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政治形势与一年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

中共延安市委统战部

　　(一九三六年九月十五日)
　　一、目前的国际形势
　　同志们!我今天的报告，首先讲一下国际形势。
　　目前在欧洲形成了一个法西斯蒂的侵略阵线。德意两国签订了秘密条约、航空协定等，他们都是法西斯蒂国家，他们在侵略阵线中起了很大作用，尤其在西班牙问题上，表现得很明显。不但如此，他们在西方与东方都尽量扩大这一阵线。在西方，他们联络奥地利、匈牙利等国；在东方，德国与日本联合。他们是以战争来解决问题，主要目的是反苏联，同时反对反侵略的国家。他们公开反共，甚至对民族自由也是反对的。他们对阿比西尼亚的压迫，对中国、法国的侵略等，都可以说明他们是全世界人民的敌人，是和平与自由的敌人。
　　另一方面，世界和平阵线是大大的加强了。主要表现是苏联力量的加强，特别是苏联国防力量的加强。其国内征兵的年龄由二十四岁减至十八岁，军事力量已有一百五十万人，苏联空军可抵抗全世界联合的空军。由于他力量的加强，更使他团结了很多和平的力量。虽然其中各个国家的性质不同，但都是为着和平而斗争。前不久的法苏协定，以及最近的英苏协定，都是对和平阵线有利的。还有法国人民阵线的胜利，西班牙人民的胜利，美国也采取和平中立，这些都给侵略阵线以威胁。最近在比利时开了世界和平会议，全世界人民都在为和平而斗争。所以现在和平阵线也在日益巩固与扩大，团结全世界人民为自由和平而斗争，反对法西斯蒂的统治。目前这两个阵线的斗争表现得非常尖锐。
　　在这中间最值得注意的是英国的态度，他是一贯的动摇于两个阵线中间的。在阿比西尼亚问题上，在帮德抑法问题上，在日本对中国侵略的问题上，都使得英国受到威胁，不能不倾向和平阵线。这表现在中国问题上，他帮助南京政府，抵抗日本的南进；再一方面表现在他对苏联的借款，对西班牙，联合法国采取不干涉的态度。但英国是否能完全走到和平阵线中来，对此还不能作过分的估计。他在中国问题上，是要用抵抗来求得与日妥协，在西方问题上也是一样。英国究竟走到哪一方面？这要看国际形势的发展与其国内情况。英国聪明的外交家，是已经看到只有拥护和平阵线才是有利的，但目前这一倾向还不是占统治地位。
　　总之，目前的国际形势是战争的危险加深了，而德国是最具有挑衅性的。这种危险的局势更促使了世界人民和平的阵线的发展。在这种形势下，中国人民应坚决联合苏联，反对战争，联合各和平阵线的国家和人民。因此，中国的人民的抗日阵线，有着广大的国际同盟者。
　　二、目前国内时局的几个特点
　　第一，日本加紧侵略。一年来事变发生很多。他对华北的增兵达到五六万；大量的走私；在华北扩张经济、攫取交通特权；冀察政权一天天傀儡化；遍设特务机关；强设领事馆，以至激起了四川民众的暴动。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方式是多种的，军事侵略、经济侵略，还有挑衅的方法等等。但不管用怎样的方法，他并吞中国的总的方针是不变的。
　　第二，抗日运动广泛开展。如胡适最不主张抗日的，现在也说：如果日本再要这样侵略是非反抗不可的。大公报也一样。冯玉祥，甚至蒋介石也说要集中全国力量反抗日本。现在全国一致的要求抗日，停止内战是全国人民的共同要求。但运动的弱点一是下层群众参加不够，二是组织力量薄弱。
　　第三，蒋介石正在动摇。抗日运动的广泛开展，使得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的冲突更加尖锐，如表现在西南问题的发生，国民党内政学系与CC的冲突。在这种冲突中表现出了蒋介石的动摇。在二中全会的文件中可以看到，不管怎样他是说了不承认满洲国；对走私他下了缉私的命令；对抗日是半公开的容许；对西南问题主要用和平的方法解决；大赦政治犯，取消对陈①等的通缉；在广州追悼廖仲恺会上要恢复以前的革命精神；特别在联俄联共问题上，派人去联络，找我们谈判等，这些都说明蒋介石正在动摇走到抗日方面来。而这种可能的实现主要根据以下的条件：(一)日本的继续进攻，(二)抗日运动的继续发展，(三)英美的态度，特别是英国的帮助，(四)苏联力量的发展，(五)民族资产阶级的鼓动。但他现在还是怕，还是在动摇之中。他怕什么?一怕日本对他的打击，二怕群众起来后对他的威胁，三怕无国际的帮助。现在他所忙的，是怎样来巩固他的统治，争取对抗日的领导权，把握住群众与求得国际的帮助。因此，他目前还是动摇的。他在动摇过程中还会要继续进行投降出卖，镇压群众与进攻红军。但是比从前不同，没有从前那样坚决，只是要适合于敷衍日本方面。
