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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唐太宗庙及遗碑述略

董临渊


  北宋初,唐两京宗庙废毁殆尽,宋太祖于建隆四年(963)六月丙申,“诏历代帝王二年一飨,立汉光武、唐太宗庙”[1],于是,北宋政府在唐太宗昭陵所在地醴泉县之治城(今礼泉县骏马乡旧县村),修建唐太宗庙一区。庙宇修成后,北宋政府又于开宝六年(973)十月十五日在庙前镌立《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一通。绍圣元年(1094)五月,陕西地方官游师雄又主持在《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之阴刊刻了《唐太宗昭陵图》,并正书题记。游师雄在刊刻《唐太宗昭陵图》之前,于元祐四年(1089)在唐太宗庙前镌立《昭陵六骏碑》一通。宋修唐太宗庙在明洪武二年(1369)醴泉县治西迁(迁址即今礼泉县治)后逐渐废毁,所幸上述两通碑石尚存,仍使今人企慕之余,对宋代重视前代帝王陵寝保护之举由衷赞叹。
  一 宋修唐太宗庙历史背景及修庙时间辩误
  唐代后期,由于藩镇割据,国运偃蹇,对本朝先帝陵寝的保护已有力不从心之感。五代战乱,使唐帝陵地表建筑频遭损毁,部分陵墓甚至遭受盗掘浩劫。后梁时,梁将温韬为耀州(治华原县,今陕西铜川市耀州区)、裕州(治美原县,今陕西富平县东北美原镇)节度使,对关中唐帝陵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盗掘。《新五代史》卷40《温韬传》云:“〔温〕韬在镇七年,唐诸陵在其境内者,悉发掘之,取其所藏金宝,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2]《旧五代史》卷73《温韬传》亦有类似记载。
  五代后唐以唐之冢胤自居,理所当然地担负起保护唐陵的责任,但其国力实在有限,庄宗同光三年(926)正月,“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3]。同年闰四月,庄宗乃于首都太原为“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4]立七庙。同年六月,虽战事频仍,庄宗仍于丙戌日下诏:“关内诸陵,顷因丧乱,例遭穿穴,多未掩修。其下宫殿宇法物等,各令奉陵州府据所管陵园修制,仍四时各依旧例荐飨。每陵仰差近陵百姓二十户充陵户,以备洒扫。其寿陵一十陵,亦一例修掩,量置陵户。”[5]诏书下发后,以刑部尚书李琪等充昭宗、少帝改卜园陵礼仪使,以工部尚书李途为京兆少尹,充修奉诸陵使。后唐立国十余年,期间倾力对唐诸帝陵进行维护,又立庙以正祭祀,其功可表。
  据《宋史》卷105《礼志》及《宋会要》记载,北宋建立后,太祖赵匡胤决定重修前代帝王陵墓,诏令州县检查历代帝王陵寝存废情况。结果得知有28座帝王陵墓被盗,其中关中唐十八陵中有12座被盗,它们是献陵、昭陵、定陵、元陵、崇陵、丰陵、章陵、端陵、贞陵、简陵和靖陵。于是,北宋政府回填了盗洞,又在陵表做了有限的修葺,还为各陵安置了户数不等的陵户。而当此际,唐两京宗庙经唐末五代兵燹,废毁殆尽,太原又为北汉所据,后唐于此所立唐高祖、唐太宗诸帝七庙,恐怕难享血食。于是,宋太祖便决定先选取部分文治武功堪为楷模的前代英王,予以立庙祭祀,汉光武、唐太宗首选入列。当然,依照封建典章,京庙只为本朝先帝而立,彝伦难越,宋太祖不可能在汴京为前朝帝王修建宗庙,因此,在前代帝王陵墓所在地为之立庙,成为宋太祖唯一选择。宋太祖在昭陵所在地醴泉县之治城为唐太宗修建庙宇,既申敬仰之情,又使后世瞻拜有寄,功莫大焉。
  宋修唐太宗庙具体时间,前文据《宋史》言为建隆四年,但诸地方史志,对此记载却有出入,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记为建隆四年,而宋宋敏求《长安志》、明蒋骐昌《醴泉县志》、民国曹骥观《续修醴泉县志稿》均记为开宝九年(976)。诸史志记载之抵牾,曹骥观已经发现,因于《续修醴泉县志稿》卷4《建置志》里,一方面记述了其书对宋修唐太宗庙时间的认定,一方面以小注的形式把诸史志不同的记载做了罗列,其文云:
  宋唐太宗庙,在县东三十里,开宝九年(976)敕建。今移。《太平寰宇记》云:醴泉县唐太宗庙,皇朝建隆四年(963),敕立庙祭祀。《长安志》杂制云:开宝九年(976),诏建唐太宗庙,去醴泉县三百二十步。县令、主簿勾当洒扫。又云:醴泉县唐太宗庙在县西门外,去县一里。旧志云:庙有笾五、豆五、簠簋各二、牺尊二、酒尊一、爵三,有丹盥洗盆一、铜祝板一,皆唐物也。今无。蒋骐昌云:按庙建于宋时,此则实宋物。旧志云唐物,非。按:此庙在今旧县村。[6]
