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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川战役胡宗南部整编二十四旅被歼经过

张汉初


  宜川是关中的屏障,战略上的重要据点,胡宗南极为重视。早在反动派发动内战之前,这个地方就成为反共的支撑点。胡宗南向陕北的战略进攻宣告失败后,被迫转为战略防御,也不能改变宜川被挨打的命运,正如其他地方被挨打一样。
  此次宜川战役未发生之前,原守备宜川有五十三旅,六十一旅各一个团和地方警备部队四个,在一九四七年十月中旬被王震将军将其歼灭一部,并解放了宜川。第一军军长董钊率领三个师和赵仁团增援宜川,王震将军部队主动撤走。董钊即派赵仁团担任守备。后又增派雷青云团与赵仁共同守备宜川(以后蔡仲芳团到宜川,雷团撤走)。前整编二十四旅在旅长张新率领下,于清涧战役全部被歼,张新被俘。后胡宗南将该旅番号重新建立,直辖赵仁、蔡仲芳两团,后来又将高宪岗团归还二十四旅建制,该团驻守韩城。当时旅直属部队残缺不全,全旅官兵共约三千五百人左右。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奉命兼任整编二十四旅旅长(我原任整编二十七师副师长)。当董钊把胡宗南的命令转给我时,我曾向董钊和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表示不愿再带兵,实则因胡宗南部派系暗中争夺甚剧,赵蔡两团与我关系不深,惟恐将来指挥掣肘,而且战局的发展令人悲观,倒不如不去为妙。后来胡宗南一再来电要我马上到宜川,加强部队整理和构筑工事,积极布防,在这样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才率领了部份人员,到达宜川。 
  兵 力 部 署
  我到达宜川后,检阅了部队的人马和装备,一面要求胡宗南迅速补充,一面进行兵力部署和加强构筑工事。
  宜川城周围环山,山势险峻,多悬岩绝壁,层次重迭,攀登不易,利于防御。城西是外七郎山,与城内内七郎山相连;正北是老虎山,西北角上是太子山,东北是凤翅山;几个山头都有一百公尺左右的高度。城的四周有坚固的城墙,城东南有一条小溪,形成天然的屏障。这样的地形,配合强固的工事,真有一夫守关,万夫莫当之势。在整个地势中,尤以内外七郎山与凤翅山为重要,成为工事核心。只要固守两山,宜川城可告无虞。因此,在兵力部署上,内外七郎山与凤翅山作为重点配备。内外七郎山由赵团各派一营兵力据守,另在内七郎山控制一营兵力作为予备队。旅、团指挥所都设在内七郎山。山上并配置山炮三门。蔡团以一个营分守老虎山和太子山,两个营的兵力据守凤翅山,另在凤翅山配属迫击炮二门,归蔡团直接指挥,团指挥所即设在凤翅山。宜川城垣则由旅直属部队以及由赵团抽出之第四连归某副营长统一指挥,沿城墙四周地堡分兵防守。此外,还有地方警备部队三百余人。我当时考虑到地方部队情况复杂,置于城内,万一有变,反而不利,索性置于南门外,多少还能起一些作用。总共在宜川的守兵约二千七百余人。  
  工 事 构 筑
  宜川防御工事,在阎锡山盘据时期,为了对付陕北解放区,曾不遗余力,在城四周构筑许多永久性和半永久性工事和各种掩体。胡宗南接防后,又派了许多所谓军事专家和外国军事顾问前往考察,拉了几千民工,流了四五个月的血汗,殚精竭虑,对它进行了“加强”和“改造”,把它当作向陕北进犯的重要据点。后来,我旅正式接防宜川,在作战前夕,又大量敷设附防御工事,每天抽派民工二三百人配合部队在城外修筑外壕,并将原有工事加固和增设。外壕的深、宽都在四公尺以上,还将东门河水引入城内,一则作为附防御设施,再则万一被围时,补救饮水问题。在凤翅山和七郎山山麓山腰,除削壁的地方外,都设有外壕,并置鹿寨、铁丝网和大量地雷。同时在凤翅山上,构成梅花形的地堡,配合各种火器,利用各种防御手段,期望达到最高的效能。 
