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话剧西安事变-第十场
程士荣 郑重等
紧接前场。
高桂滋公馆蒋寓所。
[房屋高大，呈现着一种空旷、孤寂而伤感的气氛。
[蒋介石身穿着短衣，形容憔悴，坐在沙发上。宋子文，宋美龄围在蒋介石的周围。 宋美龄 ……大令，何应钦煞有介事的在拯救你，其实南京是戏中有戏啊。难道你还不相信吗?(哭泣) 宋子文 必须当机立断，顺水推舟，答应张、杨的八项条件，早日脱险吧! 宋美龄 (上前抓住蒋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呀!…… 蒋介石 你叫我说什么?……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这能答应吗?还有那个第二条，要改组我的党，我的政府，那我还算什么领袖? 宋子文 召集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这一条可以考虑嘛。 宋美龄 我看，释放上海爱国领袖，释放一切政治犯，那一条也可以答应。 宋子文 还有…… 蒋介石 行啦!一条我也不答应。 宋美龄 不答应就回不去了! 宋子文 你回不去，何应钦就要取而代之…… 蒋介石 敬之和我同床异梦，由来已久…… 宋美龄 那你还犹豫什么? 蒋介石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还要借敬之的讨逆军回南京哩! 宋子文
(恍然)哦…… 宋美龄 侍 卫 (上)报告，杨主任到。(下)
[蒋介石示意二宋下。 杨虎城 (上)委员长…… 蒋介石 (热情地)虎城，请坐!我的遗嘱…… 杨虎城 看到了。委员长何必自寻烦恼。不能再错下去了。 蒋介石 (表现着沉痛而所问非所答地)要说错误，就是我同意了张学良的请求，把他放到西北来了。他掌握着三十万兵马，而你只有四万八千。他的东北地盘丢了，而陕西又是你的老家。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 杨虎城 (全力地捕捉揣摸蒋介石的话)…… 蒋介石 我尤其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品德，打不赢红军，就和红军勾搭。这次发生事变以前，你知道不知道? 杨虎城 (豁然开朗)汉卿到了西北以后，我曾请他推荐贤达，加强地方施政。而他却以“剿总”名义行了一个文——所有东北军，一律不准介入地方工作。 蒋介石 我问你事前知道不知道? 杨虎城 宪兵团是我缴的械，西京招待所的大员也是我去扣的。 蒋介石 (失望了)这么说，你甘愿承认是合谋罗! 杨虎城 为了抗日，喋血疆场，死而无怨——这是我俩的共同意愿。
[蒋介石颓然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杨虎城 委员长，中共代表团到了西安。 蒋介石 (悚然)啊! 杨虎城 周恩来先生问委员长好。回头他还要来看你。委员长…… 蒋介石 你还称我委员长?(盯着杨。少顷，猛地以掌击桌)那好，既然你还称我委员长，你就得听我的命令! 杨虎城 你…… 蒋介石 共产党和我是不共戴天的。因此，我不能死在周恩来面前……马上开枪打死我! 杨虎城 委员长，我杨虎城个人是无权放你的。 蒋介石 (失望)……
[传来“立正!敬礼!”声，蒋介石强作精神。
[周恩来、张学良上。 张学良 委员长，中共代表团周副主席来看你。
[周恩来和蒋介石握手。 周恩来 蒋先生，北伐以来，十年没见了。 蒋介石 是啊，十年以来，我是老态龙钟(指没牙的嘴)，残缺不全了。而你却满头黑发，不减当年。 周恩来 (笑)蒋先生，我这个头，可是从你的刀下滚过来的。 蒋介石 我也不是把这话当做玩笑来听的。你们这次来，是准备把我带到延安，还是就地处置? 周恩来 如果是前者，用不着我从延安赶来。 张学良 如果是后者，也等不到今天。 蒋介石 哪?…… 周恩来 蒋先生，我们应该感激张、杨两将军，是他们两位的爱国行动，才给我们在西安创造了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 杨虎城 诸位请坐吧。