  小注所说的“旧志”,指明蒋骐昌《醴泉县志》以前的《醴泉县志》,该书今佚。小注所说的“蒋骐昌云”,是指蒋骐昌于其所修《醴泉县志》所加按语。本文认为,《太平寰宇记》对宋修唐太宗庙时间的记述是准确的,理由之一是宋太祖建隆四年有诏立汉光武、唐太宗庙之事,此点前文已经述及;理由之二是,唐太宗庙修成后,北宋政府在庙前镌立的《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有“开宝六年岁次癸酉十月辛巳朔十五日乙未建”的落款。如果开宝九年才诏建唐太宗庙,不会提前三年就立碑以述其事。那么,《长安志》等史志何以有此之误呢?这是因为《宋史》有开宝九年七月丁亥“命修先代帝王及五岳四渎祠庙”[7]记载所致。先贤修撰史志,所述颇丰,因于此节未遑细审,忽略了建隆四年诏立汉光武、唐太宗二帝庙宇的记载,又未注意《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行文落款。需要说明的是,就唐代帝王陵墓而言,醴泉县境内除唐太宗昭陵外,还有唐肃宗建陵,宋开宝九年命修先代帝王庙时,为建陵修建了庙宇一区,蒋骐昌《醴泉县志》、曹骥观《续修醴泉县志稿》对这一庙宇修建于开宝九年的记载是准确的。
  二 遗碑述略
  1.《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图1)
  该碑身首高292厘米,下宽103厘米,厚31厘米。碑额正题“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碑文题款“大宋新修唐太宗庙铭并序”,李莹奉敕撰,孙崇望奉敕书。碑文正书,共23行,行50字左右。1975年移藏昭陵博物馆。
  李莹,《宋史》无传,其子李渎于《宋史》卷475有传,略载李莹生平,云:“父莹字正白,善词赋,广顺进士,蒲帅张铎辟为记室,因家河中。乾德初,右补阙苏德祥荐为殿中侍御史、度支判官。使江南,坐受李从善赂遗,责授右赞善大夫,卒。”[8]
  孙崇望,《宋史》无传,孙氏开宝六年亦书《大宋新修周武王庙碑》。其书法出吴通微,谓之院体。亦有言其颇得《集圣教序》而笔意稍加丰润者。
  2.《昭陵六骏碑》(图2)
  该碑身首高277厘米,下宽106厘米,额篆题“昭陵六骏”。碑分上下两段,上段为游师雄题记,正书25行,满行11字,记述刻石缘由。下段为昭陵六骏线刻画及马赞、马名和原型战马立功事迹,刁玠书,蔡安时篆额,武功游宗道刊,醴泉知县吕由圣立石。碑阴右侧镌宋绍圣四年(1097)唐景武公李靖裔孙与唐献公薛收第14代孙薛嗣昌题记。左侧镌金明昌五年(1194)刘仲游《题唐太宗昭陵》七绝一首。1975年移藏昭陵博物馆。
  游师雄,字景叔,京兆武功(今陕西武功)人,张载弟子,治平元年(1064)乡举进士第一,为仪州司曹参军。其后二十余年,均在西北边帅幕府,以文武才略闻。元祐七年权陕西转运副使,九年奉诏赴阙任卫尉少卿,卒知陕州任。旧史评价他“慷慨豪迈,有志事功”[9]。《宋史》卷332有传。游氏任职陕西,于关中古迹,多所表章,自周秦及汉唐,无不题识。
  昭陵六骏是六块浮雕骏马石屏,每块石屏长约200厘米,高约150厘米,厚约30厘米。六匹浮雕骏马的原型是唐太宗在统一战争中骑过的六匹骏马,它们各有名号,各有一段参战立功的事迹。贞观十年(636)唐太宗安厝文德皇后于昭陵后,令大画家阎立本(世传)绘制图形,召石工琢于青石屏上,陈列于昭陵北司马院内,分为东西两列,马头皆朝南。当初镌刻六骏石屏时,在每屏上方马头方向留有一隅,与周边相平,上面刻有唐太宗撰文、欧阳询书丹的马名及马赞。唐高宗时,又诏令殷仲容用八分书在每屏底座上书丹了马名和马赞,镌之入石。
  宋元祐四年(1089),游师雄在陕西任运判奉议,因六骏石屏立于昭陵北阙,往来观瞻不便,乃令醴泉县令吕由圣于县城唐太宗庙立《昭陵六骏碑》,把昭陵六骏按比例缩成线描画,刻于石碑上,又将每骏的名字、原型战马毛色、所处位置、马赞及立功简况照录刻于线刻画旁,游氏还亲自写了一篇短文,对其此举进行了说明。据游氏短文,游氏刊刻《昭陵六骏碑》时,昭陵六骏石屏上欧阳询所书的马名及马赞已经泐灭,但高宗诏殷仲容在石屏底座上书丹的马名及马赞还在。宋元以后,连殷仲容所书的马名及马赞都因风雨剥蚀而模糊不清。后来,《全唐文》等书及明、清、民国之际有关昭陵六骏的各种记载,无不以《昭陵六骏碑》为蓝本。要不是该碑保存完好,恐怕有关昭陵六骏的许多问题将会成为悬案。故而,该碑为宋元以后历朝政府所重视,更被金石学家所青睐,早在1956年就被列入《陕西省名胜古迹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名单》,现为国家一级文物。
