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西安城围记

党晴梵

 
   (一)
   
   西安被围这一历史事实,发生于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自春徂冬,历时八阅月之久——农历三月初五日合围,至十月二十四日围解。
   
   守卫城池的部队,为陕西军务督办李云龙(即李虎臣),国民二军师长卫定一,国民三军师长杨虎城,及其所属三个部分。
   
   掠夺城池的系前陕西省长兼督军刘镇华所率领的镇嵩军残部,及所收的王振(即王老五)等河南土匪约数万人。
   
   其实守城之李云龙,系原陕西靖国军第四路,卫定一系第一路,杨虎城系第三路。各部分之将领,皆是由革命气氛中成长起来的。而刘镇华也是由秦陇复汉军东路大都督张钫部之秘书起家,带领民元收编之豫西地方武装作为他的活动资本的。他先投靠河南都督张镇芳(张为袁世凯之表弟),继又投靠皖系军阀头子段祺瑞,后又投靠直系军阀吴佩孚,他一贯地都站在北洋军阀方面反对革命。
   
   当民国十三年(公元1924),国民军在北京发动政变,胡景翼被临时执政段祺瑞委为河南督办,憨玉琨(原为镇嵩军第三路统领,嗣改编为陆军三十五师)因逐吴佩孚而驻兵洛阳,发生了所谓胡憨战争。当时刘镇华企图扩充地盘,于是带领镇嵩军全部,由陕西开赴河南与胡景翼交绥,陕州一战,全军崩溃。其残部逃入南山,刘本人则只身去山西求救于阎锡山。他临行时即将陕西督军一职,交付直军第七师师长吴新田。次年(公元1925)段祺瑞任命李云龙为陕西督办,李带兵回陕,吴遂遁入汉中,途中经卫定一、杨虎城两部截击,俘获甚多,从而补充了他们的军队装备。卫部驻兵咸阳迤西,设师司令部于兴平,而杨则设司令部于三原北城,其本人叫多住于东里堡。刘镇华来犯时,各以部队开入西安,协助保卫。先是吴佩孚二次复起,刘镇华曾受吴命并得到阎锡山之同谋合作,遂纠合其残部及所收编之河南土匪卷土重来。无论他们名义上如何变更,而本质上却是靖国军与“绥靖”靖国军的战争继续。同时也是掀动这次围城斗争的主要矛盾。其次是陕西一部分军人与河南一部分军人狭隘地方观念相矛盾。刘镇华在陕西政治上虽没有陈树藩那样残酷,但也有不少的罪恶,加上镇嵩军纪律不良,这都是引起陕西人民强烈反感的重要原因,因而到围城时就促成了陕西各方面的大团结(包括军界与知识分子)。又其次是直皖两系军阀伸张势力的矛盾。因李云龙系受段祺瑞之委任,而刘镇华则听吴佩孚之号令,虽说因素不大,却反映出这一事件之复杂性。
   
   (二)
   
   当刘镇华潜至南山集结队伍时,风声传至西安,李云龙并没有一定之主张。李幕府中,有劝李与刘镇华合作者,有主先战如不胜再行退避者,又有以兵力薄弱需要增加实力援助者,主战主和,纷纭不已。此时,卫定一关心陕局,先派他的亲信团长长安家迪(安家迪与卫定一均系我在陕西省立第二师范任教时之学生)持信来西安见我。一面询问西安情况,一面并征求我对时局的看法。卫定一主张对西安必须坚守,以保卫革命根据。并托我向李云龙之旅长丁增华、姜宏模及李之秘书史江浦(名振濡)先行接谈,他们三人也一致主张守城,要求卫定一来援。因李云龙系原靖国军第一路司令郭坚部下之营长,后方转入靖国军第四路,与卫定一和我的关系,都比较接近,所以才有召卫来援之意。紧接着卫定一又派他的参谋席凤鸣(号梧轩,长安人,留日学生,民国元年任长安地方审判厅厅长)正式代表他和我接头后,去会见李云龙,情愿拣选精锐部队亲自带来西安,并建议李云龙再邀请杨虎城也带队来一同守城。这样决定后,李即派人与卫、杨接洽妥贴,先后各带部队到达西安。
   
