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革命根据地第三次反“围剿”纪实
贺晋年
一九三五年五月至六月底，西北红军在西北军委和刘志丹同志指挥下，在将近两个月时间内，经过八百里转战，消灭国民党反动军队近二千人，连续解放六座县城，粉碎了敌人对西北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七月十日，红军东进至绥德西川三皇峁地区。十二日，与敌四九九团一营在柳树圪塔和三皇峁寨激战，十三日上午占领柳树圪塔。由于张廷芝骑兵营对我侧后进行袭击，红军撤出战斗，转移到安定北区蛇沟一带荫蔽集结。
七月十七日，刘志丹同志召集各团的领导同志一起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案。这时，赤卫队员报告，老君殿的敌人出来了，前卫营快到高家塌。当时，老君殿驻的是敌八十四师五○一团一营、五○二团三营和张廷芝的骑兵营，团长艾杰三坐阵指挥。出来的敌军是向根据地进犯还是抢粮，还不清楚。志丹同志让我到蛇沟北山看看情况。我说：“要去，就带上部队，有机会就打。”志丹同意了我的意见。蛇沟村北是一个山头，山北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大川和一条小河，高家塌就在川的北岸。我命令红一团荫蔽在山脚下，自己爬上山头去观察敌人的动静。这时，敌人的前卫营在高家塌抢粮、抓鸡、拉牲口，闹的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我突然发现其中一个骑了一匹马，我心想，这家伙可能是敌人的营长(战后知道这个敌营长姓关)，可更引我注意的是他骑的那匹马，高大壮实，十分威武。这样的好马，让这个反动家伙骑着太可惜了，我决心想办法夺过来，我原想让敌人再往前走走，揍他的屁股。可是抢了东西的敌人不再往前走，准备往东撤了，我立即发出了攻击信号，红一团一下子分成两路，沿着山脚向敌人猛扑过去。开始敌人以为是游击队袭扰，纷纷由村里出来，冲过河沟，向我们射击。当他们发觉是主力红军，想逃跑已来不及了。敌人的前卫营很快被消灭了。唯独不见了敌人那个营长和那匹好马，我一再向俘虏询问，才知道他们的营长负伤以后骑马向老君殿方向逃跑了。二话没说，我带领几个战士立即追了过去。那匹马被陷在泥塘里，敌营长逃走了。我们把这匹马从泥塘拉上来，我告诉身边的战士，让他把马拉到封家坪(后方，离高家塌十几里)去洗净，部队继续追歼敌人。在我红一团歼灭敌前卫营的同时，刘志丹同志已率红军主力抄到了艾杰三大队人马的背后，朝艾杰三的屁股打起来。我红一团乘胜前进，沿着川道向东夹击敌人。在红军的猛烈攻击下，敌人象乱了的羊群，东冲西撞，艾杰三也被打伤，最后丢下一堆堆尸体，龟缩到囫囵山寨去了。
应该特别提出的是先锋连的小英雄们，他们在这次战斗中打的非常出色。还是在红一团刚成立的时候，很多少先队员要求参加红军，其中有些是革命烈士子弟，无家可归。经上级批准，一九三四年底，在红一团成立了少年先锋连，都是些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的娃娃，开始只有一、二十人，武器呢？全是红缨枪，大刀片，以后逐步装备了手榴弹、小马枪。到这次战斗时，先锋连已发展到一百多人，连长石德胜，指导员王学礼。我非常喜爱这些朝气勃勃的娃娃，站岗、送信、侦察、宣传这些事，他们干起来比大人还便当。部队宿营时，我总要抽空到先锋连转转。打仗时，为了避免这些第二代遭受伤亡，总是把他们放在第二线。但是这些娃娃对大人连很不服气，批评我偏心看不起他们，不给他们战斗任务。这次战斗前，我叫他们荫蔽在山脚下不动，但听到冲击信号后，他们不顾一切，冲了出去，有的竟冲到了大人的前头。因为前几天这里下了雨，所以小河沟成了稀泥塘，在稀泥塘里，他们与敌人扭打在一起，两三个娃娃对付一个敌人，有的抱大腿，有的掐脖子，有的夺枪，把敌人拖在泥塘里动弹不得，为全歼敌人起了重要作用。
晚上，部队到封家坪宿营。那匹马已洗刷得干干净净。啊！真是匹好马，难得的菊花青。俗话说，一青二红三枣榴，都是名马，这菊花青还是头名状元呢！看那宽宽的胸膛，大大的鼻孔，毛色油光发亮。我拍拍马背，飞身上马。那马象懂得我的心意，昂起头，打了个响鼻，立刻四腿腾空飞跑起来，只听耳边风响，又快又稳。战后不久，我将这匹马送给了刘志丹同志，志丹同志一直乘坐这匹马战斗到为人民英勇献身。
