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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军整编二十九军瓦子街战役就歼记※

王应尊


  胡宗南部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包括整编第二十七师和整编第九十师。在宜川瓦子街战役的被歼是蒋军进占延安以后最大的一次失败。自一九四七年三月胡宗南进犯延安后,由于整师整旅的被歼灭,引起了胡宗南整个集团极大的恐惧和不安,军心涣散,士气消沉,日甚一日。一般官兵对以师旅为单位的作战,已失去了信心。但对整编军以上的大兵团作战,还存有一种侥幸心和幻想。而这一次刘戡整军的被歼灭,把最后一点仅存的侥幸心与幻想也彻底粉碎了。由于这一失败,使胡宗南不仅对陕北的控制无能为力,而且要想以全力保守关中也成了极为严重的问题。因此,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在宜川瓦子街的被歼,是胡宗南集团在死亡道路上的一次致命打击,大大缩短了蒋军在西北战场垂死挣扎的命运。
  我当时任整编第二十七师师长,亲身参加了这次战役,现在把这次战役的经过,就自己回忆所及,尽量详细的写出来,以供参考。
  刘戡整二十九军被歼前的西北形势
  当一九四七年秋,胡宗南集团在陕北损兵折将,一筹莫展之际,忽悉解放军陈谢(陈赓、谢富治)兵团由晋南渡河,挺进豫西。在这一声势浩大的进军中,蒋军在豫西各地的守备部队,惊慌失措,纷纷告急。此时,蒋介石为了策应河南作战,并保守关中,遂命令胡宗南由陕北方面抽调兵力,星夜开往豫西,于是胡亲南本人也就乘机由延安溜回西安,把陕北的乱摊子完全交给刘戡负责。当时胡宗南集团兵力部署概况是:陕北方面,何文鼎的整编第十七师守备延安,整编第七十六师的二十四旅张汉初部守备宜川,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部驻洛川,整编第二十七师除一部兵力维护洛川至延安的交通外,主力也驻在洛川附近,整编第九十师全部集中在黄陵附近整训。豫西方面,除整编第十五师、整编第三十八师和青年军二○六师原驻豫西外,由陕北抽调下来的整编第一师罗烈部、整编第三十师鲁崇义部和整编第三十六师钟松部,也都急急忙忙的开往豫西。裴昌会以胡宗南的副主任身份、西安绥署指挥所的名义,进驻豫西灵宝,统一指挥。打算按着蒋介石的企图,幻想打通潼关与郑州间的交通,封锁豫西一带黄河两岸的交通,与郑州的孙震所部协同作战。此时,董钊已免去整编第一军军长职务,准备专任陕西省政府主席。
  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被歼经过
  在胡宗南的主力部队调往豫西不久,守备宜川之整编第二十四旅张汉初部于一九四八年二月下旬,突被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的部队包围,旅长张汉初惊慌失措,告急求援。胡宗南在这种惊恐的情况下,遂命令刘戡就近指挥整编第二十七师(三十一旅部带一个团和四十七旅部带两个团缺一营)和整编第九十师(五十三旅和六十一旅共五个团另一个营)约两万余人,即日前往宜川解围。刘戡得此紧急命令,连会议都没有召开,就依照胡宗南绥署的命令给两个师下达了出发命令。我记得是在二月二十五日前后,全军由洛川出发,按整编第二十七师、军部和整编第九十师的序列,沿洛宜公路向宜川前进。
  第—日,整编第二十七师由洛川以东地区出发,下午到达永乡附近宿营。据报在永乡东北方约五十华里之观亭附近,发现有解放军的部队。当时因为我是军的先头部队,有责任弄清这一情况,报告刘戡。随即星夜派一轻装营,前往进行威力搜索。俟该营突入观亭后,果然发现解放军之大部队——第一纵队。一经遭遇,撤退已来不及,遂陷入重围,经过一度混战后,该营损失大半而回。该营虽遭受损失,但对观亭的情况已弄明白,于是我即据实报告了刘戡,并向他提出建议。我的建议是,先集中力量打观亭,然后由观亭前往解宜川之围。理由很简单:解放军既包围了宜川,而又集结较大的兵力于观亭,这显然是准备打援兵的,如果不先去掉这一翼侧威胁,仍沿洛宜公路前进,不但不能完成解围任务,而且解围部队本身亦必遭受危险;如果先打下了观亭,不仅解除翼侧威胁,免受危险,而且就地形上说,可以由观亭沿一条山梁直抵宜川城下,解围是比较容易的。刘戡同意了我的意见,立即请示了绥署。
