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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高宗、则天武后的泰山封禅

赵文润


  乾封元年(666)正月,唐高宗、则天武后至泰山封禅。封,是在泰山之巅设坛祭天;禅,是在泰山脚下梁父山或社首山辟场祀地。封禅是中国古代皇帝祭祀天地最隆重的盛典,经常是在所谓大平盛世时举行。在高、武之前,只有秦始皇、汉武帝、东汉光武帝这三位皇帝的泰山封禅,至此时,为何会出现唐高宗、则天武后的泰山封禅,在这次泰山封禅中则天武后为何会取得“亚献”地位,以及这次封禅盛典有何重要意义。笔者试就这三个问题,谈一些个人浅见;不当之处,敬请史学界同仁批评、指正。
  一 唐高宗、则天武后至泰山封禅的原因
  中国古代从何时开始有封禅盛典?相传最早记载“封禅”一事的,当属战国邹衍一派阴阳家的著作《管子·封禅篇》。今见此篇的主要内容系出自西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的记载: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山)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这12位是无怀氏、虑羲、神农、炎帝、黄帝、颛顼、帝俈(喾)、尧、舜、禹、汤、周成王[1]。而其后《管子·封禅篇》失传。因此,隋朝时人们已认为封禅大典始自秦汉之际,《文中子》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2]根据历代的史书记载,至泰山封禅的皇帝,只有秦始皇、汉武帝、东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等6位[3]。因此宋真宗以后,欧阳修等人在所撰《新唐书》中概括说:“其非常祀,天子有时而行之者,曰封禅、巡狩、视学、耕籍、拜陵。”[4]将皇帝至泰山封禅,列为皇朝最隆重、最盛大的庆典,居“非常祀”之首位。因而成为许多皇帝的最大愿望。
  第一,完成唐太宗至泰山封禅的宏伟愿望
  从上述记载中可以看出,从东汉光武帝刘秀到唐高宗李治,中间长达610年未曾有皇帝至泰山封禅。魏文帝曹丕、南朝宋文帝刘义隆、梁武帝萧衍等,都曾议论过封禅,终因战乱等原因未能成行。这期间,最有条件和威望封禅的皇帝,当属盛唐文明的奠定人和开拓者唐太宗。但由于种种原因,唐太宗的泰山封禅未曾成行。因此唐高宗、则天武后至泰山封禅的原因,首先就是为了完成太宗的遗愿。
  唐太宗李世民(598—649),于武德九年(626)八月即位后,能兼听纳谏,以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为宰相,发展生产,轻徭薄赋,至贞观四年(630)便开始出现举世闻名的“贞观之治”:“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5]既然出现盛世,朝集使赵郡王李孝恭等,便于贞观五年(631)春正月上表,“以四夷咸服,请封禅”,但太宗“手诏不许”。同年十二月,朝集使、利州(治今四川广元)都督武士彟等复上表请封禅,太宗仍“不许”。当时魏徵对太宗说:“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6]由此可见,太宗不急于赴泰山封禅,是出于“居安思危”,要等待社会经济进一步发展,国家更加强盛后再考虑封禅。贞观六年(632)春正月,文武百官复请封禅,太宗仍不赞同,说“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必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后经群臣不断恳请,太宗“亦欲从之,魏徵独以为不可”。太宗问其原因,魏徵以“户口未复,仓廪尚虚”为理由,并说“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烟火尚稀,灌莽极目”,在这种情况下不该劳民伤财以行封禅。太宗认为魏徵讲的有理,加之不久“河南、北数州大水,事遂寝”[7]。