一九三五年夏，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华北地区的侵略以及蒋介石继续推行卖国政策，使中华民族面临严重的危机。为了促进全国抗日高潮的发展，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和四方面军在川北的懋功地区会合后，继续北上。在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的红二十五军也于七月十五日开始西征北上。党中央、毛主席及中央红军的北上，预示着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即将出现一个崭新的局面。
蒋介石鉴于这种形势，大为震惊，急忙在西安设立了“西北剿匪总司令部”，亲任总司令。他除纠集了陕甘宁晋绥等省的军阀部队外，还增调了东北军张学良及蒋家嫡系三十七军毛炳文等部相继进入陕甘，妄图在中央红军到达陕北之前，一举扑灭西北人民的革命武装。对陕甘革命根据地第三次“围剿”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敌人的第三次“围剿”仍以陕北根据地为重点，以东北军张学良部为主力，以南线为主要进攻方向，实行南进北堵，东西夹击，敌人先后动用的兵力约十万多人。具体部署是：东面沿黄河一线，为敌晋军正太护路军孙楚部三个旅及七十一师二○六旅、七十二师二○八旅；北面的清涧、绥德、米脂、横山、神木、府谷等地，为敌八十四师高桂滋部及八十六师高双成部；西南面的环县、庆阳、合水、长武、彬县一线，为敌三十五师一○五旅冶成章部和东北军五十七军董英斌部一○六师、一○八师、一○九师、一一一师、一一七师及骑兵第二军何柱国部骑三师、骑六师、骑十师、骑十团；西北面的宁陕交界地区为敌十五路军马鸿逵部的三个骑兵团。南面的富县、甘泉为敌东北军六十七军王以哲部一○七师、一一○师、一二九师。七月下旬，除敌八十四师、八十六师已在我根据地北线外，在南线担任“围剿”主力的敌六十七军王以哲部也开始在洛川以南地区集结，其先遣人员从洛川向延安方向侦察地形和我军情况，积极准备北犯。东线敌晋军的五个旅也于榆次集中，先头部队二○六旅早于四月间从军渡西渡黄河，进至吴堡、宋家川、义合、枣林坪一带。西线敌骑兵第二军布防于彬县、长武、庆阳一带，三十五师一○五旅进驻环县。西北敌十五路军之骑一团、骑二团、骑四团陈兵同心，下马关、盐池一线。
西北红军前敌总指挥部(以下简称前总)得悉敌人上述“围剿”部署后，根据当时敌各路动作不够协调一致，其完成部署和兵力展开时间先后不一等弱点，决定集中红军主力，乘敌之隙，各个击破。在敌人“围剿”部署未全部完成前，首先给伸入我根据地的东线晋军渡河之先头部队以迎头痛击。为配合主力红军的作战，总指挥刘志丹同志指示各地游击队、赤卫军，以及独立团、独立营广泛开展游击战争，袭扰并牵制敌人。同时命令红四十二师一团和骑兵团，继续在陕甘边坚持斗争，牵制并迟滞南线敌人之行动。
自老君殿战斗以来，西北红军经过近一个月的休整、补充，已发展到五千多人，体力得到了恢复。经过敌前练兵，战斗力也进一步提高了。八月一日，刘志丹同志率红军主力到清涧县之袁家沟、花岩寺一带集结，进行战斗准备。尔后轻装北进，秘密插至吴堡、宋家坡地区。这时当地的游击队和赤卫军在前总的统一部署下，已将定仙墕等据点的敌人包围起来，群众见主力红军到达，纷纷痛诉敌人的野蛮暴行，要求红军出战，前总及时提出了“为群众报仇”、“为亲人雪恨”的动员口号，红军从上到下，从主力部队到游击队、赤卫军，同仇敌忾，斗志昂扬。
前总决定首先消灭慕家原守敌，以便于我军在这一带扩大回旋地区，便于机动作战。慕家原是个土寨子，村子周围有寨墙。守敌是二○六旅的一个连。前总决定由我红一团主攻，志丹同志带红军主力准备消灭由宋家川、辛家沟、郭家沟来援之敌。十日拂晓，我带领红一团偷袭慕家原，当突击队把梯子搭上寨墙准备攀登时，大概是敌人听到了一点动静，忽然打了几发照明弹，把附近照得通明雪亮，我们的战士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知是什么新式武器，忽拉一下子退了下来，这下敌人发觉了我们，机枪、步枪一起开火，我们只好撤回。第二天决定强攻。前总把四十二师红三团也投入攻寨战斗。下午，我和王世泰同志各指挥一支突击队，在火力掩护下，从寨子东北部强行攀登(王世泰同志就是在这次战斗中腿部负了伤)，部队很快冲进寨墙，守敌一个连被全部消灭。