   当时在西安之有关人士。多以军事力量仍嫌不足。因而就有人主张陕西人应该大团结之议。因原陕西靖国军共有六路,除第五路高峻部曾被刘镇华击溃外,第二路樊钟秀已随奉军许兰洲开出潼关,乘机转赴广东接受孙总理之命,成立建国豫军;第六路卢占奎随靖国第八军叶荃赴四川,不久瓦解;这时属于陕西之军队,除李、卫、杨三部外,尚有麻振武是原靖国军第一路之将领,靖国军结束后,刘镇华收编为镇嵩军第五路,麻任统领(后编为陕西陆军第一师)。当刘镇华率部赴河南与胡景翼交绥时,着麻振武留守后方,驻防大荔。此时在陕军中,除缑章保部(原与靖国军无关系,乃北山土匪)死心踏地依附刘镇华外,麻振武因系靖国军旧人,虽亦依附刘镇华,大家都认为为了陕人大团结,还有极力争取增强守城力量的必要,所以就公推我和席凤鸣、李藩侯由李云龙出名具函,请我们三人持函向麻致意,希望陕人合作,并脱离刘镇华关系,也来西安,共同御敌,此时刘镇华的围城部队已兵临城下,只有西门尚能通行,我们三人冒险出城,先至三原岳维凤留守处,由牟文卿招待住一宿,即东行至临潼栎阳镇,住甄寿山团部,派人与麻振武送信,并探测可通行之路径。待其转回,谓东行不远,秩序凌乱异常,已无法通过。我们迫不得已,遄返西安。联麻目的,未能达到。仍由西门进城,相隔两三日(即三月初五日)敌军竟已合围。
   
   (三)
   
   刘镇华本人一贯是以投机取巧,玩弄军队为能事。乘张钫脚踏两只船之企图,一跃而成为镇嵩军统领;乘陕西靖国军革命爆发之机会,以援助陈树藩为名,再跃而成为陕西省长;乘阎相文自杀,冯玉祥不利于陕人之口。又因北洋各系的对峙,直系调冯玉祥去河南充任督军,直军之第七师师长吴新田,第二十师师长阎治堂皆未攫得陕西督军地位,因刘与冯结盟(拜把子),由冯保荐,竟三跃而成为陕西省长兼督军。吴佩孚曾任他为陕甘新巡阅使,并未接任,殆不欲西去,而欲东向。先由他促成胡憨之战,随又带领镇嵩军全部,企图一战而摧毁胡军,驰骋中原,不料陕州一战,弃甲曳兵而逃,面对终南,也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慨。经过一年光景,局势稍变,他又跃跃欲试,竟想夺取西安,他满以为自靖国军时代以来,陕西各部彼此互不相下,各自为谋,不难略施手腕,即可垂手而得,及至知道杨、卫两部开入西安协助李督办云龙守御时,陕人之能以团结,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但他仍希望用各种欺骗手段,分化兵力,密派间谍,刺探虚实,播弄是非,同时还遣派所调愿作调人的人,要求进城会谈(当时张益谦、褚小毖、张亚雄皆有活动,其具体情况,后面详叙)。另外,他又想以假仁假义的手法,欺骗陕西人民,不仅在城外乡村大肆宣传刘镇华是如何好,陕军是如何坏,而且还借到吴佩孚的飞机一架,飞在西安上空,散放传单,蛊惑人心。但这种伎俩,均遭到破产。陕军三部分团结得相当的好,这固由于各将领之深识大体,而全军官兵万余人之同仇敌忾,尤其城内二十余万居民之敌我分明,屹不为动,关系尤大。经过两月之后,刘镇华之狡计不售,其狰狞面目遂以出现。镇嵩军纪律原来本坏,而加上新收之土匪,更肆无忌惮,在城外大肆奸淫掳掠,围在城内之人,当然不能详举。但刘镇华之最大罪恶,就是妄图用饥饿阴谋,来扼杀城内守军和二十余万居民,除不让城外的食粮颗粒入城,而城内的人们想出城逃生,也是不肯放行。尤其到城郊附近小麦成熟时节,他竟然下令大火焚烧数日,象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实,稍有人心者,恐怕也做不下去的。幸亏在刘镇华蠢动的消息传来以后,近城各县的人民纷纷迁入城内避难,附带运进的食粮很多,自三月至六月这一长时期,食粮尚未发生困难,这样刘镇华的阴谋也就未能得逞。可是他囤兵坚城之下,既攻不开,便下了长期围困的决心。严禁交通,隔绝内外,不但不准运一物进城,即居民出入也大受限制。这样做的结果,不仅造成以后城内人民大批死亡的惨祸,而其时城内秩序纷乱,在治安上也发生了许多不幸事件。
   