  第二日,因等候绥署指示,在原地停止,没有前进。是日晚接得署绥的电令,大意如下:宜川情况紧急,在时间上不允许先打观亭,该军仍须按照原定计划。沿洛宜公路迅速前进,以解宜川之急。这一既不根据实际情况,又不权衡利害的指示下达后,使全军官兵大失所望,忧心忡忡,但亦无可奈何。
  第三日,在即无信心而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除在公路两侧山上派出侧卫担任掩护外,大部队沿洛宜公路向宜川前进。在行军中大家低头不语。我问副师长李奇亨和参谋长敖明权这次解围有无把握?李奇亨毫不踌躇地对我说,这次行动不但解宜川之围没有把握,而且我们解围部队本身颇有危险。李奇亨素称勇敢,突出此言,更加影响了我的信心。是日在行进中,除两侧山中偶有零星枪声外,无大接触,晚在瓦子街以西某村(记不清村名)宿营。夜间得悉解放军之警戒部队在瓦子街以东出没,并有大部队在瓦子街以东约十华里之处(小地名记不起),凭险据守,并正在积极加强工事中。当时使人意识到此即口袋战术的口袋底子所在,大战就在眼前了。  
  第四日,即二月二十八日,部队一过瓦子街就与解放军的警戒部队接触,且打且走,中午抵解放军之既设阵地稍事观察与判断,即以整编第四十七旅之主力展开进攻,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击破当面解放军之阵地,靠近宜川,与整编第二十四旅张汉初会师,但攻至黄昏,未克奏功。是时天气突变,风雪交加,霎时雪积盈寸,行动颇感困难,攻击部队久停山腰,进退维谷。此时,适刘戡到达,当即报告经过,并建议速作夜战准备。刘戡立即划分了作战地址与任务,规定公路以北归整编第二十七师担任,公路以南归整编第九十师负责。刘戡安排后不久,我正在部署军队之际,忽得后方报告。说后方瓦子街已发现解放军部队,显然是观亭方面第一纵队已跟踪而来。但此时右侧,即公路南尚无情况发生,整编第九十师之六十一旅杨德修部已由公路山地迂回至解放军既设阵地之侧后,距宜川仅十华里,因该旅未能及时与该师部取得联系,未能从已到达的地区积极扩张战果,致失战机。
  正面攻击顿挫,后方瓦子街已被截断,全军处于不利地位。因此,我向刘戡提出最后建议,主张乘在公路南侧尚未发现情况之前,立即向黄龙山撤退,变内线为外线,以解宜川之围。刘戡深知处境危险,同意了我的意见,并对我说:“要得深夜十二时以后,才能行动;天降大雪,道路泥泞,等大家走完了,恐怕你的部队走不出去,因为你的部队正在前面打,势必你要担任掩护,走在最后。”我当时回答他说:“我走最后没有关系,充其量损失一部分部队,主力是没问题的。”于是他即叫参谋长刘振世征求整编第九十师的意见。孰料整九十师师长严明因腿部有伤,经过数日行军,深感疲困,到达后即入睡乡;参谋长曾文思接得电话,生硬地对刘振世说:“仗还没有打,就想跑,这种仗我们还没有打过。”刘振世见话不投机,要我与严明直接商量,后我两度打电话,都未找到严明。及至深夜,整编第二十七师所担任之正面,全面发生了战斗,整编第九十师的正面也有了情况,该师六十一旅亦由前方败退下来,并遭受了损失,至此,遂形成了刘戡全军被包围的形势。
  第五日,拂晓,整编第九十师师长严明给我来了电话,彼此交换情况后,他即问我现在怎么办?并说如果现在要行动(指突围)的话,他手中还有两个营。当时我没有表示意见,只答转告刘戡。以后我把严明的话转告刘戡,刘戡十分冲动地对我说:“算了,打完了事!”就这样一错再错地走向了灭亡。