从上述记载中可知,从贞观五年正月至六年正月,一年中经朝集使、群臣的三次上表请求,唐太宗开始赞同至泰山封禅。贞观十一年(637)三月,群臣复请封禅,太宗“使秘书监颜师古等议其礼,房玄龄裁定之”[8]。又过了三年,贞观十四年(640)十月,荆王李元景等复表请封禅,太宗不许。十一月,百官再一次上表请封禅,太宗“诏许之。更命诸儒详定仪注;以太常卿韦挺等为封禅使”[9]。这是唐朝第一次任命封禅使,标志泰山封禅的筹备正式启动。贞观十五年(641)四月,太宗下诏,明年二月登泰山,令“所司详定仪制”。六月“己酉,有星孛于太微,犯郎位。丙辰,停封泰山”[10]。太宗说“议者以封禅为大典,如朕本心”[11]。但由于身患“气疾”等原因,其后又多次欲行又止,直到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病死于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未能实现泰山封禅的宏伟愿望。但到唐高宗时情况大变。史载,“高宗即位,公卿数请封禅。则天既立为皇后,又密赞之”[12]。因此,则天武后从显庆五年(660)十月参预朝政,到乾封元年(666)正月,仅有5年多的筹备,就实现了唐太宗的宏伟愿望,举行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泰山封禅的盛典。
  第二,彰显“二圣”共建盛唐的政治格局
  史载,永徽六年(655)十月,唐高宗在李勣、许敬宗、李义府等拥武派官吏的支持下,废王皇后为庶人,立武昭仪为皇后[13]。十一月,百官朝拜武皇后于宫城肃义门。但则天武后的参预朝政,是在显庆五年(660)以后,“帝自显庆已后,多苦风疾,百司表奏,皆委天后详决”[14]。记载更具体的是,显庆五年(660),“冬,十月,上(高宗)初苦风眩头重,目不能视,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事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15]。就是说,高宗因患病,委托聪明能干并有共同政治见解的则天武后处理部分政务。武后权势的增长,始于麟德元年(664)十二月宰相上官仪被杀事件。在宰相许圉师被贬官,李义府被流放的情况下,隐藏多年的反武派上官仪欲独揽相权,遂与武后辅政的格局发生冲突,结果被杀掉[16]。“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17]。这段评论多于记事的文字,显然过分夸张了武后权势的增长,但通过诛杀上官仪等人,武后的权力确实进一步增强,开始形成高宗、武后“二圣”共建盛唐的政治格局。
  史载,从显庆四年(659)六月,到麟德二年(665)十月,正是高宗、武后至泰山封禅的紧张筹备阶段。其参与官吏以拥武派李勣、许敬宗为首,起关健作用的则是武后。显庆四年(659)六月,高宗下诏命中书令许敬宗议定封禅礼仪,“敬宗请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后并配地祇。从之”[18]。同年九月,高宗下诏改《氏族志》为《姓氏录》,这是在许敬宗、李义府等人支持下完成的。《姓氏录》废除了门阀士族制度,列武氏家族为一等[19],为武后参加泰山封禅并取得亚献地位开辟了道路。麟德二年(665)二月,高宗、武后车驾发京城长安赴东都,并为登泰山封禅,命礼官、博士撰定封禅仪注。十二月,有司进奏仪注。这时,武后从“密赞”到公开“抗表”,提出封禅的具体方案[20]。高宗立即批准,并任司空李勣为封禅大使[21]。由此可见,高宗、武后的泰山封禅之所以能盛况空前,是因为高宗执政、武后辅政的结果,彰显了“二圣”共建盛唐政治格局的功效。
  第三,国力强盛、农业连年丰收,是泰山封禅成功的根本保障