   (四)
   
   围城时,李云龙所部共有赤亚武、何经纬(驻在城外)、丁增华及新收编之姜宏模等四个部分。但大都是兵额不满,实力不足。当时除任丁增华为西安军警联合处处长外,并把姜宏模调驻咸阳,一面要姜宏模负责传递城外的军事消息,一面又要他联系卫,杨未入城的部队。此外还命令他以兵力深入敌后,相机对敌进行袭击。
   
   当杨、卫率兵进城后,他们二人即与李云龙商议,为了军事上之统一,合组陕军总司令部(地址原督办公署),李任总司令,杨,卫分任副司令。委安石城为参谋长(安为华阴人,保定速成学生,由卫所保荐)。蒙俊生为秘书长(蒙为蒲城人,由杨所保荐)。李云龙原驻在督办公署(北院,即现在之西安市人委)。卫定一带精锐两团入城后,驻于陕西实业厅(地址举院巷)。杨虎城带姬汇百一旅,还有些直辖部队,驻于新城。每日伴随杨虎城者,尚有王宝山(乾县人),是否为副官长,则记忆不清。孙蔚如则驻于北城门楼上。各部队所驻区域时有移动,而在某方面敌人攻击紧张时,就需要调动增兵。其时城东之韩森冢,为敌人占据,不时以大炮轰击东关及城内,所以东关的居民纷纷迁入城内。这就是战争初期的焦点。迨到城南大兴善寺为敌人夺去时,又成为敌人攻击南城的凭恃。到夏季以后,南面已显得较为紧张,城内守军不时也由南门出击,于是南面又成为战争的焦点。及秋冬以后,敌人专攻城西北隅,战争就更趋于激烈。
   
   夏季杨虎城常驻于五味什字之中州会馆,因距离我家卢进士巷不过数武之遥,时时莅临,有时亦约我去中州会馆谈叙。有一次杨忽发诗兴,吟成五言绝句云:“西北大风起,东南战血多。誓摧铜马尽,还我旧山河。”约我推敲定稿。又李、杨、卫常去的地方,多在我南邻王英家中(王曾任张云山部团长),有时也商量一些机密。到围城最紧张时,他们三人都常驻于城西北隅之喇嘛寺,指挥守御。
   
   另外,在城内的还有段祺瑞执政府所委任的陕西省长刘冶洲,刘初到任,李云龙幕府中人不大欢迎。围解后,即以陕军代表负联系冯玉祥之责。又有刘治洲所委任之关中道尹毛俊臣,只不过备位而已。其发生极大作用的则为长安县县长席风鸣,席由卫定一推荐任此职。在李、杨、卫之间作联系工作,十分周到,极为三方面所倚重。又杨虎城自进城后,曾命唐嗣桐为其办一机关报,名“青天白日”(地址要中州会舘),以表明皈依国民党之立场,但不多日即行停刊。
   
   刘镇华城攻不开的原因,纪律坏是一事,而他只有一些轻武器,却缺少重武器,故攻城数月,城内所落炮弹为数无多,城内居民得幸免于战火大量和无谓之杀伤,亦可调不幸中之大幸了。
   
   刘镇华在攻城不克时,散放传单,自诩是出于“恻隐之心”。所以不忍以重炮射击。明明是个刨子手,却把他描画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真是令人忍俊不禁。由于刘只有围城而没有攻城之力,自春到了夏末,城内的军队和居民,在生活上还没有感觉到有甚么大困难,及到秋初以后,食粮渐形缺乏,人们这才显出忧愁困难的神色来。后来食粮愈来愈加缺乏,万千人的饿毙相继不绝。而守军因饥饿关系,不免也发生了一些越轨行为,但军事负责人一经闻知,就派人捉拿予以法办。
   
   (五)
   
   刘镇华围城数月之后,又施展其阴谋手腕。六月间,张益谦(华阴人,民元任财政司司长,因贪污甚多,逃往山东)持陈树藩函前来讲和。李云龙允许见面,杨、卫不能同意。李与张约,令由东稍门进城,并派人去接,杨则命令守兵当看见张之人影出现时,即由城上开枪描击,张遂踉跄而逃。一幕方了,一幕又出。接上就是褚小瑟等暗通城外敌军,刺探城内军情。被杨虎城觉察,逮捕枪毙。又有基督徒、西安青年会干事张亚雄,因在围城期间,常与外国教士出入西安,有人说他在城内进行破坏活动,致被守军将其逮捕。于夜晚解往审讯时,因天黑中途挣脱,避入土地庙什字天主堂内得免追究(张亚雄现居西安)。其他私人各种阴谋活动,尚不止此。
   