当时，通信工具还不发达，敌人各据点间多数没有电话联系，只靠骑马通信，十一日下午慕家原敌人已被消灭，但周围据点的敌人还不知道，仍按照他们上头的命令纷纷赶来增援。十二日早上，宋家川、辛家沟、郭家沟的敌人共约一个营和两个连的兵力沿川道窜到慕家原原畔，被早已待命出击的红军迎头痛击，狼狈逃窜。慕家原战斗，包括援敌在内，共消灭敌人约四个连，这是西北红军首次同晋军交战，首战告捷。大大鼓舞了红军指战员的战斗热情，增强了粉碎敌人第三次“围剿”的信心。
慕家原战斗后，志丹同志立即指挥红军南下至绥德东南新庄一带待命。在此，获悉晋军有增援定仙墕的动向，志丹同志抓住战机，决定消灭该敌。
定仙墕是敌人自界首至绥德交通线上和绥德至宋家川大路南侧的一个重要护路据点，东北有两道平行的山梁，在定仙墕和两道山梁之间各夹一道山沟。两道山沟在定仙墕东北汇合在一起，叫尽绊烂沟。由定仙墕向东三十里就是枣林坪，定仙墕守敌四一二团一个营在我游击队、赤卫军的围困下，频频告急，敌正太护路军第三旅自军渡入陕，旅长马延寿亲自带领第六团前来增援。志丹同志早已给敌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具体部署是：红四十二师二团在白条梁、中嘴圪塔附近围困定仙墕，进一步对敌人施加压力，调动马延寿快来增援。红军主力则分别展开在定仙墕东北两道山梁上构筑工事。义勇军和红四十二师三团占领北面的山梁，红八十四师一、二团配置在靠近定仙墕的山梁上。同时，派出陕北游击队绥德五支队向枣林坪方向侦察警戒。
八月二十一日上午，从枣林坪出发的敌第六团沿川道和第一道山梁向定仙墕进犯，红四十二师二团迎面堵住了敌人，敌人用迫击炮集中轰击二团阵地，妄图与定仙墕敌人会合，红二团依托阵地奋勇抗击，使敌人不能前进一步，敌人又沿第一道山梁向西进犯，依仗其优势的火力，连续攻占了红八十四师二团的几个山头，向定仙墕逼近。这时，志丹同志命令红一团投入战斗。愚蠢的敌人只沿着一道山梁摆了一字长蛇阵，向我们进攻，因此，他能够展开的兵力只有前头一个连。我带领红一团除以部分兵力协助二团从正面堵住敌人外，又派一个连绕到敌人侧后，大胆穿插。猛打猛冲，打乱了敌人的建制，敌人一下子乱了阵。由于前后都被我们包围了，多数敌人缴械投降，个别敌人从南侧跳崖逃跑，但因崖壁高陡，有的摔死，有的摔伤。我们乘胜前进，连续夺回两个山头，残余的敌人向东狼狈溃逃。这时，第三个山头上敌人的机枪响了，是敌军官在向溃散下来的士兵扫射。敌兵又象羊群一样卷回来，就这样，在第二个与第三个山头的鞍部，敌军尸体成堆。晋军的装备是比较正规的，士兵除枪支弹药外，还背有十字镐或工兵锹。在这期间，第三个山头的敌人已经构筑了简单的野战掩体，当红军向第三个山头进攻时，敌人在他们军官的督战下，拚命抵抗，战斗十分激烈。突击队几次冲到敌人阵地前沿，由于伤亡大，又撤了下来，我们的战士打的非常英勇。团部传令队战士贺柏平冲进敌人阵地，趁敌人机枪换弹夹的瞬间，一个箭步跃到敌人机枪掩体前，把敌人连枪带人一起从工事里拖出来，不幸另一个掩体里的机枪扫过来，贺柏平同志身中数弹，光荣牺牲。战斗出现了短暂的僵持状态。我看正面强攻不行，就派出一个连绕到敌人侧后，前后夹击。这一手真灵，我们这个连队绕到敌人后面，将督战的敌营长当场打死，其余敌人顿时乱了，狼狈溃退，我们乘胜追击。敌人丢盔解甲，武器也扔了，只顾逃命。这时红四十二师三团、义勇军也从另一道山梁压下来，红四十二师二团也向敌人展开反击。敌人全线溃退，我们一直追了十多里，将敌人压缩到尽绊烂沟附近，除个别敌人化妆逃跑外，其余全部歼灭。这一仗，打死打伤敌人副团长齐汝英以下二百多人，俘敌一千八百多，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其中包括八二迫击炮六门，重机枪十二挺，轻机枪五十余挺。战斗中，由于我红一团担任正面主攻，所以缴获的武器弹药最多。我记得部队由尽绊烂沟上来时，每人身上横七竖八背的都是武器，几乎走不动了。当时西北红军的规矩还是哪个部队缴获的武器，归哪个部队使用。战后，红一团把缴获的迫击炮、重机枪集中起来，正式成立了机炮连，连长李仲俭。这是西北红军首次成立的重兵器连。这一仗，把枣林坪的敌人吓破了胆，当天夜间就逃过黄河去了。
