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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陆”之役和陈树藩攫取陕督

冯志明遗稿


  一九一四年春,袁世凯命陆建章以追剿白朗为名,率陆军第七师入陕,从此北洋军阀袁世凯的嫡系势力侵入潼关以西。袁旋即颁令取消各省督军名号,电调张凤翙入京,而以陆建章为陕西将军,吕调元为巡按使。 
  陆建章握军政权后,承袁氏意,极力摧残陕西革命力量,一方面大事裁汰辛亥以来的陕西民军,一方面残酷屠杀革命党人,积极为袁世凯实现帝制扫清道路。
  这时陕军中惟陈树藩以贿结陆子承武,所部第四混成旅因得以保留。
  一九一五年,袁世凯帝制逆谋日著,陆建章荼毒陕西亦引起全省人民愤恨,党人康毅如、吴希真等以及许多进步人士奔走联络,欲发动反袁,响应西南护国军,事泄,王绍文、南南轩等被捕杀,先后死者十八人,时称十八烈士。自此以后,反袁逐陆已成民党和进步人士的共同意志,有些人并已在渭河以北各地开始进行秘密活动。现在能回忆到的有以下几件事:
  一、当陈树藩任陕南镇守使时,郭坚为陈马弁,陆建章闻郭有秘密图谋,电陈谓郭犯有案件,着即解省,陈密纵之,使往北山一带进行活动,而以郭早已离部复陆。后郭在北山一带结连刀客之有实力者,势渐张,陆不得已,始改命陈留驻同(州)、蒲(城),镇守渭北。  
  二、一九一五年秋,陈树藩派胡景翼率备补连跟踪追击郭坚、耿直。冯志明时在胡部,随队行至白水,城闭不纳,经交涉,由城内送出给养济军食,胡连暂驻扎城外村庄。嗣探得曹世英、高峻已领白水民团起义,反袁逐陆。但连长胡景翼从后来,不明白水情况,单骑直入县城,曹、高见胡一人前来,放入城,遂胁胡共同举事。胡军在城外闻连长入城被扣,乃推冯志明进城交涉。志明进城,见岗哨林立,警卫森严,及至曹、高处,二人正对面躺在烟榻上,胡景翼则抱头卧曹世英身后。曹见冯来,起而挽冯至另一室,说明他们要胡一同举义的愿望。冯志明说:“大家由日回国时,受中山先生命,继续在陕进行革命,此志立生(景翼)未变,但在举事的时机上、方法上所见或有不同,宜从缓商量,胁迫的办法是要不得的。”曹遂与志明婉劝景翼,议协,决当晚悉起两部兵力,袭取蒲城,以便作为举义之根据地。于是,胡连在前,曹、高民团随后,军至蒲城城下,胡连忽转身对跟进的曹、高部射击,城内陈树藩军亦出助战。曹、高民团向少训练,遇此猝击,大败。后陈、胡续攻白水,曹、高被迫进入陕北,徐图再起。 
  三、党人邓宝珊、董振五、杨瑞轩、胡德福、马青苑等,在三原李玉祥家地洞内密造炸弹,谋举事。当被陆建章的鹰犬侦知,报奉陆的密令,派兵围捕。邓等越墙逃走。胡德福被捕杀。李家亦被焚掠。后李等乔装商贩,混入临潼属之栎阳,夺守门卫兵枪械,邓宝珊等挟所制炸弹蜂拥而入,与陆部驻防军巷战半日,李虎臣受伤,终以众寡不敌退却。 
  四、山西党人李岐山随陆建章至陕,为陆幕宾,因以招致渭北党人自荐,离西安至渭河以北,遂结连焦子静等,谋响应西南,树反袁旗帜。至富平,运动县警察,欲缴其枪械,事败,李逃走北京。 
  五、曹世英、郭坚等在黄龙山一带纠合渭北各县刀客,亟谋逐陆反袁。一九一六年二月,郭、曹等率众数千人由韩、合一带趋陕北,欲诱陆建章军深入北山,分其兵力,以便各路同志得以乘虚举事。郭等率部曾至绥德、安边、靖边等地,后又折回,全军经耀县进至富平美原镇,以便与关中各地反袁逐陆的力量取得联系。