  据《昭陵六骏碑》中游氏短文,游师雄除了刊刻线描六骏图以外,还用泥塑的方式仿制了昭陵六骏,即所谓“因谕邑官仿其石像带箭之状并丘行恭,真塑于邑门外太宗庙庭,高庳丰约,洪纤尺寸,毫毛不差”。遗憾的是,这一组作品,未能流传下来。游氏短文对线刻六骏图的表述是:“又别绘图,刻石于庑下,以广其传焉。”
  3.《唐太宗昭陵图》(图3)
  北宋绍圣元年(1094)(元祐九年四月癸丑改元绍圣),游师雄命知醴泉县事符寤刊《唐太宗昭陵图》于《大宋新修唐太宗庙碑》之阴,游氏亲撰题记,杨安书,魏敏刊。该碑1956年被列入《陕西省名胜古迹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名单》,现为国家一级文物。
  游氏所题,刊于碑之上段,共42行,满行19字。碑下段刻唐昭陵图。
  游氏题记云:“陪葬诸臣一百六十五人。诸王:蜀王愔已下七人;公主:清河公主已下二十一人;妃嫔:越国太妃燕氏已下一十三人;丞郎三品:户部尚书唐俭已下五十三人;功臣大将军:尉迟敬德已下六十四人;内蕃将:阿史那忠等九人。”与《唐会要》卷21《陪陵名位·昭陵陪葬名氏》所录王7人,妃7人,公主18人,宰相12人,丞郎三品50人,功臣大将军57人,共151人相异,与《长安志》、《文献通考》、《关中陵墓志》、《历代陵寝备考》、《陕西通志》、《醴泉县志》等所录亦详略不一。
  游氏题记所云昭陵十四国酋长石刻像官名凡14人,虽与《唐会要》卷20《陵议》所载人数相合,然与《唐会要》及两《唐书》、《资治通鉴》相校,其讹误较多。如以“突厥突利可汗”作“突厥利可汗”;把“突厥答布可汗阿史那社尔”与“突厥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阿史那思摩”记为一人;把“高昌王左武卫将军麴智勇”之“左”录为“右”等。游氏所刊昭陵图错误亦多。所刊昭陵陵山,有内外二城,已为今之考古所否定;图中所列昭陵陪葬墓66座,有墓主姓名错者,亦有墓葬位置错者。我们不能苛求古贤,对其对古迹的热爱与保护应予热情讴歌。
  三 结语
  北宋修成唐太宗庙后,世世以祀。毫无疑问,北宋160余年间,必多所修葺。北宋灭亡后,北方为金朝所据,大金政府同样重视唐太宗庙的保护与祭祀,对北宋所留唐太宗庙进行了重修,并留下《大金重修唐太宗庙碑》一通。据该碑记载,北宋末年,由于战乱,宋修唐太宗庙颇有倾颓。金天眷元年(1138年,亦即南宋高宗绍光八年),“元帅右监军完颜公(疑即完颜希伊)”巡陕,亲谒宋修唐太宗庙,“顾彼垣宇,或倾或颓。究其规模,若存若亡”,因感唐太宗乃“有唐英王,史臣所谓功德兼隆者也”,乃下令重修唐太宗庙。“越月告成”,颇增旧制,“因庳为崇,廓庑为宽。遏乃芜秽,焕以丹漆。殿宇靓深,廓庑宏丽。门阙巍巍,如跂如翬,俨然王者之居也”。于是,命孙九鼎撰写碑文以叙其事。孙氏于碑文中,盛赞唐太宗文治武功“虽汉高文景之主,反出乎其次;而汤武成康,亦可齐驱而并驾焉”。碑文撰就后,于天眷元年三月十五日由权知醴泉县事康庆立石,庙住持镌刻。碑身首高284厘米,下宽106厘米,正书27行,满行54字,额题“大金重修唐太宗庙碑”,是研究金朝保护文物古迹的宝贵碑石,1975年移藏昭陵博物馆。
  注释
  [1](元)脱脱:《宋史》卷1《太祖纪》,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第18页。
  [2](宋)欧阳修:《新五代史》卷40《温韬传》,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第84页。
  [3](宋)司马光:《资治通鉴》(第四册)卷273同光三年正月条,岳麓书社1990年,第663页。
  [4][5](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32《唐书·庄宗纪》,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第55页。
  [6](民国)曹骥观:《续修醴泉县志稿》卷4《建置志》,礼泉县地方志办公室(内部印刷),2011年,第134页。
  [7]《宋史》卷1《太祖纪》,第21页。
  [8]《宋史》卷457《隐逸传·李渎》,第1520页。
  [9]《宋史》卷332《游师雄传》,第1206页。
  (董临渊,昭陵博物馆,文博助理馆员)




乾陵文化研究(八)/樊英峰主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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