  高宗李治并非“昏懦”的君主[22]。他即位后,遵循其父太宗的教诲,兼听纳谏,发展生产,增强国力,竭力维护国家的版图和统一,颇有作为。永徽元年(650),高宗令右骁卫郎将高侃击突厥车鼻可汗,追到金山(阿尔泰山),大获全胜,诸部尽降唐。高宗设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加以管辖,“自是北边无寇三十余年”[23]。高宗在用兵维护国家统一的同时,竭力推行均田制,发展农业生产。从贞观末至永徽初,土地兼并有加剧趋势,高宗下令禁止买卖口分田、永业田[24]。促使生产发展,户口增加,物价便宜。贞观时户不满300万,至永徽三年(652)达到380万;永徽五年(654)“是岁大稔(大丰收),洛州粟米斗两钱半,粳米斗十一钱”[25]。高宗丰收仍不忘纳谏,同年七月他又一次要官吏上书言事。十月,高宗下令雇雍州41000人筑长安外郭城,一月内竣工。雍州参军薛景宣上书说,汉惠帝修长安城,不久就死了;如今又修城,必有大不幸。宰相于志宁认为薛景宣“言涉不顺,请诛之”。高宗说:“景宣虽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绝言路。”遂赦之[26]。故史家评论说:高宗的“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27]。武则天晋升皇后,使唐朝的国力更加强大。显庆二年(657)高宗派遣大将苏定方,讨伐西突厥沙钵罗可汗的再次叛乱。唐军冒着大雪,昼夜兼行追获沙钵罗,平定西突厥,并在其故地设置濛池、昆陵二都护府,加以管辖。次年又“徙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旧安西复为西州都护府,镇高昌故地”[28]。由此巩固了唐王朝在西域广大地区的统治,畅通了丝绸之路。从660年至665年,高宗在武后的辅佐下,国力更加强盛,农业更加发展。显庆五年(660)八月,苏定方率唐军平定百济,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龙朔元年(661)六月,唐高宗以吐火罗、嚈哒、罽宾、波斯等十六国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并隶属西安都护府。龙朔二年(662)春正月,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三月,大将郑仁泰、薛仁贵打败铁勒九姓合众十余万,“薛仁贵发三矢,杀三人,余皆下马请降”,故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唐又以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仅治酋长之罪,九姓遂定[29]。龙朔三年(663)四月,唐置鸡林大都督府于新罗国,以金法敏为都督。九月,高宗诏刘仁轨将兵镇百济,使全境各安其业。麟德元年(664)五月,唐又于昆明之弄栋川置姚州都督府(治今云南姚安县),加强了对大西南的统治。麟德二年(665),全国农业喜获大丰收,“时比岁丰稔,米斗至五钱,麦、豆不列于市”[30]。时逢这种国强民殷的大好年景,高宗、武后“二圣”便开始启动规模空前的泰山封禅盛典。
  二 则天武后获得泰山封禅中的“亚献”地位
  史载,“高宗即位,公卿数请封禅,则天既立为皇后,又密赞之。麟德二年二月,车驾发京,东巡狩,诏礼官、博士撰定封禅仪注”[31]。足见高宗对武后“密赞”的重视。在武后的坚定支持下,“二圣”车驾很快离开京城长安,向东都洛阳进发。闰三月,车驾至东都。随后,“及有司进奏仪注,封祀以高祖、太宗同配,禅社首以太穆皇后(高祖窦皇后)、文德皇后(太宗长孙皇后)同配,皆以公卿充亚献、终献之礼”。就是说,按照这种《仪注》,在泰山之巅设坛祭天,以高祖、太宗同配,这为封;在泰山脚下社首山辟场祀地,以太穆皇后、文德皇后同配,这为禅。皆以公卿充当亚献,终献之礼。这种封禅大典,同以往三次一样,把在世的皇后、嫔妃完全排除在封禅之外。看了这样的“仪注”,则天武后甚为不满,认为不尽情理。于是皇后抗表曰:
  伏寻登封之礼,远迈古先,而降禅之仪,窃为未允。其祭地祇之日,以太后昭配,至于行事,皆以公卿。以妄愚诚,恐未周备。何者?乾坤定位,刚柔之义已殊;经义载陈,中外之仪斯别。瑶坛作配,既合于方祇;玉豆荐芳,实归于内职。况推尊先后,亲飨琼筵,岂有外命宰臣,内参禋祭?详于至理,有紊徽章。但礼节之源,虽兴于昔典;而升降之制,尚缺于遥图。且往代封岳,虽云显号,或因时省俗,意在寻仙;或以情頭名,事深为已。岂如化被乎四表,推美于神宗;道冠乎二仪,归功于先德。宁可仍尊旧轨,靡创彝章?