  尤其是在内七郎山,工事构筑更为特殊。内七郎山是城内的制高点,是城防工事中核心的核心,地势更为险要。假使战斗发生,城外各据点万一失守,只要守住这个地方,纵然城破,也能使对方无法立足。这个据点工事,非常隐蔽,周围都是绝壁,仅有一条路可上,只要将通路堵塞,是很难进攻的。当时我的旅指挥所就设在这里。一来是有险可守,二来是我的主要任务是守城。当时我也考虑到这种工事对于突围是相当不利的,但要想两面兼顾,事实上也办不到。
  粮弹的补给:除在内七郎山备有足够的粮食外,弹药仍感缺乏。其中尤其是山炮弹,仅有一千余发;机枪弹和手榴弹数量也不多。我曾多次向胡宗南电请补充,但仍没有得到及时的补给。电台除旅部、赵团、高团各有一部外,蔡团却没有。
  为了加强城内居民的管制及抽调民工事宜,除由宜川县长高某负责外,还派遣旅政治部主任刘欣协助。一面对居民严加管制;一面征集门板窗户等,作为工事构筑材料;同时大量征集燃料。民间痛苦,不言而喻。
  此外,在城南门外设置收容所,专事收容由解放军释放回来的官兵,除给以口粮供应外,遇有空车即送到西安。这些被释放回来的官兵,到达一处,即宣扬解放军宽待俘虏的政策,对于胡军士气的瓦解,起了我们设想不到的影响。
  在战斗发生的前夕,胡宗南曾到宜川,命令我固守宜川,纵遭到解放军的猛攻,也必须坚持一个星期,以待援军。当时胡宗南向我讲话,虽然还是那股不可一世的顽固气焰,但已呈现出压抑不住的仓皇失措的神色;而我也予料着一场残酷地战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对战局前途感到无限渺茫。
  战 斗 经 过
  一九四八年二月中旬,不断接到胡宗南和刘戡发来的通报说:“解放军主力部队由延川南下经延长集结临真镇一带,意图不明;同时由禹门渡河的王震纵队有向西北进攻模样”。此时住在黄陵、洛川之线的刘戡,率领整编廿九军军部和两个师四个旅,约三万人马,集结在洛川附近,看来情况相当紧张。 
  二月二十三日,解放军三、六两个纵队之各一部约两个旅突然向宜川外围攻击,接连攻占我旅西北方面许多前进阵地,形成了包围态势。廿四、廿五两日续有小接触。廿七日入夜,下起雪来,雪一落地就化了,道路泥泞,寒气倍增。约九点左右,太子山和外七郎山方向枪声由稀而密,不一会,炮声隆隆,群山震撼,机枪连续发射的声音格外响亮,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先是蔡团来电话说,太子山方面解放军攻击猛烈,阵地守兵伤亡甚大,请求炮火支援。在外七郎山方面,战斗亦很激烈,解放军屡次发起进攻,均被赵团火力阻止。太子山经过半小时的激战,阵地失陷。破晓时分,据守外七郎山的第二营营长身负重伤,阵地相继失陷。这时,守老虎山的蔡团一个连支持不住,转移阵地,向凤翅山主力靠拢。经过廿七日整个一夜的激烈战斗,太子山、外七郎山、老虎山均为解放军占领。
  战斗开始后,因寡众悬殊,我旅又处处陷于被动地位,情况危急,因而不得不向刘戡呼救,并电请胡宗南迅速派兵增援。
  这时,刘戡所部整编廿七师师长王应尊,曾先后两次派遣联络参谋来我旅联系,彼此交换情况,从联络参谋口中得知刘戡已于廿六日率领所部由洛川出发,到了瓦子前街,犹豫不前,这却令人不解。我想:刘戡可能作了错误的判断,认为解放军主力向西南直下,其目的不在宜川,而在牵制,想乘虚插入关中,威胁西安,截断我军退路,然后再各个击破。因此,他才给胡宗南发了一电,要求在瓦子前街停留一个时期,看看动静,再作打算。
  二十八日,战况比较平静,仅有稀落的枪声。廿九日深夜时分,解放军在太子山麓,组织冲锋,由西门突入,向城内猛攻;城内守兵,也多次进行反击。这时,凤翅山和内七郎山的炮兵,以急袭射击,支援城内守兵,解放军被迫退出城外。
  这时宜川西南方炮声甚急,机枪声音也清晰听到,我同刘戡电讯早已中断,但从枪声判断,战事已发展到瓦子街任家湾附近。我判断刘戡部队必然受阻。再从前几天得到的情报来看,解放军主力移至宜川西南,王震将军所率的纵队早已从禹门西渡,此时一定截断了刘戡的退路,刘戡可能已受包围。我判断战局的变化,已是十分的险恶。我认为刘戡已陷入了解放军“围城打援”的计划之中。 
  大雪纷飞,从西北刮来的寒风,砭人肌骨。阵地工事,以及其他掩体,经解放军连日炮火的轰击,大部分早已土崩瓦解,失去效用。城内守兵,经几次攻击,伤亡惨重。这时旅属工兵连连长已被俘,旅指挥所同凤翅山蔡团的电话线已被炮火击断,失却联系。弹药消耗殆尽,胡宗南虽多次进行空投,大都落在城外,为解放军所获,我部所得无几。
