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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黎明前的硝烟与欢笑

剑彬


  □解放大军源源不断地涌进金城,彭德怀却悄悄地掩上了指挥所的门
  □新旧交替的历史时刻,一个随军记者一天的所见所闻
  □15万支前大军随军转战千里:打老蒋是我们自觉自愿
  □黄河南岸,一野司令员肃立在烈士墓前,泪如泉涌
  像所有日复一日的日子一样,尽管昨天的漫漫长夜中弥漫着无边的痛苦、无边的黑暗,及其在痛苦的黑暗中淤积与爆发出的激烈的枪炮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延绵不断……然而,在血与火的洗礼之间,1949年8月26日的黎明,还是从容不迫、坦然大度,甚至是必然而然、不可抗拒地浮出了兰州城外的十面大山,向着一个新世纪,渐渐地延伸,渐渐地靠拢……
  凌晨4时,夜雾正浓时,彭德怀觉得很疲倦,但却毫无睡意。一连7天7夜,他几乎没有得到休息,一直是在极度紧张和复杂的思索中、判断中度过的。
  作为第一野战军的司令员兼政委,他是兰州战役直接的组织者和指挥者,历史将这样一副巨大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
  扶眉战役,陇东追击,一路打杀过来,此刻,已经是兰州的黎明时分了……而这是怎样的一场决战呢?
  他虽然没有被这重担所压垮,但他却深刻地感觉到了这副担子的真正重量。
  历史已经作出了最公正的结论:他出色地完成了对黑暗、痛苦、灾祸、虚假、邪恶和丑陋的征讨,赢得了光明、幸福、安乐、真诚、慈善和美好。
  战争是历史,彭德怀也是一部历史。
  几十年战争岁月的血与火,锤炼出他一身铮铮铁骨、耿耿忠心。大将的气质,元帅的风度,这就是受人尊敬的彭德怀。这,也是彭德怀为他个人写出的历史。
  战士们热爱彭德怀,因为彭德怀以他的全部心血浇灌着这片贫穷落后的国土,以他的全部热情深深地爱着这数以亿计的饱经磨难的人民大众,以他的全部精力带领着千万个指战员为国家为民族的解放事业而英勇奋斗。
  彭德怀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眼下,他正在指挥所里,拖着极度疲倦的步子在踱步。他仍集中全部精力,在苦苦思索着兰州战役的最后阶段。昨天突破了豆家山、马架山、营盘岭、沈家岭等主要阵地,今天,以东、南、西三个方面,还要向兰州城内,发起彻底肃清顽敌的更加强大的攻势。
  突然,电话铃清脆地响起来。
  第3军第7师师长张开基在电话中报告说:“彭总,我们已经攻占了黄河铁桥,并巩固了桥头阵地;第7师已经全部攻入兰州城内,由西向东发展,继续同守敌进行巷战;我们已经攻占了国民党甘肃省政府会堂……”彭德怀听了这个情况,十分高兴,但他没有想到战局会发展得如此之快,便问:“你们不会是搞错了位置?”
  张开基坚定地回答道:“我们第7师指挥所现在就设在‘中山堂’,没有错,彭总。”
  彭德怀声音镇定地说:“一定要把黄河桥守住。要注意,好好组织兵力,扩大战果,彻底消灭东教场的敌人。”
  放下话筒,他突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他很想睡觉,好好地大睡一场。
  他明白,大部队已经入城作战,敌人败局已定,我军必胜无疑,剩下来的大量事情,严格地来说,只是押解俘虏,清点战利品,打扫战场……总之,兰州战役已稳操胜券。
  彭德怀掩上指挥所的门,来不及熄灯,就趴在摊满地图的木桌上,睡着了。
  这时,太阳已从东方升起,天空万里无云,瓦蓝瓦蓝的,正是西北高原一个典型的好天气。一野随军记者肖驰跟着追击小分队,乘着缴获的卡车,沿着西(安)兰(州)公路,风驰电掣般地向兰州进发。多年之后,肖驰用他那支生花的妙笔,写出了他这次追击逃敌进入兰州城的所见所闻——
  战士们在汽车上架起机枪,威风凛凛。公路上不断有敌人撤退时撇下的伤兵、散兵,见我军追来,都弃枪举手投降。有的妄图逃跑,都被战士用火力消灭了。一路上没遇多大障碍,便一直追到了兰州城东门。东门有个高高的城楼,约有百十个敌人乱作一团。他们像要弃城逃跑,又像要企图顽抗,一见我军如神兵天降,便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战士们大喊一声:“赶快缴枪投降严守城敌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缴枪投降。几个战士从卡车上下去,收容俘虏,占领城门,防卫流窜的小股敌人袭扰。
  我们这支追击小分队,乘着卡车沿一条东西大街向城里前进。路两旁的店铺、居民户,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当我们来到市中心一个十字街口时,忽然听到一片群众的呼喊声:
  “欢迎解放军!”