  以上这些事实,反映当时萌动中的反袁逐陆运动已日益逼近爆发,全省形势十分紧张。
  陆建章与陈树藩之间,互相利用,又互相猜防。初,陆命陈为陕南镇守使,部队未尽南开,旋又改命为陕北镇守使兼渭北剿匪总司令,欲借陈之力以镇慑渭河以北党人的反抗活动。
  一九一六年五月,陆建章急招陈至省北草滩会议,时陈驻蒲城,率轻骑至草滩,与陆会后即日飞骑驰返蒲城,这是陆建章布置大举剿灭渭北郭、耿、曹、高反抗势力的紧急措施。跟着,陆建章长子陆承武以第一旅旅长率精锐一团,配备骑兵、炮兵、机关枪各兵种,号中坚团,渡渭水长驱开至富平。时富平驻陈树藩部胡景翼游击营,但实际只有七八十人,力量单薄,遇陆率劲旅来到,两军同驻一城,甚感威胁。适党人薛卜五在富平,因与景翼等商于武关石家,众议乘陆部立足未定,地形生疏,应先发制人,一举而歼之。胡以力量悬殊,犹豫未决。冯志明对胡说:“当前形势,我们已受到前后威胁,进退维谷,如不当机立断,采非常动作,不待遗误革命事业,即个人身家性命亦难保全。”胡猛然而起,手拍胸膛说:“好,我们马上就干!”随即回营部,召集重要人员商议。一面派人往召张义安、姜宏模(时均庄家中)星夜来富平,一面召集刀客石象仪、象坤兄弟及李水泉、张寅明、马长命等协同行动。这些人各自带有相当武装力量,约在五月五日夜半紧急布置,派队先占各城门内垛墙,以防陆部逃脱;又派队暗中包围陆部驻扎的县政府、文庙、关帝庙等处。冯志明率兵一部专任生擒陆承武,其余各人均依派定任务分布主要据点、交通路口。入静后,枪声齐发,陆部以入城未久,遇此猝击,仓惶应战;而城内居民亦因陆氏毒虐陕人,含恨至深,群起助地方军作战,并以绳索缒引城外群众越城参战。于是城内城外齐声呐喊,高呼:“活捉陆儿子!”陆承武从所住湖山书院(高等小学校址)奔至县署,率卫队几次夺城门欲逃,均被击退。此时军民群众喊声震天,陆军丧胆。陆承武知已陷重围,愿缴械投降。胡景翼亲率队攻入县政府,将陆承武擒获。 
  陈树藩在蒲城闻胡景翼生俘陆承武讯,适焦子静亦在蒲城,陈遂挽焦子静偕同张丹屏急往富平,嘱胡勿伤小陆。焦、张到富平的当晚,陈树藩亲率数骑由蒲城赶来,与胡等商善后。众议响应西南护国军,反对袁世凯帝制,陈无异意,惟对军事如何布署,如何打开护国军的局面,则毫无表示,相反的坚欲将小陆交他带往蒲城。胡部对此颇有持不同意见者,几经磋商,陈终于把小陆要到手里,这才宣布陕西独立,树护国军旗。
  这时郭坚即率所部经三原、泾阳直趋西安西南,胡景翼率队取道临潼趋西安以东,取包围省城势。
  陈树藩既得陆承武,以为奇货可居,即命张丹屏至泾阳接通电话,陈至泾阳与陆建章通话,表示和平解决,并声言保证陆承武的安全。张丹屏受陈命先至西安,时省城四门封闭,城内戒严。缘陆建章于富平丧师、爱子被擒后,惶恐异常,知陕人反袁怒潮高涨不可抑,自身陷重重包围中。其妻弟刘某(绰号刘四儿)为省城警备司令,在城内征集煤油、笤帚,准备纵火屠城。张丹屏经由城上缒入,见陆建章,告知其子安全,陆恐怖稍解,并表示愿向北京政府荐陈树藩自代以赎还承武。嗣后陈树藩带陆承武来省,至将军署,先入内宅见他的伯母——陆妻(陈与小陆系盟兄弟),面交承武讫,出见陆建章。陈、陆晤面的结果:陆保荐陈为陕西督军,陈护送陆安全出潼关。越日,北京果电准陆请,遂征调车辆,送陆出关。五月二十六日,陆建章离西安东去,从此结束了他荼毒陕西二年多的罪恶。