   六月间某夜,南院门市场火起。燃烧小商贩数十家,声势猛烈。因其房屋多用竹材,故爆炸之声,亦甚巨大。附近居民均从梦中惊醒,不知发生何等事变,只得挑灯围坐,以待天明,出门始知火警。许多人揣度,定系城外敌方间谍窜入,然始终未能拿到证据。九月十三夜,南城门楼又起大火,则系守兵失慎,致肇焚如,遂令明代所遗留之一座大建筑物,瞬息而化为灰烬。
   
   (六)
   
   本来西安市向无存粮,皆系由外县运来。西大街桥梓口一带及粉巷都是每日食粮贸易市场。小商贩买到原粮,用畜力石磨制成面粉出售,所谓“面房”者是。“面房”兼营出赁轿车行业供居民临时雇用(经营此业者多回民)。用户用面多者由“面房”直接购买。又有若干“面铺”,专供一般贫穷人来零星购买,所以西安市人常说,“面缸存在而房”,可知家无储粮的一般情况。幸围城之先一年,陕西小麦丰收,因地方战争频起,财阀、地主多移入西安城内,遂附带运入外县之大批食粮。所以在西安被围初期过了五、六月之久,虽说食粮价格逐渐上涨,尚有买卖而不至紧张。七月以后,食粮情况就逐步严重起来,虽仍有买卖,但粮价己扶摇直上。至九月间,每斗小麦即值三十元,不多几天就飞涨至五十元,到了十月,每斗竟涨至八十元。到最后每斗即高达一百二十元(合计每石已达一千二百元,但无成交者)。仍非通过私人关系都买不到。市上所存的喂牲畜和用以肥田之油渣,亦逐步上涨,而且不久也市上一空。有的人因无食物,便进入酒店饮酒疗饥。有的专到酱园买咸菜果腹,后来就连这些烧酒咸菜也一点弄不来了。街上偶尔有卖“老糖”的,只听到“大块一吊”的叫卖声。这时饥饿而死者,每日每地都有。
   
   在此时刻,城内的许多老先生如李孟符,宋芝田也都出城去了。城内食粮愈缺乏,秩序愈来愈紊乱。敌人旋又驱使城外的老百姓挖掘战壕,宽深都是一丈,而且长达数十里。攻城的敌兵就依仗着这种战壕严密防守,城中的居民至此便难于越过雷池一步。当时城内饿死的人数,虽无详细统计,就其时的耳闻目见,恐亦不下万余人。 
   
   (七)
   
   彼时西安只有有线电讯,尚没有无线电通讯设备。在邮电断绝后,只能由专人送递消息。但城外为敌人严密封锁,往来实属不易。城外所来之消息,大致均由姜宏模转达城内,惟往来送信者颇难其人。因为由敌人封锁线内通过,有时死生即在呼吸之间。城外送信来者和城内往送信者,伤亡已有多起。其时有一位老妪,城南某村人,她激于敌军在她家乡一再骚扰,因此义愤填胸,甘愿负责跋涉长途,她不计报酬,不惮冒险,而心甘情愿的担负此项艰巨的送信任务。冯玉详由五原到达甘肃此一消息,即是由她送来的。城中得此消息,守志益坚。最后冯军开进陕境,姜宏模已派人接头,用白绫写函,藏在她的裹脚内送到城中,任务尽了,不幸于出城后被敌人击毙。这位无名女英雄,在这一段抗敌事件中可歌可泣的壮志,真令人怀念不已。
   
   冯军莅临,姜宏模前导。一与敌军接触开战,风声传播,各方面的百姓,即自行组织抗击敌军。刘镇华围城已久,兵力疲惫,乃陷于四面楚歌之中。稍加抵抗,即告瓦解。所有敌人竞向东逃,各不相顾。陕西抗击的人民,因数月前烧麦的仇恨,不免有所杀戮。我知道的就有商县人曾留学日本的张西柽等,因他跟着刘镇华参加攻城,也为人后截获而肝脑涂地了。阴历十月二十三日,城中的人民犹是愁眉不展,但到次日凌晨,郊外的人员即拥至城下,守兵一见,立予开城迎入。这时敌人已于一夜之间溃逃净尽,直奔河南。途中又经陕军原来依附刘镇华者,设伏腰击,军械辎重,俘获很多。刘镇华本人在逃至河南灵陕之间,始得延息残喘,收集残部。
   