  “欢迎解放军进城!”
  只见三四百市民蜂涌而来,围住了我们乘的卡车。有的手里举着红绿彩旗,使劲的摇动,有的举着双手,使劲呼喊,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孔,一句句发自肺腑的慰问话,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像患难与共的兄弟。战士们看到这一片欢腾的人群,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突然,从一条斜街里窜出来约一二百敌人,像拼命夺路逃跑的疯狗,一边打枪,一边向北冲。战士们怕伤害群众,一边打枪,一边招呼群众:“老乡们,快躲避,快躲避!”欢迎的人群躲避到路两旁的房屋里去。经过一场小小的战斗,这股敌人很快给消灭了。这时兰州城内搜索残敌的战斗枪声,还一阵紧似一阵。
  我们又乘车前进,来到了伪“甘肃省政府”前的中央广场,和从西边打进城来的兄弟部队会合了。他们押着一群群俘虏,刚刚结束了战斗。我们跳下车去,两军会师,分外高兴。大家互相祝贺,互相慰问,沉浸在一片胜利的欢笑声中。不一会儿兰州城里枪声停了,炮声停了,战斗从此胜利结束。
  “嘟——嘟——嘟——!”一阵哨子声。“集合!到黄河大铁桥去救火!”指挥员在紧急集合队伍,要去救火。我听到后,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向西跑去。这条路叫“中华路”(即今张掖路),路上到处是敌人的死尸、死马,横躺竖卧,密密麻麻,可见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巷战。队伍来到桥门街(即今中山路),向北看去,只见黄河上横跨南北的大铁桥燃烧着熊熊烈火。原来昨夜敌人仓皇逃窜,秩序十分混乱,大铁桥上争相夺路,人员、马匹、车辆等拥挤不堪。我军占领了铁桥,用重机枪、迫击炮向逃窜的敌人猛扫、猛轰,打得桥上的汽车燃起大火,想逃跑的敌人无法过桥了。现在,战斗刚结束,为了保护铁桥,战士们又冒着生命危险在救火。
  住铁桥附近的人民群众,看到战士们在救火,也纷纷从家里出来观看。后来群众也自动参加,从少数人到多数人,这可以说是兰州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军民并肩救火的场面。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大街上出来欢迎我军的人民群众,有没有受到那股残敌的伤害?于是我沿着来路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街口,只看到这里又集聚了比上次更多的群众,男、女、老、少,十分热闹。有的围着战士们询问情况,有的听战士们讲述战斗经过。一位衣着长衫的中年人说:“哎,马步芳当了西北军政长官,兰州老百姓可遭殃了!”一位约六个多岁的老汉,接过话来说:“解放军打兰州,马步芳借慰劳戡乱将士委员会的名义,搜刮民财,金银财宝、物资、药品不用说,只派‘劳军款’一项,就有20万元哩!”一位年轻人说:“马步芳宣布,要‘破产保命,挽救危急,拼命保命,确保西北’,结果兰州没保住,还有不少马家军丧了命”。
  街头上群众你一言我一语,成了向战士控诉马匪罪行的诉苦会。有人讲,上月底,马步芳在兰州大肆搜捕进步人士,不少人惨遭杀害。有人讲,马步芳无恶不作,强奸妇女,被他糟踏的女学生、唱戏的不少哩。人们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可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群众,多么盼望早日解放!