定仙墕战斗，是西北红军在刘志丹同志指挥下，成功地运用毛主席“围点打援”的战术，指挥灵活机动，打的英勇顽强，在一次战斗中全歼敌人一个整团的首次战斗，伤亡小，战果大。加上慕家原战斗，在短短的十一天内，歼灭晋军一个整团又四个连，给东线晋军以沉重打击。至此，主力红军东线出击的作战行动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并改善了自己的装备，为尔后集中力量对付南线敌人的“围剿”主力东北军王以哲部创造了条件。
战后，部队转移到安定文安驿地区。
从西安附近之沣峪口出发西征北上的红二十五军，经两个月的奋战，沿陕甘边界到达保安县之豹子川，进入陕北革命根据地。九月九日，到达永宁山，与当地党组织取得了联系，为欢迎红二十五军进入陕北根据地，中共西北工委向根据地发出了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党组织紧急动员起来，召开了各种群众会议，贴标语、散传单，热烈欢迎红二十五军的到来。志丹同志率领西北红军奔袭横山没有奏效，在返回安定根据地途中，于七里沟接到工委指示。志丹同志亲自起草了《欢迎红二十五军的指令》，并在玉家湾专门召开了干部会议，讨论欢迎事宜。前总号召全体指战员虚心学习红二十五军的建军和作战经验，搞好与红二十五军的团结，密切配合红二十五军作战，争取更大的胜利。
九月十五日，红二十五军到达永坪镇，受到当地党政军民的热烈欢迎和慰问。十六日西北红军到达永坪。次日，在永坪东石油沟召开了会师大会。会场上洋溢着两支兄弟红军亲如手足的战斗友谊和西北人民对子弟兵的炽烈感情，徐海东、程子华、刘志丹同志都在会上讲了话。为了更好地向红二十五军学习，志丹同志组织干部到红二十五军参观访问，学习他们的好作风、好经验。
红二十五军是一支经过长期战斗锻炼的部队。在创建鄂豫陕根据地的斗争中，打了很多胜仗，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西征北上途中，曾驰骋在陇南、陇东地区，一度切断西兰公路。红二十五军进入陕北革命根据地，增强了根据地的武装力量，激励了根据地军民的斗争意志。
两军会师后，为了解决统一领导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方针问题，在中央代表团的主持下，九月十七日，在永平召开了中共鄂豫陕省委和中共西北工委联席会议。会议决定成立中共陕甘晋省委员会，改组了原中共西北军事委员会。为了统一指挥两支兄弟红军，会议还决定将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合编为红十五军团。为了庆祝红十五军团的成立和纪念“九一八”四周年，九月十八日，在永平召开了万人联欢大会。会场上，红旗招展，刀枪林立，歌声嘹亮，口号震天。徐海东同志和刘志丹同志都在会上讲了话，号召根据地军民积极参加抗日救国运动，两支红军要亲密团结，互相学习，并肩战斗，为粉碎敌人的第三次“围剿”，巩固和扩大根据地，壮大红军，消灭更多的敌人而英勇战斗。会上，宣布了成立红十五军团，军团长徐海东，政治委员程子华，副军团长兼参谋长刘志丹。下辖三个师，即红二十五军编成七十五师，师长张绍东(后叛变)、政委赵林波(后叛变)；红二十六军编成七十八师，师长杨森、政委张明先(后脱离革命)；红二十七军编为八十一师，师长贺晋年、政委张达志。全军团共七千余人。
这时，南线敌东北军六十七军已作战役展开。该军所辖三个师，除一○七师驻守洛川，并以六一九团及六二○团共四个营的兵力守备榆林桥警戒甘泉之线外，九月十五日，王以哲率一一○师、一二九师(欠一个团)及军部特务营，全部进驻延安(一二九师六八五团留驻甘泉，警戒延安之线)。在北线，由于连续打了几个胜仗，晋军已大部退守黄河以东，而我根据地却有独立团及大量游击队、赤卫军，政权比较巩固。因而，对根据地威胁最大的是南线东北军王以哲部。只有首先打垮这股敌人，才能保卫陕甘革命根据地。因此，决定红军主力南下，集中力量打击敌东北军，首先以佯攻甘泉之势，诱延安之敌出巢，于大小劳山地区消灭之。
