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包围华清池及其他
张雨辰
1936年，我任张学良将军的卫队师一○五师第一团团长，驻西安城南杜曲。12月11日上午8时，刘多荃师长在西安东门里一○五师师部召集团长以上的军官会议。他在会议上个别命令：“第一团秘密作轻装战时准备，当日晚9时以前到韦曲集中待命。”当时团部与直属连、第一营驻杜曲，第二营驻大雁塔，第三营驻小雁塔，于当日晚8时全团就在韦曲第六连连部前操场集中完毕。刘师长偕同一二九师师长周福成来到韦曲，在第六连连部命令我们暂听周师长指挥，他就匆匆回到城里了。到12日早晨4点钟，师属汽车队的汽车开到韦曲，第一团乘汽车离开韦曲，我坐在已开出五六辆车的后边一辆卡车司机室里，到了南门外又由城外公路转至东门。我们正在东门外走着，听到城内枪声大作，我们汽车就沿着去渭南的公路行驶。距临潼不远时，又听到临潼已有枪声，在我们以前开出的汽车早已到了临潼。但天尚未明，只远远看见华清池的电灯光亮，车到距华清池不远的一个小转弯处停下，我们的任务是对华清池负责外围警戒，临潼县城至华清池的路和至西安公路，均已禁止通行。天渐明，枪声也渐渐停止了。太阳出来不高的时候，我由临潼城南门外回到我们下汽车那个小转弯处，看到由华清池开出几辆汽车来，前边的卡车上满载着第二团二营(系张学良将军的卫队营)的武装士兵。我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就站到公路向右转弯的右边一个小土岗上，卡车后边第一辆小汽车里，司机右边坐着一○五师二旅唐君尧旅长，他看到我站在那里，向我笑了一笑，显出点得意的样子来。他车的后座坐着骑兵第六师白凤翔师长和他师的刘桂五团长。跟着又是一辆小汽车，司机右边坐着一○五师谭海副师长，望后座看，没看见人，车快到我的面前，我站在小土岗上，可以俯瞰到车内全部，这才看见蒋介石头向左脚向右斜倚在车座上，我跟他正打了一个照面，这个家伙两只凶恶的眼盯着我。我那个时候在心里却觉得：“你这个东西怎样凶，也逃不了人民的罗网，今天捉住了你，也让你知道知道人民对于卖国贼的利害!”我也就对他怒目而视地送过，他的车后面又跟着一辆满载士兵的卡车，以高速度开向城内去了。
我跟着就进入华清池，第二营已负起华清池的警卫责任。第二营营长王景宣，第六连连长宋奇跟着我，将华清池内各个地方角落都巡视了一遍，那是经过一次战斗的环境，又经过了寻找蒋介石时的搜查，自然是凌乱得不像个样子了。院子里外还有些被打死的蒋军尸体横躺竖卧地放着，当即告诉王营长派人到临潼城里购买棺木，一面把尸体都抬到华清池大门外靠骊山山脚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住的是蒋的侍从与侍从医生以及中央宪兵三团的卫兵等)大门外的空地上，一面把死者的姓名标志出来。随蒋住在华清池的人们早已集中在那个院子里了，有认不清的尸体，就让那个院子里的人出来认清，作好标志。并告诉集中那个院子里的人们：“张学良将军迭促蒋介石领导抗日，但以理谏不从，言谏不听，不得已而出于兵谏，我们就是奉令来执行一部分具体任务的，大家安心休息好了。最好暂不要离开那个院子，有必要的事情，可以等候我们把华清池院里清理之后，再行洽办。如果要找东西，也必须由我们指定负责人员带去找来。”蒋介石送进城里以后，华清池全部由我团负责驻守。在大家动手清理院子和各室内部的时候，王营长、宋连长等就跟我说：“卫队营与门卫宪兵开枪时候不久，就见一个人在临潼城南门外走，我们把他捉住，当时不认识他是谁。谭副师长认识他是人民最痛恨的，曾在各大城市惨杀我无数进步人士、爱国青年的刽子手，中央宪兵第三团团长蒋孝先。谭副师长恨之入骨，就命令把他推入华清池二门外的装煤的一个小院子里，谭副师长亲手把他枪毙了。”我们也到那个小院子里看了一下那个坏蛋的尸体。
在上午9点来钟，我们在临潼南门外听到飞机声音，一会儿上空飞来一架飞机，我们就向临潼西南城角外面田地走去，命令那一架飞机降落该处，机身是黄色，是一架侦察教练机，上面只坐着一个着便装的人，在他的身上搜到一支自卫手枪，一张地图，他的名片上印着洛阳空军学校少校教官，是福建人。我令王营长去请示，刘师长派汽车来把他接到城里，飞机由我团派人看守。这个时候第三团林大木团长也来了，他是事变前接受临潼城内和车站任务的，住在临潼城内。我即随同进城到他的住地，请他就近在城内代购棺木送到华清池。