　　第四，白军中抗日情绪高涨。现在如东北军、宋哲元的部队，甚至蒋介石的部队中，抗日情绪都在高涨。但是，许多军队领袖都是持等待观望的态度，特别是在西南事变之后。
　　第五，民族资产阶级分化。一部分接近日本的投降到日本方面去；另一部分则走到抗日方面来，主要的表现在缉私社会上，如王晓籁等亦参加。但他们极端害怕有群众参加，他们只用和平的劝买国货来反日本，表现胆怯与软弱。
　　第六，工农运动的高涨，如上海丝厂的罢工、天津等地的罢工、渔民暴动等。但这些斗争都还是自发的，没有坚强的领导。
　　第七，各党各派的分化，新的党派的组织与活跃，如第三党等。但这些党派中目前还没有大的有力的党派。
　　第八，共产党、红军、苏维埃的影响扩大。如章乃器等都公开主张联共。这反映了广大群众都要求联共。
　　总之，可以得出结论，抗日运动目前是扩大与深入了。但有弱点，主要是：一，除红军外，还没有大的抗日军事力量；二，下层群众参加不够；三，党的领导力量显得不够。
　　①指陈铭枢，1933年11月与蔡廷锴等发动福建事变。
　　三、修改我们的部分口号
　　我们的基本口号是联合全民族的统一战线的口号。这一口号自从十二月决议提出后，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拥护与相当的实现。但根据目前的形势，部分的口号应有修改。
　　第一，从前是把抗日反蒋并提的，这是错误的；过去我们对南京政府的估计，说他完全是与冀察政权一样的，这也是错误的；说蒋的力量削弱了，但没有估计蒋仍是抗日的大的力量，这也是错误的。过去我们对南京的策略，虽有些修改，但基本上是没有转变的，并没有明确指出抗日与反蒋并提是错误的，后来接到国际电报，才完全转变过来。现在我们应根据八月十六日中央局的决定与国际指示来把抗日反蒋的口号修改过来，并应根据致国民党书来实现联合国民党抗日。
　　第二，我们所主张的是“停止一切内战，一致抗日”。我们应反对反蒋战争，不应如从前给上海指示信所说的同情反蒋战争。自然，部分的抗日战争仍是赞成的。主要的战争目标要放在抗日上面。对蒋的进攻，我们应站在自卫的立场上来反对进攻。对西南问题，他发表抗日宣言，我们拥护是对的；但在对他挑拨内战上并没有严厉的批评是不对的；对于他没有在广东、在军队中发动群众，我们也没有严厉的批评，也是不对的。因此，我们好像袒护了西南，丧失了我们的立场。在发动西北抗日战争上，我们应接受这一教训。我们要联合蒋介石抗日，要指出那种认为反蒋战争是有进步性质的说法是错误的。
　　第三，我们还主张建立“和平统一的国家”。因为全国人民要求的是一个全国统一的民主共和国。这个共和国目前还是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国。过去说国防政府是各阶级的联盟。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够的。我们应赞成建立民主共和国，应宣布苏维埃愿成为它组成的一部分。但民主共和国的产生是有条件的，这些条件是：(一)全国抗日运动的发展，(二)全国停战抗日，(三)各党派联合，主要是国共联合。要看到民主共和国只能是从斗争中产生出来，应反对右的观点，认为只要是和平就可建立起来；同时也要反对“左”的观点，认为抗日必须反蒋。至于这个民主共和国是否能转变到工农民主的国家，这要看以后运动的发展来决定。我们是否参加内阁，一般的说是要参加的。
　　四、一年来我们在统一战线方面的收获
　　(一)我们的口号已经变成了群众的口号。
　　(二)已经形成了一些统一战线的组织，如各界抗日会等。
　　(三)进行了大的示威，推动了全国抗日运动。
　　(四)在军队中，如东北军、二十九军中部有收获。
　　(五)在各党派、少数民族中都有些收获。
　　五、我们在统一战线工作中的弱点
　　第一，在工作中还有抽象化公式化的问题。我们没有根据各派的实际情形，用具体的方法来决定我们活动的方法。我们总是用旧的老的方法来进行工作，使统一战线变成很狭小。另方面，对那些消极的派别，我们没有用过渡的方式去引导他们到抗日方面来。我们专靠几篇文章与几次号召是不够的。同时我们还表现出不晓得利用每个组织每个人所能做到的事，如有的派别只是劝用国货，我们也可以要他去做，这是对抗日有作用的，而且我们可与他们订立部分的协定。而如有人反对政学系，我们则要他有抗日的行动。我们要懂得对付各种各样的组织，适合他们现在不同的程度。虽是初步的、低级的，都要注意到。过去立三路线时，不论哪种人都要他发传单，这祥的方式，是要不得的。