军团首长将包围甘泉的任务交给了八十一师。我和达志同志带八十一师一、三团控制了甘泉城外各制高点。师部和一团在甘泉西南的关家沟，三团占领东面的太皇庙。我们虚张声势，并故意传出红军要攻打甘泉的消息。十月一日早饭后，敌人还没有动静。张达志政委要到三团阵地去看看，我的警卫员张有才大概在指挥所呆闷了，也要同张政委一起去转转。他们走后不久，上级通知，延安的敌人出动了，正向甘泉前进。军团首长命令我八十一师留下一个团继续包围甘泉，抽出一个团配合主力从正面打击来援之敌。军团首长特别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在白土坡一带把敌人堵住。否则，延安援敌与甘泉敌人会合，我们就失去了战机。根据军团首长的指示，我立刻命令红一团将阵地交给红三团，并立即在甘泉西北之白土坡构筑工事。由甘泉向北是一道大川，川里有公路直通延安，公路两边山峦起伏，大小劳山就在甘泉以北一、二十公里的一带地区。我带师部和一、二营在白土坡，三营占领东山，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和敌人的前卫营打响了。部队沿川道向敌人反冲锋，敌人在我们的反击下，退缩到劳山地区，占领了东、西山的一些山头，构筑工事，并用火力严密封锁川道。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打得川道里的部队抬不起头来，伤亡很大，薛翰诚、杨宇清、栾新春、谢四娃、吴国富等七、八个营连干部负伤或牺牲。自红一团成立以来，一次战斗中伤亡这么多干部还是第一次，我痛心和气愤的心情难以抑制。但这时手中没有预备队，我把师部人员和传令队组织起来，甩掉上衣，喊了声“跟我来！”直奔西山。因为这个山头敌人的火力最强，对我威胁最大。我借着山坡上谷子地的掩护，一直向敌人的前沿阵地爬去。这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我猛回头，见是警卫员张有才奋不顾身地向我跑来，我忙喊他卧倒，但是话音未落，敌人的机枪响了，张有才已经倒在血泊里。不一会，刘志丹也到八十一师阵地来了，他的警卫员阎应娃(原来是红一团的连长，很勇敢，后被志丹同志要去当警卫员)见我趴在前边，以为敌人还远，边向我跑边喊：“老贺，敌人在哪？”因为敌人荫蔽在庄稼地后面，远处看不清。我急忙喊他卧倒，但是也来不及了，阎应娃同志也随着敌人的枪声倒下了。我们多少个好同志、好战友被敌人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啊！我恨不得一口将眼前的敌人吞下。我荫蔽地向前爬去，一直爬到离敌人前沿阵地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仔细地观察了敌人火力点的位置，爬回来后经与杨森同志商议，红七十八师由西山向下打，我们从侧面打进敌人的阵地。敌人在我们的猛烈攻击下，被迫退守劳山镇，八十一师三营也从东山把敌人赶下来。这时红七十五师已经抄到敌人背后，切断了敌人的退路。红军三个师把敌人团团围在劳山，天黑前全部歼灭。
战斗结束后，我们回到白土坡休息。几个负伤的干部都抬到了我的住处。医务人员动员他们到后方医院，他们坚决不肯。我还记得连长栾新春同志，他再三对医务人员请求说：“明天再送我去后方医院吧，今晚让我再跟贺师长一起呆一夜。”张有才说什么也不离开我的身边。事后我才知道，他跟张政委到三团阵地后，听说我们在白土坡同敌人打起来，就心急火燎地要求回来，刚到白土坡就到处打听我在哪里，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我的身边。这些同志虽然伤势很重，有的肠子被打断了，但谁也不哭不叫，这是些多么好的同志啊！在严酷的战争条件下，同志之间，上下级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晚上，我逐个地去看望和慰问他们。炕上睡满了负伤的同志，我就煨在灶旁休息一夜。由于当时医疗条件差，这些同志没过几天就都牺牲了。连续几天，我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劳山一战，歼灭敌东北军六十七军一一○师近两个团和师直属队全部。敌师长何立中被击伤爬到甘泉，不久也一命呜呼。这是红十五军团成立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也是西北根据地首次在一次战斗中消灭敌人近一个整师。劳山战斗，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红十五军团乘胜南下，包围了榆林桥。