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话剧西安事变-第五场
程士荣 郑重等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九日。
古都西安。东门楼下，街衢。
[古老的青砖城墙横贯舞台，上面既有“攘外必先安内”，也有“支援绥远抗战英勇的将士”的标语。
[“羊肉泡馍馆”的招牌上贴着“莫谈国事!”的纸条。书摊，火晶柿子，算命的地摊，挤在人行道旁……
[幕启：寒风萧瑟，冬云压城。行人熙攘。黄包车，自行车穿梭其中。……小凤，东望和一群青年男女学生，唱着抗日歌曲…… 报 童 (跑上)西京日报!请看今天的西京日报!蒋委员长登华岳游骊山!还有最新消息，绥远前线抗日健儿浴血奋战!……先生，请买一张。 老职员 (买报，感叹)前线将士在流血，委座闲情逸致游骊山!唉……(怏怏而去) 小 凤 ……同胞们，先生太太们，请为绥远抗日将士募捐! 东 望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请捐一点吧!
[路人往东望的瓦罐里扔铜板，一怀抱哈巴狗的阔太太乘人力车上，小凤、东望上前拦车。 东 望 (双手捧罐)太太，捐几个钱吧!
[阔太太没好气地瞥姐弟一眼，下。
[一队荷枪实弹的中央宪兵跑步过场。
[丁文辉急上，顾盼片刻，走近书摊前穿旗袍，围白围巾的华敏。 丁文辉 华敏，等久了吧? 华 敏 (摇头，笑)…… 丁文辉 你要我了解的情况，全搞清楚了。
[华敏假装翻书，倾听…… 丁文辉 半个月前，副司令借祝寿，自己驾飞机去洛阳，向蒋介石劝谏，遭蒋训斥。最近，蒋来西安后，张、杨两将军又多次去临潼，痛切陈词，表达民意，蒋臭骂两将军。副司令这两天情绪非常不好。……
[曲路上场，发现华、丁，佯装买书。偷听。 华 敏 这几天，南京方面的军政要员云集西安，看样子，蒋介石要向你们东、西北军摊牌了…… 丁文辉 嗯!听说昨天开了最高“剿共”会议，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你们今天的游行…… 华 敏 原定的计划有改变。我们准备去临潼，直接向蒋介石请愿。城防部队有没有变化? 丁文辉还是杨主任的部下。 华 敏 再见! 丁文辉 要当心。刚才我碰见中央宪兵团已经向城外开去了。
[华敏点头示意，二人分头下。
[郭淮乘黄包车上，曲路上前拦车，向郭淮耳语…… 郭 淮 我估计张、杨不会同意学生出城去临潼。你要见机行事，让城防部队和学生…… 曲 路 明白!
[二人分头急下。
[隐隐传来示威游行队伍的口号声。 黄排长 (急上，用陕西口音向内命令)弟兄们，把城门给我关上，铁丝网给我安在这达!
[内应：“是!”几个士兵抬着“鹿砦”上。 黄排长 (对摊贩，行人)我说乡党们，快收摊儿回家睡觉去!今儿的买卖做不成了。 士兵们 (挥动枪支，驱赶摊贩，行人)走开，走开! 小摊贩 咋回事嘛，黄排长。 黄排长 学生娃要出城找委员长闹事哩! 小摊贩 我要是黄排长你的话，打开城门叫娃们闹去，闹的越大越美! 黄排长 委员长有密令，警察、宪兵早在临潼的路上等着哩。咱杨主任怕学生娃“着祸”，才命令我们关城门的。 小摊贩 (明白地)哦……
[口号声越近。 黄排长 快走你的!他们来咧!(向士兵们下令)上刺刀!
[小摊贩急下。士兵们上刺刀，严阵以待。 黄排长 (低声地)伙计们，吓唬吓唬就行咧。杨主任有令，不能伤了学生娃，知道吗? 士兵们 知道。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举着纪念《一·二九救亡运动一周年》的标语，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要求蒋委员长领导抗日救国!”“中华民族解放万岁!”的口号涌上。 黄排长 (向游行队伍挥手)站住!站住!再往前来，我可要动家伙了! 众 人 (愤慨)为什么关城门?为什么不让我们游行? 蔡 光 西北军的弟兄们!你们杨主任是爱国的，请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吧! 曲 路 这话不对!(钻出人群)同胞们，同学们!刚才这位代表赞颂杨虎城爱国是大错特错了 。一位爱国的将军，怎么能命令他的部下，反对我们大家的爱国行动呢?(有些人附和：说的对!)同胞们!同学们!大家要擦亮眼睛，丢掉幻想，蒋介石、张学良、杨虎城是一丘之貉，都是吸吮民脂民膏的大军阀、大官僚!…… 黄排长 (愤怒地举起驳克枪对曲)你妈来个屁，你再糟踏咱杨主任，老子牺牲了你! 曲 路 同胞们!同学们!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用我们的胸膛迎接反动派的屠刀和子弹!用我们的鲜血浇灌自由之花!同学们，冲啊!
[一些受曲路煽惑的热血青年，磨拳擦掌，高呼：“冲啊!”向守城的士兵冲去。 黄排长 (紧张地)准备射击!