  我沿着东西大街,走出了城东门,正碰上一队战士,说是在黄河岸边打捞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我穿过一片片青菜地,来到黄河岸边。河水东去,日夜不息。岸边转动的水车,叮咚作响,真有一派优美、静谧的劳动景象。据捉到的俘虏讲,昨晚从南山上撤退下来的敌人,企图从黄河铁桥向青海逃窜,哪知铁桥被我炮火封锁,于是狗急跳墙,妄图泅水过河。这里水深流急,下水的人大部分冲走了。听到这一情况,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早晨看到的黄河水中有人、马漂浮、呼喊,竟是这帮亡命之徒。
  我听到一阵哭声。原来在不远的地方,围拢了不少男女群众,一位年迈的老大娘,神情焦急、痛苦地望着滚滚东去的河水,哭诉说:昨晚半夜,有人乒乒敲门,吓得一家人不敢吭气,不敢动。有几个马匪兵,吵吵嚷嚷闯了进来,抢走了羊皮筏子,还硬逼着儿子去护送长官过河。我的娃被他们强拉走了,还不知下落!……”
  战士和乡亲们听着老人的哭诉,深表同情,可是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是我在解放兰州这天的所见所闻。虽然这些事中无名、无姓,但都是真实的历史事实。兰州人民这天的欢笑与哭诉,我的记忆中是永远不能磨灭掉的。
  其实,就在随军记者肖驰跟随追击部队进城时,兰州城外的战斗仍在继续进行着。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如同春天的雷鸣,震响在兰州的上空。
  大约11时,第7师第21团,在强大火力掩护下,越过黄河铁桥,一举歼灭了黄河北岸白塔山上的守敌。
  中午12时,兰州宣告彻底解放。
  恰在这时,收到毛泽东发给彭德怀的一份电报,电文如下:
  (一)如你们二十五日攻兰得手,则局面起了变化。(二)如不得手,则作为侦察性质的作战,全军将因此种流了血的侦察战获得有益的教训,而确定了再战的胜利。(三)如二十五日不得手,则请照你们二十四日电的决心,确定先打援,后攻城。……
  这时,彭德怀依然酣睡着。他不论是熟睡时,还是清醒时,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完全一致的:表里如一,诚实可信。正像他终生所信守的那条众所周知的准则:在政治上和生活上的真诚,乃是真理之母和诚实人的标志。
  忽然,彭德怀拉了一声响亮的长鼾,醒过来了。他坐直身子,又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抹了抹嘴巴周围的口水,抖着那条被头压得麻木了的胳膊,发现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来送电报的作战参谋。
  作战参谋连忙上前,双手递上电报,说:“毛主席发来的电报。”
  彭德怀一听,赶紧接过电报,急忙看着电文,有点儿不满地低声说:“为什么不立即叫醒我?”
  作战参谋慌忙解释道:“彭总,电报刚刚才收到。”
  彭德怀看完电报,见他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立即就走的意思,就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作战参谋按捺不住内心的高兴,声音激动得有点发颤,报告道:“彭总,兰州解放了。”
  彭德怀并没有感到惊奇,因为这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不然,他是不会放心地睡上这么久的。只是,胜利步伐如此之快,他却未曾想到过。他望着作战参谋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高兴地问:“什么时候?”
  作战参谋大声说:“彭总,也是刚刚接到报告的。”
  彭德怀听了,许久没有说话。他凝视着仍在亮着的马灯,思索着解放大西北的下一步……”
  兰州战役,除黄河浪涛吞没的敌人无法计算外,毙伤敌人1.27万余人,俘虏1.44万余人,青马两代四世苦心经营的主力部队,被解放军一举歼灭。
  然而,一野将士也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有黄河为证,有皋兰山、沈家岭、马架山和豆家山作证:兰州,是无数人民子弟兵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新中国建立后,在沈家岭西南的狗娃山南侧的华林山上,一块千亩方圆的开阔地里,修筑了一座革命烈士陵园。陵园里,大大小小排列成方阵的烈士墓,占了数百亩大的一片平地。坟前,立起了高高低低参差不一的石碑,碑上刻着烈士的部队番号和姓名。在这片庄严的碑林里,最高最大的一块石碑耸立在其中,碑上刻着王学礼烈士的生平简介和姓名。除了十年动乱,从华林山革命烈士陵园建成之日到如今,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总有成群结队的少年先锋队员前来为先烈们扫墓,献花圈,献花蓝。偶尔,也有一些两鬓染霜的老将军驱车直上华林山,为烈士们扫墓,寄托不尽的思念之情。
  彭德怀为数千名牺牲的解放军指战员而痛苦。这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医治的痛苦。甚至在兰州战役后的多年里,回忆常常将这种不尽的痛苦带给他,使他彻夜难眠……
  “是啊!兰州解放了,该举行一个入城仪式啊!”彭德怀心里这么想着,走出了指挥所,天空无云,秋日高照,四野布满了和煦的阳光。
  走了不几步,远远地,他的眼前却涌出了一群手持扁担、绳索等物件的人。他们吵吵嚷嚷,好像是跟谁过不去似的。
  兰州已经解放,阳光这么美好。心情不错的彭德怀便轻松地走上前去。
  “彭老总!”
  “彭老总!”
  “老彭!”
  “老彭——”
  不等彭德怀走近,那一群人便遇见了救星似地跑了过来,也不管警卫战士的阻拦了。
  “啊,是你们呀!”说着,彭德怀快步迎了上去,连忙伸出手,握住了那个“老彭”不离口的老头,这才笑着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老模范?”
