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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篇:王维与辋川




辋川位于秦岭北麓蓝田县东南的蓝关古道旁,因诸谷水汇流,泻于峰峦之间,清澈见底,状如车辋环辏而得名。这里秀峰林立,奇峰突兀,藤蔓满溪,竹洲花坞,松柏满山,环境极幽。王维于唐开元年间,购得宋之问的辋川别业,后于天宝三年(744年)辟成别墅隐居此地,并把20里的辋川,依山傍水,以地结庐,修葺成耕、牧、渔、樵的综合园林。并由此将辋川作为他的第二故乡,其所居址称辋川别业,是他一生中生活和创作时间最长的地方。王维在辋川别业中,以孟城坳、文杏馆、竹里馆住地为中心,辐射的景点有鹿柴、华子岗、斤竹岭、木兰柴、茱萸沜、临湖亭、宫槐陌、欹湖、南垞、北垞、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辛夷坞、漆园、椒园等20个。他以二十景为题,写下了20首五言绝句,并录秀才裴迪唱和的20首,编为《辋川集》。《辋川集》浸透着王维“乐住山林、志求寂静”的思想。特别是“安史之乱”以后,王维既有伶人舞黄狮一事的前车之鉴,又有陷逆迫受伪职、终生忏悔之心志,中年更遭丧妻之不幸,而官场的污淖黑暗又使王维时感寒心,因此,使他“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叹白发》),一心求禅,到佛门净土中寻求寄托,到辋川灵秀的大自然山水中去返朴归真。他“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与裴迪、崔兴宗浮舟往来,弹琴赋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时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王维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其母崔府君又是一个潜心于佛的老妇人,她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年,“褐衣素食,持戒安禅”。王维幼年时家庭佛学的渊源,对他影响很大。后来,王维自号“摩诘”,就是根据《维摩诘经》而取名的。王维本有慧根,又聪颖异常,对佛学研究钻研得很深。这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许多诗歌中都显露出来。佛家的空灵幻象,自生自灭了无实性的思想,沁透在王维的文学艺术创作中,使他的诗歌无不打上了佛光的幻影,在王维晚年的作品《辋川集》中这种倾向表现得尤为强烈。从以下诗中,我们对王维作品进行剖析,不难看出佛学对王维的影响和浸润是多么深刻。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坞》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鹿柴》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山居秋瞑》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过香积寺》
  老僧四五人,逍遥荫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
  《蓝田山门精舍》
  从以上几首诗中,明显看出诗人王维“诗佛”的形象跃然纸上。在《辛夷坞》一诗中,纷纭万状的大自然,在诗人的眼中视为无物。诗人王维的目光仅仅对自生自灭的木末芙蓉花产生了青睐,但作者并未着眼于芙蓉花的妖娆艳丽,而是抓住了一晃而逝的瞬息空间,写出了空寂无人的大山中,花开花落自生自灭的自然过程。生机勃勃的自然界,在诗人心目中,仅仅成为了四大皆空的产物。难怪后来胡应麟说:“辛夷坞读之令人身世两忘,万念俱寂”了。
  在另一首《山居秋瞑》中,诗人创作出了雨后秋山,气洁木莹、松隙挂月、清泉敲石,浣女笑靥、竹动莲摇……这一连串凝聚着大自然钟灵毓秀之态的断面画图,不仅表现出秋山月夜清新秀丽之美,而且也显示了佛家幽雅静谧、清静无为之美。
  《过香积寺》,这首诗的意境,更是幽冷静谧,寂寥无人。古木、晨钟、危石、青松,均陷入了一种毫无生气的境地。一个“咽”字把泉水与危石间的关系描绘得如泣如诉,一个“冷”字不仅增强了山间青松的广阔静远,而且连日色也彻底地改变了热度。
  《鸟鸣涧》一诗,桂花落,春山空,突出了大自然的静态之美,一切都酣然入梦,进入了佛教徒的入定状态,心魔遁去,一切和合。然而,由于月出,静态而律动的月光,惊醒了眠息的山鸟,于是便产生出动态,一静一动,妙笔无穷。连山涧流淌着的淙淙小溪,也象征着时光匆匆来去的脚步,瞬间空间是一幅多么优美的画图。
  《鹿柴》一诗,空山、人语、深林、青苔,诗人王维所描绘出的空灵境界,常常会使人心灰意冷,产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从以上诗句中,我们不仅看到了诗人王维,善于捕捉大自然瞬间空间表现力的艺术大师风范,而且作者那种宁静淡泊的心态,以及无可无不可,消极出世四大皆空的思想也呼之欲出,冠以“诗佛”,可谓当之无愧。同时,王维又是一位极善于和大自然沟通、善于思考的哲人。常言道“慧由静生”,王维佛教徒缜密的目光使他不管是在官场应酬中,还是与文人唱和的诗,都写得不同凡响,不仅留下了许多名句,而且读之令人颇有身临其境之感。在他的《送李太守赴上洛》一诗中,这种倾向就显得尤为突出。其诗云:
  商山包楚邓,积翠霭沉沉。驿路飞泉洒,关门落照深。
  野花开古戍,行客响空林。板屋春多雨,山城昼欲阴。
  丹泉通虢略,白羽抵荆岑。若见西山爽,应知黄绮心。
  这是王维描写的有关蓝关古道不多的诗作之一。王维一生是否到过商洛,缺乏明显的资料记载,无由而知。但是从这首诗中看王维对商洛的山水风物,是非常熟悉的。他笔下描写了重叠翠绿的山峦峻峰,山岩飞流而下的泉水飘飘洒洒溅湿驿路,如画的残阳照耀着驿路关隘,戍楼的地上开满着野花,山路上悄然无人,只听见行人匆匆来去的脚步声。老百姓用石板盖的房子,由于阴雨连绵,显得十分阴暗。美丽丹江从这里直通虢略(今河南卢氏、灵宝)。王维告诉李太守,当你欣赏到秀美清丽的商山,就明白了为什么夏黄公、绮里奇等“四皓”要隐居商山了。这首诗中,明显地表现出了诗人王维敲字炼赋高超的艺术天分,同时也表现了王维对“四皓”隐逸生活的羡慕和向往。
  公元761年,61岁的王维溘然谢世,这位工诗善画、兼通音律、书法造诣很深的中国田园诗派的诗人,在大唐才子中鲜有敌手的天才艺术家,终于走完了自己最后的人生行程。在盛唐众才子个个神采飞扬、风流倜傥,充满着豪华奢纵之气的社会环境中,王维除了年青时长得玉树临风俊美飘逸之外,他的性格格外文静,根本无其他唐才子那么多怪癖,他是中国士大夫阶层的一个精神偶像。有钱,生活优裕,却把这些看得很轻,也就是从大唐开始,王维开创了后世中国士大夫阶层重要的精神流派。
  王维是一位超脱的智者,大约在61岁之时,写出了《秋夜独坐》一诗: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
  王维对人生、生老病死等问题,采取“学无生”的办法来对待。然而谁能做到无生无灭呢?也就是在这一年,王维走进了极乐世界中。他“诗佛”的位置由此而确立。苏轼称赞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明代董其昌推他为南宗山水画之祖。他长于人物和肖像画,有《王右丞集》、《画学秘诀》和《雪溪图》、《伏生授经图》等传世。
  王维这位文章冠世、画绝千古的旷代逸才,永远是古今学人心中的偶像,他开创了中国士大夫的重要精神流派。这位善诗画、通音律、擅长书法的全能坐标,他的诗佛形象永远活在人们心中。他众多的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永远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蓝关古道/曾宏根.-西安: 西安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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