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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陵文物看唐代对外文化交流

韩学山

                                        
  乾陵呈南北走向,由南向北,有一条较为宽阔的御道,或称“司马道”、又称“神道”。神道的两边,矗立着众多的石雕,依次为华表一对,石马一对,浮雕鸵鸟一对,鞍马五对,本国侍臣十对,石碑两块(一为述圣纪碑,一为无字碑),外国蕃酋像六十一尊(无头),接着是陵墓内城四门外有石狮与石马数对,共计113件。这个大型的石雕群呈对称依次排列于神道两旁,烘托出陵寝的恢弘气势,既是唐朝统治者“事死如事生”社会心理的反映,也是中外文化交流与融合的历史见证。
  由南向北进入神道之始,矗立着两座圆柱形的华表,其直径1.12米,高达8米,立于天地之间,以表天子至高无上之威。华表上刻有精美图案:柱身刻有象征吉祥的海式榴纹,柱座有覆盆莲,柱顶有仰盆莲。武则天时推崇佛教,使佛教成为国教,“莲”是佛门“静”的意思,又因“莲”与“怜”谐音,所以在佛教徒心中,“莲”象征着以慈悲为怀,担负着普度众生的责任,因此这两根华表也就成了大唐德政的象征。[1]同时,由此我们也可窥见,东汉末传入的佛教经过魏晋南北朝的本土化后,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的结合已经达到精致细微的程度,而其在实际生活对人们的影响是深刻而久远的,以至于我们现在的哲学信仰、语言艺术、文学小说等方面都有大量的佛教文化因子。由此华表上的“莲”,我们可以想见高宗支持玄奘修建大雁塔和翻译佛经,及武则天大力提倡佛教,使得佛教盛极一时,佛与儒、道三足鼎立,而有其一。因此人们谈到唐朝思想文化时,常用“三教融合,中西会通”来表达其多元一体的特性。[2]
  紧挨着华表的便是一对石马,又称“翼马”。这对翼马头部很大,脖短胸阔,四肢短粗,身体浑圆,尾长曳地。这个造型与现实中的马很不相符,但又不失马之形象,因为长有翅膀,所以称作“翼马”。这个形象给人力量感的同时,又有拙而不笨会飞翔的飘逸感,反映了唐人卓绝的想象力。然而石马何能生翼?中国人有关于武则天的神话一说,高宗和武则天凭借翼马而天上人间,巡游四方,因此又称“天马”。[3]另一种是历史心理学的说法,即“移情联想”法中翼马的形象。[4]其实,翼马,即相传“从西极,陟流沙”而来的“天马”,象征着异国远方。且翼马的两翼上刻有忍冬花纹,这显然受到希腊、波斯艺术风格的影响。[5]翼马作为外交活动纪念物,至少反映了唐王朝文化扬威与怀远的心理,最终形成了盛唐时期文化“一体两翼”格局,即以中国文化为“一体”,以西方国家和周边民族文化为“两翼”。使中国政治、经济、社会在这个架构下平衡稳定向前发展,铸就了一次不可超越的辉煌。
  翼马之次是鸵鸟浮雕,这也是外交活动的纪念物。据《唐书·吐火罗传》记载,在唐高宗继位之初(永徽元年五月),吐火罗国(即巴克特里亚,或称大夏,西域古国)“献大鸟,高七尺,色黑,足类橐驼”[6]。由于高宗非常喜欢,故立于陵前。鸵鸟为异国之物,作为外交礼物送予唐廷,是两国友好关系的象征。同时,也有利于今人对吐火罗国地理风物和信仰崇拜的了解。而且,送自己国家独有珍稀动物的外交方法,也为后来人继承,并至今沿用不衰,因此,其也具有外交文化意义。
  还有一个大型的石雕群,列方阵立于神道旁,共六十一尊人像,又称王宾像。石人头颅大都遭人为破坏,只有两尊有不完整的头,从其高鼻深目,阔额厚唇等特征来看,应为西域或中亚、西亚人。这些石人服饰和佩物各不相同,有的穿圆领武士袍,有的着翻领短袍,有的左肩挂弓,有的腹部佩刀,但其神态皆两手前拱,毕恭毕敬。经过专家研究,他们都是外国使节和少数民族首领,每个人代表一个国家或一个部落。按照古人“事死如事生”的原则,他们一定是与唐廷长期保持友好关系的国家和周边少数民族的代表。[7]根据石雕的写实性特点可知,他们长期与唐廷交往,自然谙熟唐代的礼仪语言、风俗习惯,对中国充满了羡慕和尊敬,所以,皆双手前拱,彬彬有礼。这深刻反映了上层贵族之间的文化交流状况,容天下之万邦,聚世人之精粹,铸就了一个文化盛世。这是其最重要的历史见证,是研究李唐文化交流的珍贵文物。
  表现李唐对外文化交流状况,除了文字记载和以上提到的石雕以外,还有一个非常具有美感的视觉载体,就是乾陵中题材广泛、制作精美的墓室壁画,其艺术地再现了当时的历史状况。其中能够反映中外文化交流的壁画主要有:《马球图》、《客使图》、《仕女图》等。