[众落坐。 周恩来 蒋先生，十年以前，正是因为有了我们两党的合作，才有了北伐的胜利。 蒋介石 我知道。你们今天要翻我的老帐了。 周恩来 重提过去，是为了今天。这次事变如何解决?蒋先生，你是作何打算的? 蒋介石 事情是他们两个合谋搞起来的。如何善其后，你应该问他们。 周恩来 (笑)张、杨两将军的八项主张，已经是中外皆知了，蒋先生将何以自处? 蒋介石 这个……这个……我不是不抗日的。国家不能集中统一…… 周恩来 国家为什么不能集中统一?完全是因为贵党和蒋先生依赖帝国主义的误国政策造成的。 张学良 这些意见，我和虎城也曾多次向你陈述过，委员长总是置若罔闻。 周恩来 我记得，蒋先生是一九二七年十月宁汉合作以后，东渡日本的。 蒋介石 其中原委你知道，我下野了。 周恩来 我们不否认，你和汪精卫之间有矛盾。但主要的是，你想去取得日本的帮助。因此一到东京，你就结识了大特务头子头山满，而且亲笔题了“亲如一家”四个大字。 蒋介石 …… 周恩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和宋美龄女士结了婚，而且信奉了基督教。我没记错吧! 蒋介石 怎么。连这些生活琐事也要作为你们治罪的根据? 周恩来 在你说来是生活琐事，在我们看来政治目的很鲜明——从那个时候起，你就脚踩着日本、手攀住英美，开始做起几家的买卖了! 蒋介石 ……欲加之罪…… 周恩来 不是欲加之罪，而是逐本求源。这次事变为什么发生?如何解决?从这里着眼就会找到门径了。
[飞机声，远处轰炸声。二宋及端纳惊慌跑上。 宋美龄 大令，这个何…… 蒋介石 (急岔开)这是周先生……
[宋美龄与周恩来握手。 周恩来 宋先生。 宋子文 您好。(与周恩来握手)这位是委员长的顾问…… 周恩来 啊。端纳先生。(握手) 端 纳 周先生，见到您十分荣幸。 蒋介石 (喜形于色)来这么多飞机干什么?啊!…… 周恩来 蒋先生，说不定这些飞机是以您五十大寿为名，群众捐献给抗日的。 杨虎城 听吧，现在又在杀害自己的同胞了。 宋子文 我还要告诉诸位的是，南京各界召开了白衣誓师大会。 蒋介石 (带着明显威慑的口吻)这是可以想到的，我被扣了，政府的军队会没有态度? 杨虎城 要黩武吗?那好，来吧! 蒋介石 (轻蔑而讥讽地)虎城，我没记错吧，打从靖国军算起，你惨淡经营起这四万八千军队，如果因为这次事变而有所长短，你不觉得…… 杨虎城 (茶杯放到嘴边又停下来)不错。这次事变是我和汉卿一块干的。但是这次事变的伟大意义，却是周先生来了以后，我才清楚的。因此，来吧!(猛力将茶杯摔在地上)我这四万八千人的摊子，就是因此而摔了，能摔出点声响，我杨虎城也就足矣! 张学良 委员长，你是了解我学良的，要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不会拿三十万东北军下这个赌注! 周恩来 需要提醒的是，共产党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的对手也不再是陈独秀之流，而是伟大的毛泽东同志了。 蒋介石 周先生，我就要问了，你党一再标榜反对内战，这回冲突起来，责任在谁? 周恩来 谁是内战的制造者，历史早已做出了公判。北洋军阀从一九一二年到一九二八年间，共进行了十一次内战，总时间是八百八十五天。而你呢?一面是反共战争，一面是排斥异己的战争，直到今天为止，前后十年，不但一天未停，有时还是几个战场同时打——这该不是无中生有吧?! 蒋介石 这…… 周恩来 这些反革命内战，丧失了多少人力、物力?说到财力，宋先生，你最清楚。江苏省附加税曾超过正税的二十六倍，湖北省甚至高达三十倍，这都是一九三三年你在财政部任上的数据——这同样不是无中生有吧?! 宋子文 这…… 周恩来 (转向蒋)特别不能容忍的是，“九一八”以后，一九三三年一月，日寇攻击山海关时，你在我中央苏区前线，大讲“对匪区三光政策，须采用快刀斩乱麻手段”；一九三三年四月，日寇兵临北平城下了，你在江西抚州大讲“凡我剿匪将领，嗣后若再以北上抗日请命，立斩无赦”；直到两个月前，日伪军李守信进犯绥远了，你还在王曲军官训练团大讲“日本离我们很远，我们最近的敌人是共产党”。想想吧， 我国大好河山，就是在你这一片反共内战的叫喊中，沦到日寇之手的!
