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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政治诗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

　　陈涌
　　现在我们报上常登载有关时事的诗，这在我们通常叫作政治诗。政治诗产生的根本原因是由于战斗的需要。当民主力量对于反动派的斗争进行得异常激烈的时候，是需要无例外的动员一切斗争武器，各个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它的作用。在文学的部门里，政治诗可以说是比较轻便，比较善于在阵地上回旋的一种武器。
　　而今，又恰恰应该成为政治诗的特点。
　　如果我们作一个比喻，那么政治诗的写作便好比杂文和漫画，它同样的需要的讽刺、机警、灵活，它的长处是抓住讽刺对象的最丑恶可笑的某一点或某一侧面作直接的有力的一击，使之血流倒地；长篇大论，或者过分的迂回曲折，或者冗长的正面的说理，在这里是不适合，也无力的。它和一般的社论、专文不同，它是矛子，是匕首，不是坦克和大炮。但是矛子和匕首，也自有它的锐利的地方在，这也是非常明白的。
　　不过在我们收到的一些政治诗里，却往往不是这样，或者说，作者没有认清政治诗的这个特点，举一个例子来说吧：我们看到过不少关于反对内战的诗。尽人皆知，这是目前迫切需要表现的一个主题，且国民党当局和美帝国主义分子的许多扩大内战以及有关扩大内战的事实，又每天不断地供给我们以大量的题材。但是，在我们看到的一些这一类的诗里，却往往看出有些作者不善于选择题材，往往一首几十行的诗里，包括了“反对内战”这个主题下的一切有关的内容：从解放区人民力量的增长到国民党区的经济的破坏，从国民党某部队的反内战的起义到湖南灾荒的情状，总之，通常我们在报上看到的一切有关的事实都应有尽有，而且都平均主义的罗列出来了。在语言方面，又往往缺少创造，往往别人不只一次用过了的语句太多，机警、深刻的句法太少，读起来真可以说很少新鲜的感觉。
　　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政治诗里也和我们的新闻、报道、通讯一样，是有着公式主义的存在的。这个公式主义便表现在我们仅仅限于注意报纸已经提出来的几个大问题和几个主要事件，于是便从抽象的概念出发，堆砌一些空洞的词句，变成一种缺乏内容的徒然的呼号。一个有才华的政治诗诗人却不是这样，他首先是到群众中去，了解群众所最关切的各种具体而普遍的事实(这些事实看来也许是最平常的)，体验他们对这些事实的情感，了解这些事实的现象与本质，然后将这些事实，用集中、对比、陪衬等手法表现出来。
　　在这里，我愿意将马凡陀的一篇《发票贴在印花上》作为例子。每一个第一次读这首诗的人都会感到：这里是容纳了上海日常发生的大量的事实。它差不多每一句都反映了国民党统治区的某一方面的矛盾和不合理，强烈地表现了人民对反动统治者的愤怒与嘲讽，深刻地描绘了这些独夫们反民主反人民的狰狞面貌，同时，句法又是这样的新鲜巧妙，加上和它的内容完全适应的轻松的亦庄亦谐的风格，读起来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即使在上海重庆等地生活，日常见惯了这些现象的人，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喜欢这首诗，因为他们对于这些日常见惯的现象未必如这首诗的作者一样注意多注意亦未必能如这首诗的作者一样构思得这样巧妙，这样集中。
　　我们有些同志常常有着这样的做法：在一篇暴露国民党统治区的黑暗的短小杂文或者一首诗里，一定要同时在末尾加上表现人民方面，光明方面的一段，而结果往往千篇一律的照例重复了“但是，人民的眼睛是明亮的”这样的句子。事实上，这样的写法也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公式。
　　人民的力量无疑是应当随时表现出来的。但人民的力量应该表现在整个作品对于前途的信心上，表现在作者看问题的方法上，表现在作品的全部的情绪上，甚至，它也表现在诗韵律的韵上，因此，即使在内容上只是暴露国民党统治区的黑暗的东西，也可以看出是否有足够的人民的立场的。
　　这便是我对于目前写作政治诗——也可以说包括杂文、漫画——的一点感想。
　　(民国三十五年七月十六日《解放日报》)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五辑/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198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