  妄谬处椒闱,叨居兰掖。但以职惟中馈,遵属于蒸、尝;义切奉先,理光于苹、藻。罔极之思,载结于因心;祗肃之怀,实深于明祀。但妄早乖定省,已阙侍于晨昏;今属崇禋,岂敢安于帷帟。是故驰情夕寝,睠嬴里而翘魂;叠虑宵兴,仰梁郊而耸念。伏望展礼之日,总率六宫内外命妇,以亲奉奠。冀申如在之敬,式展虔拜之仪。积此微诚,已淹气序。既属銮舆将警,奠璧非赊,辄效丹心,庶裨大礼。冀圣朝垂则,永播于芳规;萤烛末光,增辉于日用。
  武后这篇“抗表”,讲得理直气壮,文彩飞扬,铿镪有声,富于创新。主要内容是用武皇后“总率六宫内外命妇,以亲奉奠”,代替“皆以公卿充亚献、终献之礼”。高宗看完武后的“抗表”,立即批准。“于是祭地祇、梁甫,皆以皇后为亚献,诸王大妃为终献”[32]。废除了旧《仪注》,立下了新规则,谁来执行呢?“抗表”中讲得很清楚:“至于行事,皆以公卿。以妾愚诚,恐未周备。”具体说,由封禅大使来执行。同年五月,高宗“以司空、英国公李勣,少师、高阳郡公许敬宗,右相、嘉兴县子陆敦信,左相、钜鹿男窦德玄为检校封禅使”[33]。四人中最重要者,当属李勣。按唐代官制:“太尉、司徒、司空,各一人,是为三公。皆正一品。……三公,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34]李勣(594—669),本姓徐,名世勣,后因避太宗名讳,单名勣,字懋功。曹州离狐(今山东东明)人。隋末,参加瓦岗起义军;降唐后,历经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出将入相,为唐代前期杰出的军事家[35]。他虽位至宰相、司空,仍自称“我山东一田夫”。对高宗、武后至忠无贰。“麟德初,东封泰山,诏勣为封禅大使,乃从驾”[36]。另据史书记载,麟德二年(665)十月,武皇后上表称:“封禅旧仪,祭皇地祇,太后昭配,而今公卿行事,礼有未安,至日,妾请帅内外命妇奠献。”高宗立即批准并下诏:“禅社首以皇后为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37]于是,则天皇后在泰山封禅中居于“亚献”地位,在盛典开始前已成为不可动摇的事实。
  三 高宗、武后的泰山封禅及其历史意义
  麟德二年(665)十月丙寅(二十八日),高宗、武后从东都洛阳出发,“从驾文武仪仗,数百里不绝。列营置幕,弥自原野。东自高丽,西至波斯(包括高丽太子福男及新罗、百济、日本、天竺、波斯等国使者),乌长诸国朝会者,各帅其属扈从,穹庐毳幕,牛羊驼马,填咽道路”[38]。遵照高宗的旨意,镇守百济的刘仁轨“以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浮海西还,会祠泰山,高丽亦遣太子福男来侍祠”[39]。《旧唐书》亦载:“麟德二年(665),封泰山,仁轨领新罗及百济、耽罗、倭四国酋长赴会,高宗甚悦,擢拜大司宪。”[40]
  乾封元年(666)正月初一,高宗登封泰山。首先“祀昊天上帝于山下之封祀坛,以高祖、太宗配,如圆丘之礼”。然后,“升山。明日,又封玉册于登封坛。又明日,祀皇地祇于社首山之降禅坛,如方丘之礼,以太穆皇后、文德皇后配,而以皇后武氏为亚献,越国太妃燕妃(太宗燕妃)为终献,率六宫以登,其帷帘皆锦绣。群臣瞻望,多窃笑之”[41]。就这样,武皇后率六宫嫔妃,浩浩荡荡,色彩斑澜,窈窕艳丽,展现在泰山脚下之社首山。这对随行的群臣男子汉们来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觉得好笑,又慑于武后的威严,只能悄悄“窃笑之”、“或窃议焉”。翌日,高宗御朝觐坛以见群臣。礼毕。宴文武百僚,大赦天下,改麟德三年为乾封元年。随后下诏“立登封、降禅、朝觐之碑,各于坛所”[42]。
  以上便是高宗、则天武后泰山封禅的简略过程。既然古代帝王把泰山封禅看成是最隆重的盛典,那么我们今人亦不应因为祭祀天地为封建迷信,便将“封禅”全盘否定。若将此举放在当时如实地加以分析,应该承认高宗、则天武后的泰山封禅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第一,武后为“亚献”,提高了唐代妇女的社会地位。以往秦始皇、汉武帝、东汉光武帝三次泰山封禅,没有一位活生生的妇女;如今泰山封禅以则天武后为“亚献”,成为堂堂正正的二号人物。并且不止她一人,而是由她率众嫔妃参加。这就是显示出有唐一代妇女地位的空前提高。它不仅改写了古代封禅史,填补了泰山的一项空白,而且标志着唐代妇女在各个领域开始取得自己应有的权利。