  自从太子山、老虎山、外七郎山相继失守后,战局日益恶化,日夜盼望刘戡派兵增援;而刘戡显然被围在瓦子街任家湾附近,无法前来。该处地形狭隘,大兵团展开不易,万一遭受解放军伏袭,则刘戡危矣。宜川解围的希望,终成泡影。我的心情烦躁,已到极点。当时,解放军曾先后两次给我来信,要我投诚或起义,并举出许多起义投诚的将领如郑明新等的名单和事例。我接信后,曾和参谋长陈玉武,团长赵仁等商议。赵仁表示:解放军的手段可多,宁可战死,不愿投降;陈玉武虽有意接受,但赤手空拳,默而不语,我亦苦于实力掌于赵仁手中,莫可如何。
  三月一日晨,瓦子街任家湾方向炮声隆隆,清晰可闻,五个半小时后,炮声慢慢沉寂下去,接着机枪声也听不到了。显然刘戡不但不能突围,全军也必然被歼了。我旅情况更危在眉睫。胡宗南亦无电来,是否准许突围,尚不可知。
  是日下午六时许,解放军轮番向我内七郎山猛攻,经几次激战,我部官兵伤亡很重,才将解放军攻击部队遏止于山下。此时,内七郎山和城外凤翅山蔡团均处在解放军重重包围之中,我们的联系虽已中断,仍均在继续战斗中。
  入夜,忽接胡宗南来电,命我旅突围。当时立即召集陈玉武、赵仁等商议。此时蔡团已联络不上,只得一面派人通知蔡团突围,一面即行研究突围办法。首先赵仁主张向宜川南边突围,向西南方向逃窜,转入黄陵集结。当时我分析了这条路的利弊,利的方面,交通方便,容易靠拢后方部队;弊的方面,明知解放军主力在宜川西南,想通过该地区,实非易事。陈王武则主张向东突围,沿黄河直奔韩城,在韩城收容。我考虑这条路又不好走,同时因为王震将军所属纵队不久前才从禹门渡河,沿途必然受阻,亦非安生之计。我主张向北冲出,绕道解放军后方,再转向南下。理由是解放军主力南下,后方想必空虚,乘虚突围,较为有利。研究结果,先将残部集结起来,由赵仁指挥,从东门突围,以东门城墙虽较高,但地雷较少,还隔着一条小溪,解放军守兵比较少,过小溪后又可靠拢蔡团,共同研究突围办法。但当时大势已去,军心涣散,我也心中无数,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我和陈玉武、赵仁等一到达东门城墙上,解放军即以猛烈火力压制。此时残余部队建制混乱,无法控制,待我查看赵仁等均不见了。我身旁仅余卫士两人,想再组织力量,但时间已不许可,无可奈何,乃跳城而下,不料跌伤腰部,行走困难。出城后,涉水过河,打算到凤翅山蔡团部,再作计议。可是,向凤翅山的道路,又被火力封锁,无法前进;乃沿城向西北潜行,隐藏在凤翅山下东北一个岩洞中。听到蔡团阵地枪炮声激烈,判断突围命令并未送到,二日上午十时许枪炮声沉寂,看见蔡团阵地已插上红旗,不一会又看见该团官兵被俘行列。当晚十一时许,我出来向西南逃走。三日晨在途中被解放军饲养员二人发现被俘。他二人向我说明宽大俘虏政策,我心中并不谓然。
  被俘后,先将我送到张开基将军处。因我出城时,涉水过河,衣服湿尽,又系雪天,冷冻不支,张开基将军给我皮大衣一件,棉裤一条,并以酒肉茶饭款待。次日派传骑送我到许光达将军司令部,得见许光达将军,态度和蔼,爱护有加。过去我对解放军宽待俘虏的政策有所怀疑,尤其是对于被俘将官的宽大更有怀疑,这时身历其境,迭受优待,心中大为感动。当时许司令员对我说明此次战役的打法。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们钓鱼式的打法?”又询问作战经过。我一一回答了。继又询问我所知道的胡宗南的西北作战部署。我把我所知道的一一说明。又问我:“你在韩城不是还有一个高宪岗团吗?你可以写信叫他起义投诚。”当时我对宽大俘虏政策虽初步有所理解,但顾虑并未完全解除;同时我接任整编廿四旅不久,同高团只见过一面,交情不深。我听了许司令员的这番话后,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遵照指示给高团写了信。 
  (政协四川省重庆市委员会秘书处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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