  是日拂晓后,解放军发动了总攻,各方面的部队,都进入了战斗。刘戡全军作垂死的挣扎。此时全军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援军和飞机上,但很不凑巧,天降大雪,飞机不能起飞,援军都远在豫西,迟迟不能到达,尽管胡宗南电报纷纷,说什么已令大批空军出动助战,鲁崇义的整编第三十师限期即到,张耀明的整编第三十八师已向西安空运等等,进行欺骗,但远水不解近渴,不但我们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也早在解放军的计划之中。入夜战斗更加激烈,火力更加凶猛,四面八方都是炮弹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爆炸声之后,接着就是一片冲锋的喊叫声和撕杀声,这样激烈的战斗反复进行了通夜。经过一日夜的战斗,刘戡全军伤亡惨重,粮弹殆尽,士气更加消沉。
  第六日,解放军攻击益猛,形势更加危急。在解放军的强大压力和猛勇攻击中,刘戡全军的阵地逐渐缩小,伤亡继续增加,特别是各级干部的伤亡更加惨重。整编第三十一旅旅长周由之和整编第四十七旅旅长李达相继被击毙,其他中级与下级军官死亡更是数不胜数。此时全军士气颓丧已达极点,各级指挥已失去作用,士兵一批一批的后退,阵地相继失守。午后,整编第九十师师长严明,见战局无法挽救,乃自杀。就这样拖延到黄昏时分,刘戡见大势已完,再无任何希望,于是下令各单位,焚烧了机密文件秘本,并毁坏了电台。至此战斗已至尾声,全部陷于混乱状态。刘戡在解放军围攻该军部时,眼看危及自身,遂跳出战壕自戕身死。
  我正在十分沮丧之际,警卫营长刘中甫跑至面前,大声疾呼:“突围!突围!现在不冲,还待何时。”我与副师长李奇亨、参谋长敖明权在这种明知不可能而又不得不行动的情况下,于是随刘中甫率领的两个连进行了突围。但在解放大军的重重包围中,那里能够突得出去,经过一段奔跑,终于被解放军截拦,放下了武器。我即混到士兵中,入夜,解放军分配俘虏在带往各部队的宿营地途中,我乘夜黑脱离了行列,隐入深山中,两月后跑到西安。
  宜川战役后胡宗南的虚伪羞惭与惊慌措施
  我到西安后,胡宗南当夜接见了我。他故作镇定地首先安慰了我。他问到我的损失情况时,我答损失了三个司令部(一个师部两个旅部)和三个步兵团欠一个营。他虚伪地表示对我惋惜,并说什么只有这点部队你为什么要去呢?我未答。心想我的部队都被你绥署指挥的七零八落,难道要增援宜川时你还不知道我二十七师有多少部队吗?过了几天,他召集绥署的有关作战的高级人员开会,要我的参谋长敖明权报告作战经过。敖明权根据上述的实际情况报告后,胡宗南问大家的意见,绥署参谋长盛文接着以肯定的语气说:“二十七师的意见都很对。为什么刘戡不这样做!”其实,天晓得,那里是刘戡不这样做,而是刘戡三番五次地打电话给他,他还在公馆里请客吃酒打牌,置若罔闻呢!今天刘戡死了,把责任完全推在刘戡的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宜川战事结束不久,解放军电台广播,叫胡宗南和死伤者家属注意收听。大意是说,你们负伤官兵我们已给治疗,阵亡官兵我们已替你们掩埋,刘戡和严明的尸体已经装殓,特给你们送至某地(地名记不清),你们即派人前往接运等语。胡宗南收听到这一宽仁厚德的广播后,既羞惭,又惊恐,手足失措。接运吧,羞惭难堪;不接运吧,又何以应付全体官兵和死亡者的家属。经过反复的商讨,最后决定把刘戡、严明的尸体接到西安,并虚伪地开了一个追悼会,还呈请蒋介石追赠刘戡、严明为陆军上将。
  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被歼后,胡宗南集团军心涣散,固不待言;而在蒋管区的人心亦十分动荡,特别是关中一带,人心惶惶,一片混乱现象;再加上胡宗南的军队节节溃退,纪律废弛,行军所至,民不聊生,使人民更加恨之入骨。胡宗南就在这种十分尴尬的情况下,狼狈地放弃了延安,急急忙忙地调回了豫西的部队,并由苏北空运来了李振的整编第六十五师,从甘肃、宁夏调来了马鸿逵和马步芳的部队,企图保守关中,作垂死的挣扎。但是蒋胡集团灭亡的命兹早已注定,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本篇已登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印的《文史资料选辑》第三十六辑。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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