  第二,宏扬了国威,增强了大唐各族人民的凝聚力。这次泰山封禅,如前所述,是在国力增强、农业获得大丰收的年景进行的。其规模之大、参加人数之多,尤其外国使者之多,都是空前的。史载,秦始皇于二十八年(前219),上泰山封禅,“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刻石立碑而还[43]。汉武帝于元封元年(前110)四月,独与侍中奉车子侯(霍去病之子)“上泰山,亦有封”,“禅于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44]。东汉光武帝于中元元年(56)二月,登封泰山,后又“禅祭地于梁阴(梁父山北坡),以高后(指高祖皇后)配,山川群神从”[45]。以上三次皇帝的泰山封禅,不仅规模远逊于乾封元年(666)这次,而且不见有关夷族参加的记载,更没有一位外国使者的身影。因此,高宗、则天武后的泰山封禅,确实宏扬了大唐国威,增强了国内各民族的凝聚力,成为初唐走向盛唐的重要标志。
  第三,展现了大唐儒道佛三教兼容、共同发展的宗教文化风采,使泰山文化更加绚丽多姿。泰山文化历史悠久,源于远古时期的传说及有关记载。秦皇、汉武以后开始兴盛。汉武帝以后虽注入较多的儒术色彩,但东汉后亦不乏道、佛两教的渲染。至唐代,儒、道、佛三教鼎盛,前期皇帝高祖、太宗、高宗及一代女皇武则天,皆尊儒信道崇佛,虽不同时期各有侧重,但都推行儒道佛三教兼容、共同发展的宗教文化政策,从而使盛唐文化辉煌灿烂。
  高祖尊儒,认为“六经茂典,百王仰则,四学崇教,千载垂范”[46]。太宗对儒学甚为崇敬,说:“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耳。”[47]高宗尤其推崇儒学创始人孔子,他与武后泰山封禅后,专程赴“曲阜县,幸孔子庙,追赠太师,增修祠宇,以少牢致祭。其褒圣侯德伦子孙,并免赋役”[48]。
  高祖自称是道教始祖老子李耳的后代,武德七年(624)十月,“幸终南山,谒老子庙”[49]。从此终南山的楼观台成了道教的圣地。太宗、高宗相继信仰道教。尤其高宗,他于泰山封禅后,拜谒孔子庙之后,离开曲阜又去亳州(今属山东),“谒老君庙,上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50],从此老子成了道教的皇帝。
  高祖、太宗皆推崇佛教,使唐初佛教盛行,佛寺林立。高宗崇佛又过于祖、父。他为追念母亲文德皇后的恩德,为太子时修建了大慈恩寺;即皇位后又支持玄奘法师修建大雁塔,二人成了君臣至交[51]。他与武后在登封泰山前,于麟德二年“十二月,丙午(初九日),车驾至齐州(治所历城,今山东济南市),留十日。丙辰(十九日),发灵岩顿,至泰山下”[52]。据笔者亲自考查,灵岩顿就是今天山东济南市管辖下的灵岩寺所在地。唐时属齐州辖区,是高宗、武后赴泰山封禅临时住宿的地方。帝、后从十二月初九日到达齐州,“留十日”,十九日离开灵岩顿,这近10天时间便住在灵岩寺。灵岩,即灵岩山。据清代姚鼐《游灵岩记》载:“泰山北多巨岩,而灵岩最著。”其间山峦起伏,松柏长青,溪水潺潺。在这优美的环境中,法空禅师于北魏孝明帝(元诩)正光年间(520—525)始建灵岩寺,后来成为著名的佛教四大寺庙之一。唐高宗、则天武后在登封泰山之前,居在这里,显然是出于崇佛。待“有司于山(泰山)南为园坛,山上为登封坛,社首山上为降禅方坛”[53]完成后,“二圣”便于乾封元年(666)春正月正式举行封禅盛典。高宗、武后在推崇佛教的同时,亦宣扬道教,可谓佛、道并重。高宗封禅毕即下诏“兖州(今属山东)界置紫云、仙鹤、万岁观、封峦、非烟、重轮三寺。天下诸州置观、寺一所”[54]。然后离开泰山,去曲阜拜谒孔子庙。这些史实说明高宗、武后的泰山封禅,充分展现了大唐儒、道、佛三教兼容,共同发展的宗教文化风采。此外,高宗、武后皆喜欢大唐乐舞,并擅长赋诗谱曲[55]。乾封元年(666)正月泰山封禅后,高宗当即宣布,免除齐州(今山东济南市)一年半赋税,管岳(泰山)县免除二年赋税,封禅队伍所经历的地方“无出今年租赋”。为庆祝封禅成功,“大赦天下,赐酺七日”。癸酉(初六日),高宗、武后,“宴群臣,陈《九部乐》,赐物有差,日昳而罢”[56]。此时此刻,巍峨的泰山,广阔的齐鲁大地,迥荡着大唐乐舞优美的旋律,令人陶醉。这些都丰富了泰山文化、齐鲁文化,使其成为盛唐文化的绚烂篇章。
  注释
  [1](西汉)司马迁:《史记》卷28《封禅书》,中华书局1959年,第1361页。其后史书如《册府元龟》卷35《帝王部·封禅一》,皆因袭十二君封禅说,仅将其中“俈”字改为“喾”字。
  [2]《新唐书》卷14《礼乐志》,中华书局1975年,第349页。《文中子》,书名,又名《中说》,隋王通撰。
