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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罗什》第一部:菩提树(第一颗念珠)

高建群

第一颗念珠

 


    要说那鸠摩罗什的故事,得先从他的父亲鸠摩炎说起。而要说这个年轻贵族炎的故事,还得往前说,得追溯追溯他们的家族,追溯他们的这个家族为什么能在天竺国世代为相。
    匈奴人像一股洪水一样向西漫卷,追着落日,穿越欧亚大平原,从喀尔巴阡山陡峭的山崖下,冲入欧洲,为后来的伟大的世界征服者阿提拉大帝的出现做着准备。而在这股汹涌的潮水中,有一支,它们偏离了队伍,没有走向西北,而是走向了西南。人们叫它们“白匈奴”。白匈奴先踏上阿富汗高原,于是那个显赫一时的贵霜王朝,在一夜间结束。白匈奴的踏踏马蹄,并没有就此停留,它们继续向西南迁涉,那远处印度洋上的刮来湿漉漉的海风叫他们陶醉。它们后来大约又在这块坦荡的原野上推进了很久,终于,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
    这就是那条著名的河流恒河,它翻卷着波涛,裹吸着两岸的泥沙,以一种仪态万方的姿态从大地上流过。两岸是陡峭的堤岸,是遮天蔽日的菩提树。间或,在那高高的堤岸上,露出巨石砌成的古老神庙那坚硬的一角。
    挡住白匈奴马蹄的这座城就叫菩提伽耶,或者说叫菩提城。那国王是谁,我们不知道,历史早湮灭了他的卑微的名字。我们只知道的是,那守城的贤明宰相,正是鸠摩罗什的一位曾祖。这位宰相率领全城的百姓,做了殊死的抵抗。从而保住了菩提城。从而令匈奴人的马蹄,在这里原地踏步一阵以后,只好弯回折回。
    诚实地讲来,挡住白匈奴人马蹄的既不是这座恒河边上的城市,也不是那位鸠摩宰相,而是由于这地方气候的炎热。“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鬼地方!我们要走了,让这地方的人一辈辈地承受这酷热难奈吧!”白匈奴王挥挥手说。在向这座恒河边上的城市告别时,他又对站在城头上的鸠摩宰相说:“留一个虚名给你吧!让后人去说,你战胜了匈奴人,你保住了这座孤城!”说罢,拍马返回阿富汗高原。
    那白匈奴的马蹄践踏过的地方,或者说,被这一股汹涌的洪水漫灌过的地方,它们后来发展成一个国家,这就是今天的巴基斯坦,而被鸠摩宰相挡住的他身后那一片直通大海的辽阔土地,它们后来则成了另一个国家,这就是今天的印度国。这是后话。
    而作为鸠摩宰相来说,连他自己都没有思想准备,他在一夜间成为英雄。打败了从亚洲高原进来的牧羊人,创造了一个神话,这是恒河的光荣,这是菩提城的光荣,这是天竺国的光荣。
    为了褒奖这位忠诚的宰相,天竺国的国王颁布命令,从此以后,鸠摩家族的人将世代为相。
    这样,时间在经过几代人之后,就到了“炎”的时代了。
    炎出生了,鸠摩家族的一个长子出生了,将来要接替宰相位置的一个准宰相出生了,一个遍体赤红的婴儿出生了。在这个婴儿出生的那一刻,西边,太阳像一个通红的大车轮子一样,正哀伤地向海平面上沉去,而东边,一轮柔和的、仪态万方的圆月亮,正停驻在这当时叫作葱岭,现在叫作喜玛拉雅山的陡峭的峰顶。日光和月光交替照耀着菩提城。
    孩子号啕大哭起来。“噤声,亲爱的孩子,是那西边正在沉落的夕阳,带给你以无限的感伤吗?”人们说着,将孩子面朝西边。但是孩子没有噤声,仍然哭泣不止。“那么孩子,是那搁在东山之颠积雪山峰顶上的一轮圆月,带给你以大喜悦吗?”人们说着,将孩子面朝东方,但是孩子仍然没有噤声,仍然哭泣不止。
    “那么,你是喜极而泣,同时又是悲极而泣!是空中这两个发光的东西,同时照耀在你的头顶,从而令你一来到人间,便痛切地感悟到这日月交替,天道轮回,世事无常吗?”无可奈何的人们,这样说。
    这句话说到根子上了。听到这话,孩子止住了哭声,继而又破泣为笑。
    这样鸠摩家族的这个孩子,便有了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叫“炎”,由两个“火”字构成,上面的“火”字指的是太阳,下面那个“火”字说的是月亮。这个名字记录了鸠摩炎出生的时候,天空中日月双悬、阴阳交替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