五十多里的佳县螅蜊峪出发，大摇大摆，直奔红山庙而来。我们事先已侦知敌人要来，埋伏在去红山庙必经之地的郭家山。当时，我们的部队虽然叫一个团，但只有一百多人，兵力不多，然而年青力壮，士气旺盛，大家说：人家说张部能跑能打，很厉害，我们非和他干一仗不可。那天，下点小雪，我们刚吃罢早饭，张带着一百多人的敢死队杀气腾腾的来了。战士们早就鼓足了气，一声号令，大家把上衣一脱，勇敢的从山上直冲而下，张部碰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慌失措，部队失去控制，在枪弹轰鸣，硝烟滚滚中，乱作一团，争相逃命。经过激烈的战斗，打死敌敢死队五十八人(群众抬担架掩埋尸体时告诉我们的)。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张腹部负伤，狼狈逃回螅蜊峪。这一战斗使敌人失去了进攻能力，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从此，他龟缩在螅蜊峪不敢出来，有半年多再无力“围剿”吴堡苏区。我们诱他、扰他、打他，敌人总是困守螅蜊峪，死不出来。而我们的根据地则得到了发展和扩大。
猪头山战斗。红山庙战斗半月以后，部队在吴堡猪头山又和敌人打了一仗。敌人是高桂滋属下艾捷三的一个连。他们在山上修筑了许多碉堡，我们发起进攻，敌人凭借有利地形拼命顽抗，结果没有攻下来，这一仗是消耗战，部队伤了三、四个人，未能在战斗中得到补偿。
红湾战斗。猪头山战斗后，我们在红湾休息了一天。有人向敌军告密，敌军前来包围了我们，但他们没敢下川，只驻在周围的山上，被我哨兵发现，当晚，我们连夜突围出来。部队没有遭到什么损失，这一仗，大约在一九三五年正月下旬。
突围的第二天，部队南下清涧，找到了红二十七军。红二十七军把红五团编成直属三团，开始跟随红二十七军一起战斗。
二、红二十七军三团的成立和参加的一些战斗
一九三五年三月，红五团编为红二十七军的三团。团长大概是王士文，政委王国昌(原四支队政委)，原政委慕生忠这时奉命带领六支队的一些人回吴堡开展工作。我任三团团的教练。这时，三团有六个连，七、八百人。我们在清涧寺家园休息了三天，以后与红二十六军、抗日义勇军会合，进行了几次大的战斗。
张家圪台战斗。消灭高桂滋部一个孔姓连长率领的一个连，缴获一批武器装备。记得缴获的这批武器很好，枪上有高标尺、平标尺。打了这一个连，我军的武器装备有了进一步改进。
攻占延长县。张家圪台一仗打完，全军奔袭延长县，消灭高桂滋部的一个骑兵连。这个连全是黑马、短尾巴，全部被我缴获，无一漏网。这次战斗我团没有攻城，奉命在延长城东的一个村庄里，消灭延长县的反动民团，活捉了民团团总李民吾，消灭了一百多人，肃清了延长境内的敌人。战斗结束后，刘志丹下令全军在延长休息四天，还给每个人分发四块银元。攻克延长，缴获的枪枝弹药更多，整箱整箱的弹药成为我们的战利品，人人兴高彩烈。还在县城召开了公审大会，处决了反动县长董公寿和团总李民吾。延川敌人闻风丧胆，率部逃跑了。延长、延川都变成了根据地，苏区更加扩大和巩固。以后部队经甘泉、走安塞，打了兴龙寨，接着又打了李家塔寨。这个李家塔寨不太好打，是中央红军未进入陕北根据地前，陕北红军有名的一次恶战。
李家塔寨座落在一个山上，四面是十几丈高的石崖，只有一条路通向寨门。安塞的地主老财全部集中在这里。我们打了十几天未打开，最后红二十七军贺晋年的一团发起进攻，用人梯攻破寨门。这一仗打得极残酷，敌人很顽固，弹药用完后，仍用石头、砖瓦、铁锅、盆盆罐罐，一齐砸下来，拚命顽抗，我们的伤亡很大。贺晋年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人梯爬上了寨墙。在红军英勇攻击下，最后攻破了李家塔寨，除两个敌人逃跑外，其余全部被我消灭。
镇靖战斗。李家塔寨战斗结束后，部队休息了几天，就连夜急行军长途奔袭镇靖(即靖边旧城)。镇靖驻有井岳秀部的一个营，营长叫屈子鹏。这是井岳秀部队比较得力的一个营，配有一门八二炮。五月二十八日拂晓，战斗打响。红二十六军吴岱峰率部攻北门；贺晋年的一团攻东门；我们三团攻南门(镇靖没有西门，西边是个寨子)。这营敌人死命抵抗，非常顽固。由拂晓攻击到早饭后，城迄未攻破。刘志丹命令班以上干部全部集中起来，组成攻城突击队，才迅速攻入东门，但敌人仍在城墙上顽抗，集中火力封锁了入城通道。已经攻入东门的同志，被压在内城及护城之间进退不得，伤亡较重。这时，我团攻破了南门，南门只是一个城楼，攻入后，消灭了敌人一个排，比较顺利的发展了战果，接着，其他城门也相继被我攻破，直到中午时分，战斗才告结束。清查战果时，发现敌营长由十几个护兵保护逃跑了。我们迅速派兵追击，追了十几里路，结果追上了，全部被我消灭，敌营长被打死，他的一匹好马，后来送给刘志丹同志骑坐。