  [3]详见《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汉书》卷6《武帝纪》、《后汉书》卷1《光武帝纪》、《旧唐书》卷5《高宗本纪》、《旧唐书》卷8《玄宗本纪》、《宋史》卷7《真宗本纪》。
  [4][41]《新唐书》卷14《礼乐志》,第349、351页。
  [5](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93太宗贞观四年,中华书局1956年,第6085页。
  [6]《资治通鉴》卷193太宗贞观五年,第6091页。
  [7]《资治通鉴》卷194太宗贞观六年,第6094页。
  [8]《资治通鉴》卷194太宗贞观十一年,第6128页。
  [9]《资治通鉴》卷195太宗贞观十四年,第6158页。
  [10](后晋)刘昫:《旧唐书》卷3《太宗本纪》,中华书局1975年,第53页。
  [11][12][18](宋)王溥:《唐会要》卷7《封禅》,第80、98、95页。
  [13][33]《旧唐书》卷4《高宗本纪》,第74、87页。
  [14]《旧唐书》卷6《则天皇后本纪》,第115页。
  [15]《资治通鉴》卷200高宗显庆五年,第6322页。
  [16]详见拙作《唐高宗再评价》,载史念海主编《唐史论丛》第七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17]《资治通鉴》卷201高宗麟德元年,第6343页。
  [19]《唐会要》卷36《氏族》,第664页;《旧唐书》卷82《李义府传》,第2679页。详见拙作《唐高宗研究的几个问题》,载《乾陵文化研究》(三),三秦出版社2007年。
  [20][31][32][42]《旧唐书》卷23《礼仪志》,第886—887、884、886—887、888页。
  [21]《新唐书》卷93《李勣传》,第3820页。
  [22]详见拙作《唐高宗“昏懦”说质疑》,载《人文杂志》1986年第1期。
  [23]《唐会要》卷94《北突厥》,第1690页。
  [24]《新唐书》卷51《食货志》,第1345页。
  [25][26]《资治通鉴》卷199高宗永徽五年,第6286、6286页。
  [27]《资治通鉴》卷199高宗永徽元年,第6270—6271页。
  [28]《资治通鉴》卷200高宗显庆三年,第6309页。
  [29]《资治通鉴》卷200高宗龙朔二年,第6328—6329页。
  [30][37][38][39][52]《资治通鉴》卷201高宗麟德二年,第6345、6345、6345、6344、6346页。
  [34]《新唐书》卷46《百官志》,第1184页。
  [35]详见拙作《李勣评价中的几个问题》,原载《人文杂志》1980年第4期,同年9月24日《光明日报》摘要转载。
  [36]《旧唐书》卷67《李勣传》,第2487页。
  [40]《旧唐书》卷84《刘仁轨传》,第2795页。
  [43]《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第242页。
  [44]《史记》卷12《孝武帝本纪》,第475页。
  [45]《后汉书》卷1《光武帝》,《资治通鉴》卷44光武帝中元元年,第1425页。
  [46]《唐大诏令集》卷105《置学官备释奠礼诏》,中华书局2008年,第537页。
  [47]《资治通鉴》卷192太宗贞观二年,第6054页。
  [48][54][56]《旧唐书》卷5《高宗本纪》,第90、90、89页。
  [49]《旧唐书》卷1《高祖本纪》,第15页。
  [50]《资治通鉴》卷201高宗乾封元年,第6347页。
  [51]详见拙作《唐高宗与玄奘法师》,载《乾陵文化研究》(一),已收入拙著《武则天与唐高宗新探》,三秦出版社2008年。
  [53]《资治通鉴》卷201高宗麟德二年——乾封元年,第6346页。
  [55]详见拙作《论唐高宗在文化史上的贡献》,刊《人文杂志》1997年第2期。拙作《论武则天在文化史上的贡献》,载《中华传统文化与新世纪》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三秦出版社2004年。
  (赵文润,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乾陵文化研究(八)/樊英峰主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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