  陆建章离西安时,还有一段插曲,有必要补叙在这里:
  五月二十五日清晨,“陆将军”东行已摒当就绪了,眷属、幕僚很多,征用民间骡车五百余辆,满载箱笼细软和鸦片烟土,浩浩荡荡向东门进发,陈树藩部亦摆队东门外相送。事前已有协议,军械武器一律留下,其余行李概不检查。时至中午,陆乘绿呢大轿出城,陈树藩骑马恭送,刚出东郭门,兵士忽有人因不愿放下武器,致与城外守军发生冲突,一时引起惊扰,枪声四起,行列忽乱。陈军严锡龙、王飞虎部乘机一閧把行李车拦劫住,蜂拥抢夺而去,陈树藩只好护送陆本人及其眷属至东关八仙庵暂住。越日,陈带队亲送陆东出潼关。陆建章在陕西搜刮得来的财富,经这一番抢掠,失去大半。 
  陈树藩攫得陕西军政权后,一意巩固个人地位,并无心于反袁护国。他在一通致西南各省护国军将帅(唐继尧、陈宦、蔡锷、戴戟、陆荣廷等)的电报上说:“树藩于佳日(九日)在陕北宣布独立,……侵日(十三日)进军三原,与陆(建章)军代表交涉一切,力主和平。”又说:“巧日(十八日)树藩乃以陕西都督兼民政长名义,布告大众,”期使人民各安生业,实现和平。可是事关全国反袁形势,陕西一隅如何实现和平呢?陈树藩不是期待着别人,而是期待着被陕西人驱逐出境的陆建章回京斡旋大局。他说:“生死存亡,视兹和议。”这就说明陈树藩的宣布独立,其目的完全在于窃取督位,并非代表陕西人民反对封建余孽袁世凯及其鹰犬陆建章的意志。他在同一电文上说:“现以陆将军长子前秦军第一旅旅长陆承武总司护国军之令!”陈树藩如此首鼠两端,无怪陆建章回京不久,袁世凯便策封陈为“男爵”,陈亦受宠若惊,安之若素。等到袁世凯死后的第二天,即一九一六年六月七日,陈树藩便通电取消陕西独立。在这个电报中他竟寡廉鲜耻地说:“袁大总统之薨逝,实在未退位以前。依其职权,究属中华共戴之尊,溯其勋劳,尤为民国不祧之祖。所有饰终典礼,拟请格外从丰,并议定优待家属条件,以表我国民未尽之思。”这个电报一出,陕西革命人士无不裂眦痛恨。于右任在质问电中问道:“阅公阳(七日)电使人发指!陕西独立,取名护国,自当与西南首义诸省一致行动。今袁氏朝死,暮即取消独立,且殷殷推袁为共戴之尊不祧之祖,是则陕西何必独立,独立岂非叛祖。”对于陈请对袁饰终典礼从丰及优待家属一层,于右任责问道:“试问袁氐遗产岂少,何待越俎代谋?军兴以来,战地人民死者不下数百万,此等家属更谁恤之而谁怜之?” 
  尽管陈树藩背义无耻言行受到陕西以及全国各方面(除北洋派外)的愤恨,但当国的段祺瑞却大为赏识。六月十日段氏发表命令,任陈树藩为汉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从此,陈树藩依附段氏为皖系北洋军阀之附庸了。
  陈树藩既取消了为时不足一月(五月九日至六月七日)的“独立”,撤下了护国军旗帜,在他投靠段祺瑞接受“汉武将军”的名号以后,又把所率陕西军队改称汉武军,除极力扩大基本部队——刘世珑、曾继贤等部外,对于有革命色彩的部队则严加限制,编郭坚所部为游击军(后改警备军),胡景翼部编为步兵团,曹世英编骑兵一营,高峻只予以团附,而以李天佐为团长以牵制之。——这种依附北洋而压制异己的作法,都为尔后反段护法(靖国军)种下了基因。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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