  “老彭你忘了,我刘老汉不是说过么,你老彭打到哪里,我刘老汉就跟到哪里呀!”
  “好!好!好啊!”彭德怀一边摇着刘老汉的手,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的确是跟他打遍了大半个西北地区的老支前模范。干瘦的身架,满脸的黑灰,头上的白羊肚手巾,这会儿汗津津,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直射着一股善良而坚毅的目光。
  看着自己早就认识的这双眼睛,彭德怀的心动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转战陕北,出击西府,大战陕中,扶眉战役,陇东追击,直到眼下的兰州解放,哪里都少不了这样的一双双眼睛!仅是兰州决战一役,从陕西黄土地上走出的千里支前的“老模范”就是15万!
  如果没有他们,胜利就无从谈起!
  第一野战军向甘肃进军以后,后方补给钱,随着军事上的不断胜利,由西安延伸至兰州以及黄河以西。在此漫长的供应线上,由于解放区人民和部队各单位后勤人员日日夜夜的紧张工作,终于战胜种种困难,保证了前线的供应。
  战役过程中,解放区人民参加运输、担架、战勤等工作,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援前线。动用的民工共计约15万人。他们冒着敌人的炮火,帮助部队抢救伤员,警卫物资,打扫战场,捕捉散匪,维持地方治安。在甘肃、青海乍热骤寒的大陆性气候下,他们不顾艰险,野营露宿,长途跋涉,对战役的胜利起到了有力地保证作用,对西北解放战争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人民的全力支援,不仅从根本上保证了对前线的物资供应,而且也给了解放军以巨大的精神鼓舞。成千上万的民工冒着敌人的炮火,日夜不停地在护送伤员和抢运粮食、弹药。在敌人的炮火下,无数的担架队员不顾自己的安危在抢救战士的生命。随194师的民工担架队,宁肯自己不吃或少吃,把他们所带的500斤小麦赠送给了前方战士。这种伟大的阶级友爱精神和无私的英雄主义行为,大大地鼓舞和增强了我军广大指战员的杀敌勇气和决心。
  我们的支前民工队,同时又是新区工作队。他们到了新区,模范地遵守政策纪律,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向新区人民宣传革命道理,讲解我党我军的政策,启发新区人民的阶级觉悟,成为带动新区人民支前的一支重要力量。陕北老区民工们说:“我们是老解放区过来的,我们要作榜样。”新区人民称赞说:“解放军好,带出来的民工也好。”
  人民支援了战争,战争又教育了人民。民工们带着全家和乡亲们的嘱托走出家门,经过长途行军和战火锻炼,学会了不少军事知识,懂得怎样去适应战争的需要。他们一直把解放军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学习解放军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陕北定边县民工袁光发参加支前,由定边赶队,一直赶到兰州,终于赶到民工主管部门报到。甘泉县担架队出发时,在欢送大会上,全体队员写了保证书,提出立功入党,保证完成任务。他们随军转战数千里,小心翼翼地爱护伤员如同自己的子弟。从陕西到甘肃,到青海,光荣地完成了支前任务。很多民工经过锻炼,大大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和精神面貌,他们个个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农民,而是一个优秀的革命战士了。
  工作中他们不怕苦不畏难,处处抢先完成任务。在新解放区的陕西三原、大荔、咸阳、渭南等地区的人民,也主动支援了4600余辆大车,日夜为前线运送弹药、粮食;渭南地区火车队和西安市人力车队,为支援大军西进,他们向陇县仓库运送面粉时,到达该地后,仓库同志忙得没法接收,叫他们拉到六七十里路以外的固关镇去,他们二话没讲,慨然应诺,当快到固关镇时,有一段山路不能走车,于是就大家动手,将面粉一袋一袋背过山去。
  民工队长们以身作则,学习解放军遵纪守法,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了前线的胜利,他们带头苦干,把支前当成份内事,经常超额完成运输任务。运输九中队在过河时,因为乱石很多,该队队长、指导员唯恐车上拉的炮弹出危险,就动员大家并和大家一起把炮弹箱背过河去;他们学习解放军,到达驻地后,还帮助当地群众犁地、锄草;用了群众的东西,或作价或归还,从不损害群众的利益。四中队二分队的干部们,动员大家自己拾柴,把省下的钱,给牲口买了麦麸料,给大车买了车油。人力车一、二、三中队的领导同志,深入群众,注意发现和培养了一批积极分子;自愿参加支前运输的王善廷和黄清、张春发等,他们从西安车站柱仓库拉炮弹,别人一次拉四五箱,他们拉八九箱,而且跑得快,有时天虽然快黑了,他们还动员大家多拉几趟。