  章怀太子李贤墓出土了一幅著名的《马球图》,从构图手法到内容表现都堪称精品。马球又称波斯球,是古代的一种体育活动,又因骑马以杖相击,称为杖球。马球源于波斯,后传到吐蕃,唐太宗时传入长安,受到皇族阶层的喜爱并大力提倡,历代皇帝无论政绩如何,皆以球技精湛为能事,马球逐渐成为皇宫贵族最为喜爱的体育项目,终唐一代人们对其热情有增无减。据记载,在唐大明宫含元殿中就建有球场,专供达官贵人们比赛。1956年,西安北郊出土碑石一方,上刻“含光殿及球场等,大唐太和辛亥岁乙未月建”,球场与宫殿并提,足见其受重视的程度。而且,唐代民间打马球风盛极一时,长安城内许多里坊都建有球场,如靖茶坊、永崇坊、太平坊等。参加比赛的球员上至帝王将相、文人仕子,下至平民百姓,连女子也热衷于此项活动。在唐代,马球不仅是国内的体育项目,在对外关系上也是一项重要的运动项目,比赛胜败关乎国之颜面,完全可以与今日的世界杯赛相比媲。史料记载,吐蕃派使者来长安迎娶金城公主时,就和唐朝皇家球队比赛马球,皇家球队先是惨败,后急召当时为临淄郡王的李隆基回京参赛,最终转败为胜,保住大国的尊严,传为千古佳话。马球源于外国,也是一种外国文化,从球场的修建原则,到比赛中的各种规则,都体现了波斯、吐蕃等国的体育文化特色,经过唐人的改造又适用于中国比赛,又体现了对唐代文化的影响,由此也丰富了唐文化的内容。通过体育运动进行文化交流,是融合汇通的一个重要途径,这也为唐文化增色添彩。可以通过马球运动了解他国的时尚运动及运动规则等。由于马球在我国明末时就已经消失,因此,这幅《马球图》弥足珍贵,是研究古代中外体育交流的重要资料。
  李贤墓道的东西两壁各绘有一幅客使图,或称“礼宾图”。其中东壁的那幅画面上,是唐廷三名鸿胪寺官员,迎接并引导着外国和外地的客人。图中的客人,经专家研究认为,右起第一个是中国东北一带严寒地区的使者;右第二个是高丽使节;右三光头,浓眉深目,高鼻阔口,是东罗马帝国来的使节。[8]从人物的服饰佩物来看,各自有显著的特征。唐廷三官人,身着朝服朝靴,头戴笼冠,手持笏板,神情温良恭俭,举止温儒尔雅;客人们服装虽异,但神情相似,个个小心谨行。虽然服饰不同,面目特征迥异,但神情举止相似,整个画面和谐一体,表现了唐王朝的对外开放怀柔政策的成功。李唐时期,对日本的全面影响,与高丽恩威并用,和吐蕃和亲会盟,以及与中、西亚国家的贸易往来等外交活动,都为唐王朝的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客使图》把当时的外交场面作了最形象的视觉纪录。
  《仕女图》也是与周边民族文化交流的重要见证,唐太宗实行了较为平等的民族政策,正确处理各民族之间的关系,因而被各少数民族誉为“天可汗”,成为中华各民族之共主。高宗、武则天时期继承了太宗的民族政策,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国家强盛。盛唐文化反映了各民族融和的特点,具有明显的胡化倾向。[9]而这种融合与胡化在乾陵壁画中也有体现,特别是《仕女图》中许多人物身穿胡服,头戴毡帽,脚蹬皮靴,看其面部特征,多为汉人。据史书记载,当时女子喜穿胡服胡靴,梳胡人发型。《仕女图》刻画的是上层妇女形象,她们的风尚爱好必将对社会的普通妇女有强烈影响。因此,此图不但是研究其他少数民族服饰文化、风俗习惯的珍贵资料,而且在研究唐代妇女生活史,妇女审美意识等方面也有重要价值。
  本文提到的石雕、壁画,主要是从中外及周边文化交流的角度,撮其典型而择数件,其实,蕴藏在整个乾陵文化体系中反映中外文化交流的实物还很多,需要我们进一步去研究,才能更好地理解李唐文化交流中的“一体两翼”格局。乾陵作为唐王朝的缩影,希望通过对其石雕壁画的研究,达到两个目的:其一,避免用“中体西用”式的眼光去观察唐文化,暂时抛开“雄视天下”的心理,从另一视角注重外国及少数民族对唐文化的影响,去考察初盛唐时期文化交流及其达到的高度,能够敏感地把握唐文化发展的脉搏,更深刻理解其博大精深的内涵。其二,在西部经济开发的背景下,凸现古城西安、乾县的人文旅游资源优势,对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乾陵的文化价值加紧全面发掘研究,在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又能更好地彰显乾陵的文化价值,弘扬中华文化精神。
  注释:
  [1][3]惠金义:《“唐武之冠”说乾陵》,《记者观察》2000年第11期。
  [2]陈俊民:《三教融合与中西会通》,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
  [4]付野:《乾陵雕刻的造型语言》,《东方艺术》2005年第10期。
  [5][6]贺梓城、王仁波《乾陵》,《文物》1982年第3期。
  [7]惠金义:《“唐武之冠”说乾陵》,《记者观察》2000年第11期。其中的观点与本文有差别。
  [8]尹盛平:《唐墓壁画作品选萃》,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第40~41页。
  [9]赵文润:《论唐文化胡化倾向》,《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4期。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乾陵文化研究(二)/樊英峰主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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