　　第二，对于反映群众日常的切身的要求的斗争领导不够。我们过去一段在上层的统一战线是活跃的，但对下层的工作则是不够的。而下层的群众力量，应是我们统一战线的主要靠山。群众一切的斗争，为了一个铜板的斗争，都是对抗日有意义的。我们有些人把统一战线只限于抗日的统一战线，而不知在群众的一切斗争中来运用统一战线。如果我们提出统一战线人家不来，我们应不放弃独立的领导。如果他们领袖不接受我们的提议，我们对发动他们士兵的斗争的领导是不能放弃的，不这样，我们就缺乏群众的力量。
　　第三，我们还不善于从斗争中来建立统一战线。讲统一战线就要有实际行动，不能把他口头讲的，就认为他是抗日的。统一战线是从斗争中、行动中建立起来的。我们对于同盟者，应给以友谊的批评。我们不仅使他懂得相同的地方，而且要使他懂得区别的地方，来提高他们的斗争。如有些人以为在东北军也是抗日，到什么地方工作都可以。如果他是共产党员有这样的观点，应该说他对党是叛变的，而对抗日是没有叛变的。
　　第四，对公开与秘密的组织性质区分了解不够。群众的组织是公开的，没法秘密。群众的刊物也是公开的。我们应注意适合群众的公开。我们在过去对这些组织与刊物，都没有注意到他适合公开存在的条件。利用公开行动来活动，培养公开活动的人才。都是做得很少。在利用公开中间，不晓得利用统治阶级已经答允了群众的话。
　　这四个弱点如不迅速的很好的纠正过来，是要使统一战线限于很狭小的。
　　六、统一战线与苏维埃红军
　　首先必须指出，那种认为我们可以吸收资产阶级到苏维埃机关来工作的意见是不对的，这只能是削弱苏维埃的领导。对于红军来说，允许吸收任何阶级来参加，这是最危险的，这要使红军变质。因此，对白军军官不加考察都要他来领导红军，这是不对的，对于这方面我们应当关门。过去在游击队中发生叛变的教训，就是由于我们犯了这些错误。对肃反的放松，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建立抗日统一战线，是为了加强苏维埃与红军，而不是削弱。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对我们的政权与军事力量的加强。虽然名义有些可以改变，但领导是要拿在我们手里的。同时应看到，我们决定的一些新政策，下层的同志是了解不够的。
　　七、统一战线与共产党
　　我们在统一战线中要取得领导，这是我们的基本任务。我们要保持我党的独立、纯洁。我们与各党派的联合，并不是取消我们的组织与其他党派合并，而是一种协定的联合。
　　第一，我们要扩大党的组织。对吸收党员，应将十二月决议中所说不分阶级都大量吸收的错误加以纠正。对于投机分子应反对加入，不能使我们的党变为一个只是抗日的党。
　　第二，要培养大批干部，这一点值得我们严重的注意，因为干部决定一切。对干部政策要注意这样几点：(一)要熟悉自己的人，要详细考察自己的干部；(二)要正确的提拔干部，要提拔与群众有联系的干部；(三)必须善于使用干部，利用每个人的长处，因材致用；(四)正确的分配干部，要设法帮助干部克服困难；(五)要用同志式的态度说服干部，要注意进行具体的适当的领导；(六)要保存干部，要善于把好的干部调到后方去，用新的干部来代替。我们考察干部的标准有两条：一是无限的忠实于无产阶级，二是有独立工作的能力。
　　第三，要正确的建立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的联系。要注意下层组织的建立，要用熟悉那方面情形的人来领导那里的工作。我们的组织方式在白区要有很大的转变，苏区亦然。
　　第四，现在反对冒险主义的斗争还要继续，关门主义还是当前主要危险。但是对于正在增长着的右倾机会主义，应及时的给以打击，以保证布尔塞维克的一致。
　　总之，目前国际国内的形势都是有利于我们发展的。我们要使这一形势转变到大革命的形势，必须依靠我党不疲倦的工作与全党的努力。
　　张闻天
　　

延安时期统一战线史料选编/中共延安市委统战部组编，—北京：华文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