[士兵们推子弹上膛，情势万分紧张……这时，只听一声“同学们，站住!”华敏一个箭步横在感情冲动的学生面前—— 华 敏 同学们!要冷静!(转对士兵，亲切地)西北军弟兄们，贵军在伟大的北伐战争中，有革命的光荣历史；杨虎城将军同情抗日救国，反对内战，铁的事实，谁也抹煞不了! 黄排长 嗯。这话才说到向上了。(举起的手枪慢慢放下。士兵们专注的听着) 华 敏 弟兄们，请大家想一想，东北沦亡，我们陕西还算是后方，现在，日寇的魔爪已经伸到绥东，我们如果再不奋起抗战，昨天的沈阳，就是明天的西安。
[这时，游行队伍突然引吭高歌，情绪激越。“枪口对外，齐步向前，不打老百姓，不打自己人……”士兵们深受感动，纷纷自动放下举起的步抢，和同学们同声歌唱。 黄排长 (激动地上前，把手伸向华敏)我黄德才服了!(转对士兵)张楞娃! 士兵甲 有! 黄排长 (从皮带上解下一把大钥匙扔给张)打开城门!出了问题我负责。 士兵甲 是!(飞奔而下，其余士兵拆铁丝网下) 华 敏 (呼口号)向西北军弟兄们致敬!
[口号声中，突然传来尖厉的警车声……宪兵团曹团长率宪兵仓惶上场，拦截游行队伍。 曹团长 (趾高气扬)奉蒋委员长手谕：学生在校，应好好读书，不要荒废学业，国家政事，自有政府负责办理。所以，你们必须立即停止游行请愿。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众 人 我们坚决不回去! 华 敏 团长先生，“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这是中山先生的名言。委员长为什么背叛孙总理遗训?试想，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一旦沦为日寇的奴隶，就是读破万卷，做了博士，也是亡国奴博士，这又有何用? 曹团长 住口!不许你危言耸听，煽动群众! 华 敏 唤起民众，抵御外侮，是我们的责任! 曹团长 (盯住华敏的面孔，半晌，阴险地)啊，……我认识你! 华 敏 (凛然)不错，我也知道你!一年前的今天，在北平的大街上，你枪杀了无辜的爱国学生…… 曹团长 (大吼)来人，给我抓起来!
[学生奋起，上前保护华敏。这时，小凤上前与曹团长争辩。曹团长打小凤—— 众 人 (愤怒)你凭什么打小孩?不许打人! 东 望 (满腔仇恨)你这个坏蛋!(猛扑上去咬曹，曹惨叫，举起手枪向东望开枪，东望倒退几步，瓦罐落地破碎，铜板散落一地。东望不支，倒下。) 小 凤 (扑向东望)东——望——(伏身痛哭)
[人群围向东望，静场。
[曹团长率宪兵溜下。
[关大爷一手抱着一个荷叶包上。 关大爷 ……小凤，……东望……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出来募捐…… 小 凤 爷爷!(忍住泪上前走去) 关大爷 (高兴地)凤儿呀，你俩一大早出门，为抗日募捐，连口水也没顾上喝，饿了吧?爷爷我今儿奖赏你俩，买了两个肉夹馍。 小 凤 (接过荷叶包，忍不住地)爷——爷——(放声痛哭)东望他…… 关大爷 东望怎么啦? 小 凤 东望他……他叫宪兵团长打死了…… 关大爷 (如晴天霹雳)啊!他在哪儿?我的东望在哪儿?(发疯似地扔掉手中的拐杖，两手向空中乱摸) 小 凤 爷爷!(扶关大爷到东望身边) 关大爷 (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死去的孙儿，欲哭无泪，半晌，悲愤地仰天长啸)老天哪老天，我眼睛瞎了，难道你也没有眼睛吗?
[悲壮的音乐在古城上空回响。大雪纷飞，天怒人怨。游行的群众，个个掩面而泣。 华 敏 (扶起关大爷)大爷!(转向群众)同学们!到临潼去，找蒋介石讨还血债! 众 人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以命抵命，以血还血!
[人们把东望抬起……
[城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刹车声，士兵敬礼声。少顷，张学良、杨虎城上。走近东望的尸体，脱帽致哀。
[长时间的静场。 张学良 (缓步走到关大爷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关的手，惭愧地)老人家，学良不才，对不起东北父老兄弟姐妹…… 关大爷 (老泪纵横)副司令，我们好不容易从东北逃出来呀，我的孙子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倒让中国人给打死了。你要给我作个主啊! 蔡 光 张将军，要严惩杀人凶手!让我们找蒋介石去! 众 人 走!到临潼找蒋介石! 张学良 (心潮浩茫)……各位同胞，各位同学!你们的救国热忱，我和杨将军是非常钦佩的， 你们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要求。也许我们的要求比你们还急迫，我何尝不敢打日本强 盗。请你们相信，我的最后一滴血，是要流在抗日战场的。临潼，你们今天就别去 了。 众 人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我们要向委员长讨还血债!张将军，你忍心让东望的血白白流在这里吗? 杨虎城 各位同胞，各位同学!张将军不是阻挠大家的抗日救国要求，你们不知道，最高当局已经在去临潼的道上布满了宪兵，架起了机关枪。我们不忍见你们再去流血牺牲。 女学生 我们不怕流血!为救国而死是光荣的!(哭泣) 梁世铭 我们不愿做亡国奴! 众 人 让我们去吧!让我们去吧!
[哭喊声震天动地。
[张、杨的随从卫士也在拭泪。 张学良 (热泪盈眶)……诸位的心愿，我绝不忍辜负。在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用事实来答复你们。如果我欺骗了你们，你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把我处死! 众 人 (激情满怀地涌向张学良，期望地)张将军!……
～幕 落～
大型话剧西安事变/ 程士荣 郑重等.— 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