镇靖战斗也是陕北红军进行的一次激烈的战斗。这一战斗，虽然全部消灭了敌人，但是红军也伤亡二百多人，王世泰、郭宝珊以及班以上干部几乎都负伤了，战斗结束后，我和一些负伤的干部战士被送往安定县的白庙岔养伤。当时缺医少药，医疗条件很差，部队医院只有从高桂滋部俘虏的四名医生，清理伤口没有麻药，用白布穿入伤口互相牵拉引流排脓。我在这里住了二、三个月，伤好了点以后，又奉命离开红二十七军，回到吴堡工作去了。
三、吴堡战斗团的成立和改编
一九三五年八、九月，我回到吴堡。这时，在吴堡地区活动的游击大队、绥德十四支队和二五中队等合并，组织了一个战斗团。团长郭裕仁，政委王再兴，我任一营营长，一营政委是王继龙，二营营长姓杜，还有三营营长，名字忘记了。我们在吴堡、佳县、绥德地区活动了四、五个月，队伍发展到一千多人。但这一段没有打什么仗，主要是整顿、训练部队。以后又奉命南下瓦窑堡，编入红二十八军，在刘志丹率领下，开始东征。战斗团活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它为主力部队输送了力量。
四、吴堡独立三团的成立和失败
吴堡战斗团在瓦窑堡整编时，因我对吴堡情况熟悉，这时领导又让我带两个排，仍回吴堡坚持武装斗争。我回吴堡后，把因病和请假回家等原因未赶上主力部队的干部、战士组织起来，在吴堡贾家山办了一个医院，共收容了三百多人。十多天后，在此基础上整编了个独立三团。团长由我担任，政委是慕生忠。这支队伍发展很快，一个多月后，发展到七百多人，编了六个连。当时的困难是人多枪少，我们想了各种方法包括派人过黄河买了一些枪枝弹药，解决了部队的武器问题。以后，我们还独立进行了一些战斗。
一九三六年四月或五月，我们在慕家原附近打了一仗。当时敌高桂滋部曲奎武的一个团，要开赴慕家原。我们得知这一情况后，在慕家原附近埋伏起来。并选拔了一百多人组成冲锋队，由李有益率领。这场战斗出其不意，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战斗进展非常迅速，约二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敌人来了六个连，被我们消灭了五个，只有一个连逃跑了。俘虏一百多人，活捉了团长，还缴获了一门炮和几挺轻机枪，步枪就更多了。这一仗我们用缴获的物资，武装了整个部队，军装也换了。这时，我们执行了比较正确的对待俘虏的政策。有些愿意参加红军的，补充到我们的队伍里；愿意回家的每人发给六元钱做为路费。
慕家原战斗后约两周，我们在李家原打了一仗。当时，我们准备在李家原伏击敌人的一个团。但敌人先走了一步。当我们从北面进入李家原子时，敌人已从南边进入了庄子中心。伏击战变成了遭遇战，他们占据有利的地形，凭藉优势的火力，把我们包围了。经过奋勇战斗，我和警卫员、通讯员及一些战士从一个村头的碉堡里冲了出来，一气跑了七、八里地，才甩掉了敌人。这一战斗，我军阵亡一人，伤十余人，我的脚又负了伤。
一九三六年七、八月间，枣子熟了的时候，敌汤恩伯、高桂滋、井岳秀等部联合对吴堡进行大的“围剿”。形势变得严重起来。但就在这时，陕北东区特委书记戴季英却撤换了我和慕生忠的团长和政委职务，让慕生忠担任第四区作战司令，我担任参谋长的空头职务。另任命薛英贵为团长，马志祥为政委。在形势紧迫的情况下，我和慕生忠同志为保存这支革命武装，曾写信给薛英贵、马志祥，约他俩到我们的住处商量突围的问题。但是，他们两人根本不加理睬。当时只来了一个连和一个游击大队，由李有益同志率领共约三百多人。我们带着这支部队，打了三天三夜，最后突围出来，而剩下的那个团，几天之后，就让敌人包围缴械。薛英贵和马志祥也投降敌人了。这个团的部队被敌收编为十二个民团，分驻在吴堡县的十二个联保。以后薛英贵串联这些民团，组成了“黑军”，辗转反侧，几经曲折，最终又回到了革命队伍，而马志祥则死心塌地的成为国民党的特务。
我们突围后，经清涧到延川找到了东区特委书记戴季英。戴见我们非常傲慢和冷淡。以后我们又到安塞找到了陕北书记郭洪涛，谈了我们突围的经过和独立团的失败。郭当时很生气，认为戴季英的做法是错误的，应该杀戴的头。后来，党中央知道了这件事，严厉的批评了戴季英。
我们带的这支部队，以后编为绥(德)清(涧)独立营，再后又改名为独立三营。打到马栏后，成为保安第一团，后来又改为警备三团。这支部队就是现在国防十一师三十团的底子。
突围以后，我和慕生忠同志就跟随这支部队活动，在战争年代里，再也未回过吴堡。
(宋易风整理 一九七九年五月)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