   在城开几点钟后,城外陕军将领及冯军之代表进城,城中推举省长刘治洲出坡与之接洽。附城村落之人也纷纷进城,各自探望亲友,馈送食物。到下午售卖大饼、蒸馍和蔬菜的人民亦纷纷到城。数日之后,冯军开进城内。 
   
   (八)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冯玉祥自与奉军交战败退后,即由南口向西转移。后在五原收拾残部,即更换国民军旗帜为国民联军,并宣布加入国民党,动员其所属部队南下甘陕。冯亲身赴兰州,并先后派孙良诚和宋哲元到陕。斯时于右任游历苏联归国,亦同冯军南下,先至三原,旋到西安。冯弁与于以驻陕总司令。于驻在五年以前冯玉祥任陕西督军时在旧秦王府所建筑之营房,俗称此遗址为“皇城”,于改为“红城”,因冯部不谅解,乃改为“新城”。当民国十六年(1927)中围共产党领导群众在渭华起义,冯玉祥曾派兵镇压(王绶金死难),并大肆杀害进步人士。可见冯及其所部早有反共之隐衷,至此更完全暴露。而且冯玉祥当时联于之初意,本想利用于氏以收束笼络陕军,及感到与于意识分歧,又恐于因之坐大,所以于在陕仅住数月即被迫而去。又当李、杨、卫各部固守西安时,本不知冯玉祥有五原之举动,后来消息一到,才请冯来援,这正适合冯玉祥南下陕甘之企图。但冯玉祥之手段残酷,许多人都领略过的,而为了解围,也就只得饮鸩止渴,大加表示欢迎。杨虎城很有敏感,随托病避居富平他所认识之孙五洲家中。卫定一亦返回兴平原防。冯军陆续前来,于是陕西之军政人权乃转入其手。其初宋哲元驻守西安,孙良诚驻守潼关,一方面他们威迫与他们接洽过之李、杨、卫各部须接受他们的改编,开出西安;一方面便逐次剿灭与他未接洽之部队。最先攻打大荔,消灭了麻振武部;继又攻泾阳,消灭了田玉洁所留之部队;又其次消灭了驻扎凤翔之党玉琨部。对李云龙则编入岳维峻之南路军,令驻于商洛。李以不堪忍受冯之压力,到十七年(1928)就起而反抗,围攻西安,经过旬日,被冯击退。在此期间,冯玉祥大煽淫威,攻大荔时,麻振武阵亡,冯军进城,还杀戮了麻之参谋长郭海楼及麻之部属多人,尤其是人民惨死者达七百余人,有的人家竟至杀绝。破泾阳后,亦复如此,逮捕参加守军之国会议员李含芳,带回西安杀害。攻凤翔时,党玉琨亦阵亡,冯军入城后,也杀戮了原靖国军第一路军官研究所教务长、保定一期学生雷赤城,及原来郭坚之部属曹耀南、杨云栋等多人。甚至将缴械之官兵三百余人,驱至纸坊村凤女台畔用机枪扫射,尚有未死者,均一律掩埋。凤翔人至今呼之为“杀人坑”。而李云龙之两师长赤亚武、何经纬与冯言和后,亦诱至西安杀戮。并将李云龙之参谋长刘季衡(临潼人,保定二期学生),将其衡字改为红字,同时杀害。至此李、杨、卫千辛万苦坚守西安经年,竟成为前门拒狼、后门引虎之结果。并从此陕军非被消灭,即被改编,或被逐出于陕境以外。冯玉祥在统一了陕甘两省,作为其培植实力的基地,开始敛财练兵,勾结回军马鸿宾部常驻于陕西渭北,还设大型兵工厂于华岳庙,赶制军器。在民国十八年(1929年)关中发生严重旱灾,中外各地所捐助的赈款,全部截留不发,作为军饷,造成了陕西人民的大批残废。及至刘镇华被其部下万选才逼走以后,冯玉祥很容易地进入河南,而与蒋介石分庭抗礼了。十九年(1930)阎冯合作,与蒋介石大战于河南、山东,杨虎城受蒋之命同到陕西,才赶走了冯玉祥在陕西的最后势力刘郁芬部。(刘茵侬笔录)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九日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三辑)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