榆林桥守敌是东北军一○七师的四营。二十五日拂晓，红七十五师首先向榆林桥东山发起攻击，由于敌人筑有比较坚固的工事，火力很强，部队进攻受挫，伤亡较大。军团长徐海东同志命令红八十一师从北面沿洛河向榆林桥发起进攻。我们沿东山坡向前推进。敌人防守很严密，火力猛，部队前进十分困难。我接受劳山战斗的经验，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自己带几个人爬到山上，观察敌人的火力配备。我居高临下，瞰视敌阵地，敌人的前沿火力点一收眼底。我高兴极了，要过一挺机枪，让别人拉住我的腿，倒趴着向敌人猛烈射击。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得晕头转向，死的死，逃的逃，部队乘势攻击，一直攻进了榆林桥。与此同时，红七十五师、七十八师也从东面和南面攻了进来，守敌全部就歼。敌团长高福源被生擒。后经教育，放了回去，后来在西安事变中对促进张学良联合抗日起了较好的作用，这是后话。
劳山、榆林桥两次战斗，歼敌六十七军将近一半。所余之守备甘泉的九个连又陷于我游击队、赤卫军的严密包围中，进驻延安之一二九师及留驻洛川的一○七师残部处于首尾不能相顾的瘫痪状态。王以哲损兵折将，一蹶不振。南线敌六十七军所发起的战役攻势，基本上被粉碎了。
九月以来，陕北游击队、红四团，加紧了对瓦窑堡敌人的围困。瓦窑堡守敌八十四师五○○团在我军重重包围下，几次外出抢粮都被击退，城内粮食发生极大恐慌。劳山战斗后，敌人更加惶恐不安，唯恐被歼。十月二日夜，瓦窑堡敌人弃城逃往绥德。红四团和游击队、赤卫军奋勇追击、堵截，歼敌约一个连，并俘获赤源、秀延、延长、延川等县的逃亡地主豪绅二百余人。至此，安定境内敌人据点被全部拔除，陕甘晋省委和西北军委等领导机关移驻瓦窑堡。
在反对敌人第三次“围剿”的过程中，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在根据地党政军领导机关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并在党内开展了错误的肃反斗争，在地方和红军中开始捕人、杀人。劳山战斗刚结束，志丹同志被逮捕。部队中笼罩着恐怖的气氛。榆林桥战斗前已经传出话，战后要逮捕我和张达志同志。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幸亏党中央、毛主席及时来到陕北，才使我们免遭了这场灾难。
十一月十三日，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吴旗镇。喜讯传来，军民振奋。毛主席在得知根据地正在进行错误肃反后，立即通知前方和后方，停止逮捕和杀害任何人，并经过审查将受诬被捕的人员全部释放。从而拯救了西北根据地和西北红军。在毛主席的直接指挥下，红十五军团派出部分部队配合中央红军，在直罗镇一仗全歼敌一○九师，又在追击中于黑水寺歼灭敌一○六师一个团。从而彻底粉碎了敌人对西北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
由于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和第三次反“围剿”取得了完全胜利，使根据地空前发展，各项工作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在西北中央局和中央民主政府驻西北办事处的领导下，建立了陕甘、陕北两个省委和省民主政府，建立了关中、神府两个特委和特区民主政府。根据地内各游击队、独立团及部分红军，经过整编，先后成立了红二十八军、红二十九军、红三十军和独立一师、独立二师、陕甘独立师等部队。从此，西北革命根据地在党中央、毛主席的直接关怀下，跨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西北根据地的党政军民在经历了无数艰难曲折后，走上了胜利发展的大道，满怀信心地投入了波澜壮阔的抗日热潮，为中国革命的完全胜利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一九八○年)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