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才把17具尸体(包括蒋孝先和蒋介石的秘书萧乃华)装入棺材，暂放在后边空地，院内外也清理完了。各室内虽然尚未能完全搞得干净，但全院的紧张空气，已经静了下来，蒋的随侍医生也接到城里去了。
14日，全团奉令徒步向渭南前进。暂留第三营，候将防地交出后，由临潼车站乘火车到渭南归团建制。我团行到渭南时，第三营也乘火车到了渭南车站，我们部队将通过渭南城前进中，我当即令第三营下车后跟进，自己乘汽车追赶队伍。将到城里，突有飞机三架，猛向渭南车站轰炸。见到敌机猛炸车站，正是第三营下车的时候，我即转回车站，到站时，而敌机已被机枪三连连长周玉恒命令机枪高射逃去。我第三营正在下火车时，遭此意外事故，幸早有预防准备，士兵仅伤亡各一名，所投之弹，落在车站旁边打包厂不少。但仅有少数爆炸，也伤了几位工人。我第三营稍事整顿后，随即按我团的行进道路跟进，我团当晚宿赤水附近。
由于蒋介石被捉后，亲日分子何应钦等，想置蒋于死地，乘机勾结日本侵略者取蒋的地位而代之，他们急派飞机轰炸渭南，还发动桂永清的教导总队和八十七、八十八等师由陇海铁路向渭南侵犯，我西安得到情报后，一○五师即进驻渭南。
15日晚，刘师长在渭南师部召集团长以上军官会议，高崇民先生(张将军秘书)、孙铭九(二团二营即卫队营营长)、陈昶新(总部人事科长)等参加了那一次会议。刘师长宣布会议的大意：“对于何应钦等发动军事侵犯，我们东北军和杨将军的部队，决定予这个敌人以沉重的打击，我们今晚对来犯之敌进行御敌部署。高崇民先生前来参加，欢迎高先生给我们一个指示。”高崇民先生作了一次正义斗争的讲话。会议决定：我师与杨将军的警备旅拟在华山以北，以赤水为中心，向北延伸的线上构筑阵地，从华山北麓至赤水一线由我师负责，第一团为师预备队，位置右翼后，掩护阵地右翼。我师最右翼的一段阵地，在我们部队未到过之前，由第一团担任构筑，即开始行动。
会议的次日，第一团移驻赤水西南华山北麓XX村附近的几个寨子，当即在第一线担任极右翼一段阵地的构筑，及驻地附近的简单阵地的构筑，并派出侦察员与友军及各乡镇的联络员几组。有一组侦察员(负责的是一位排长)回团报告说：“该组已与红军陕南支队取得联络。”陕南支队与我团确保联络后，时常派员联系，互通情报和协定。我团把当时联系的情况，随即报告师司令部。
由何应钦发动的教导总队和八十七、八十八等师，犯我赤水前线阵地，我们即予来犯之敌以最厉害的威力痛击，致来犯之敌遭受极大的损失。
原甘肃省主席于学忠将军，由于张学良将军离开西安同蒋介石飞往南京时曾命令“东北军暂听于学忠主席指挥”，拟对东北军的动向如何决定，征求各部的意见。即与刘师长在高陵一○五师师部召集团长以上人员举行会议。现在回忆那一次会议，进入师部的时候，将个人的自卫手枪交与随从人员，不准携带武器进去，极为慎重。于主席和缪澂流军长亦均参加。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于主席在会议席上讲了一段语重心长、意在言外的话。他说：“张汉卿将军暂时离开了我们的部队，我想我们还是团结在一起移往西北，保持我们的整体力量，到有人用着我们的时候，就是从狗洞子往里钻，也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大家在一起克服困难，等待张将军回来，看到我们仍然团结在一起，既对我们全体袍泽负了责任，也对得起张将军。我虽然是山东人，但在东北这么多年，深受张将军的知遇，我也不敢自外，就是一个东北人了，饮水思源，我想还是上西北好，请大家多多考虑考虑吧!”但大家都没有表示意见，会议也就没有做出任何具体的决定，无结果而散。隔了不多几天，迫于蒋介石新划防地的摆布，一○五师就沿着蓝田、商南公路开往河南省南阳县，于将军的五十一军等开往苏北，整个的东北军就这样被分化了。 一○五师开到南阳后，师部驻南阳县城，第一旅旅长董彦平率张治邦(1946年改用雨辰名字)团长的第一团，林大木团长的第三团，驻唐河县城，葛宴春团长的第二团驻源潭镇。我们开到南阳不久，刘多荃师长改编为四十九军军长，辖一○五师(师长为高鹏云)和一○九师(师长为赵毅)，第一团改编为一○九师三二五旅六四九团，仍驻唐河县城。 (1963年12月)
* 作者时任张学良卫队第一○五师第一团团长。
文史资料存稿选编：西安事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