  搞运输的汽车、大车,满载着弹药,沿西兰公路、宝天公路翻过崇山峻岭,星夜驰赴前线。运输汽车的司机和民工往返前线后方,随到随走,很少休息过。某次四辆运输汽车由火车站向军火库运送弹药,往返不停,装卸工人和汽车工人,在副分队长马恩惠领导下,五六天没有睡觉,大家跟随汽车运输百余次,一直坚持到最后,胜利完成任务。汽车队由陇县向西转运弹药时,开始两天往返一次,二分队司机马桂林首先创造了一天往返一次的记录,掀起了全队的立功竞赛,数天后,全部车辆都做到了一天往返一次,很快就把弹药运转完毕。汽车队路过关山地界,适逢大雨,又因部队及大车等拥塞,汽车不能通行,加之,该地区又是歼灭马匪骑14旅的战场,匪军的死人死马散发着腐臭气味,荒山野谷又没有人家,在被阻两天两夜的时间里,他们只找到了几个山药蛋充饥。
  在整个支前过程中,一大批民工立了功,许多人被选为模范,不少积极分子锻炼成为干部,并且加入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从陇东追击到兰州战役,战场绵延千余里,连续作战几个月,粮食、弹药及其他军需物资的消耗是巨大的。而作战地区大部分还是新区,粮食、弹药主要是靠后方运送,从解放区后方到作战前线的西北高原,不仅要翻山越岭,而且是千里供应线,道路漫长(陕北老解放区的担架队长期随军转战,陇东老区民工也随军转战千里)。我们当时虽有少量汽车运输,但大量是靠马驮、车载,这就使我们的支前后勤工作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对此,西北全党全军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把决战的胜利首先建筑在全民动员的基础上。党不仅在老解放区领导农民实行了土地改革,恢复和发展工农业生产,为解放战争创造了巩固的后方,为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可靠的基础,为调动广大人民群众支前的积极性创造了根本的条件。而且在战役以前和战役过程中还进行了一系列的动员和组织工作,特别是陕北和陇东老解放区各级党委和广大人民群众,全力以赴地对部队作了巨大支援的英雄义举,又带动了新区人民群众向他们学习,因而保证了千里追击的供应,保证了兰州战役的胜利。
  以上是一位叫作吕双贵的同志所写的一篇题为《十五万人千里支前》文章的搞录,笔者将它编在这里,求真并不是唯一的动机,除了求真,还有一种肯定的意思。在伟大的解放战争的史册中,他们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笔者相信,彭老总的感谢是真诚的,而且恰如其分,毫不夸张。
  作为一个军事家,除了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这种精神确实是非凡而令人感动的。他不仅感谢为胜利做出了贡献的支前民工,更不忍心忘记那些牺牲在兰州战役中的广大指战员们。
  兰州城西,黄河南面,华林山半腰间,有一片广阔荒芜的坡地,约百余亩。清洗整容后的数千具烈士遗体,排列安放在这片坡地里。
  初秋的微风,萧萧地吹过,树木荒草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在呜咽,在哭泣……
  没膝深的草丛中,开出了无数的野花。各种野花中,要数山菊花开得最盛。蒲公英那伞状的种籽,在风中游荡着,悠悠然落在静静地躺在这片草地里的烈士躯体上,无声无息。
  就要举行进城仪式了,彭德怀却骑马上山。他一排一排地看着这片默默无语的指战员的遗体,仿佛每次出征前检阅着绿色的方阵。只是此时此刻,这群可亲可敬的官兵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默默地走着,挨个儿地看着。晶莹的泪珠,在他那从来没有过泪水的眼眶里滚动着,最后,默默地涌流出来,无声地扑落在脚下的草丛里,很快沁入黄土中。
  无名的草,在风中唱着挽歌。
  七色的花,在泪中默默致哀。
  “彭总,入城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是先下山吧!”一位兵团干部不知啥时来到他身边,轻声提醒着他。
  彭德怀这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慢慢转过身去,对站在身后的几位兵团首长说:
  “一定要在这儿立上牌子,建立一座像样的烈士陵园,好让这些指战员们死后有个歇脚的地方。要让后人记住,他们是为兰州的解放、是为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彭德怀说完,又面对遗体,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翻身上马,朝着山下缓缓走去。
  山下,已隐约传来欢庆的锣鼓和鞭炮声。

一野最后一战/剑彬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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