[蒋介石无言以对。
[游行群众的口号声由远而近：“抗议南京飞机轰炸渭南!”打倒蒋介石!”“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蒋介石畏惧。 侍 卫 (上)报告，游行群众要见蒋委员长。
[宋家兄妹焦急，蒋介石恐惶。 杨虎城 委员长，你去见见陕省父老吧。 蒋介石 这个……告诉大家……我腰伤未愈……(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群众的呼喊声愈烈。 宋美龄 (求饶地)周先生，请您去给大家说说吧。 周恩来 蒋夫人，群众要见的是蒋先生，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宋美龄 (乞求地)大令…… 蒋介石 (不语)…… 宋子文 周先生，要满足群众的要求，贵党的主张…… 周恩来 很简单。只要蒋先生接受张、杨两将军的主张，这次事变就可以和平解决，我们也愿意和贵党结成统一战线。因为，这是今天救亡图存的唯一正确的道路。这样，西北人民和全国人民都会赞助你们的。 宋美龄 周先生，这是真的? 周恩来 是的。 宋美龄 (欣喜若狂)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只要答应了张将军和杨将军的八项主张之后，(上前扶起蒋介石)委员长就可以获得自由回南京了? 蒋介石 (瞪了宋美龄一眼。推开她坐下) 张学良 委员长，在抗日问题上，再不能徘徊犹豫了。否则，全国的抗日浪潮将会把你席卷而去! 端 纳 蒋先生若能接受这个主张，今后将变为这样大大的伟人。(说着高高地举起手比划着)要是不接受这个主张，今后将变为这样小小的人。(俯身用手在地下比划着)国家的存亡和你个人的安危，都在于今天的决策，希望委员长能慎重的考虑。 周恩来 宋先生，现在你应该谈谈，南京的形势和你们对于讨逆行动究竟持什么态度? 宋子文 (一怔，看看宋美龄)这…… 周恩来 不说清这些，蒋先生可能还寄希望于他的几十万军队的威慑力量哩! 宋美龄 (支吾地)这……，现在是在西安，南京的……不去管他了。 周思来 (一针见血地)如果二位不愿披露，恕我直言了。南京的亲日派们正指挥着蒋先生的几十万军队，打着“营救”的旗子，演着一出加害委员长的戏!
[二宋大惊。 宋美龄 请问周先生，您怎么知道南京有“戏”? 周恩来 历史的机缘就是如此耐人寻味。蒋先生赖以自豪和用来和我们进行讨价还价的讨逆军，却恰恰是在根据日本的旨意，企图取蒋先生而代之。 蒋介石 这…… 周恩来 国家危亡在即，家丑就得外扬了。蒋先生，不要再以此威慑人们吧。这既吓不住人民，吓不倒张、杨两将军，更欺骗不了共产党，相反地，倒是给何应钦之流长了威风! 宋美龄 大令。 蒋介石 你们把我弄的名誉、地位、尊严……我还怎么发号施令? 张学良 只要你抗日…… 杨虎城 我们还是拥护您。 端 纳 我们西洋人也赞成。 周恩来 这一点，宋先生很清楚，事变当天，证券市场价格曾暴跌四元停板…… 宋子文 马上又回升稳定下来，这是美国朋友帮了忙。 周恩来 法币虽然有过紧张现象，但在汇丰银行大力支持下，也很快地安定下来，这是英镑的作用。 端 纳 您对于债券之类，还如此之熟悉行情! 周恩来 因为这些经济现象，可以告诉我们，出自自身利益，英美都会改变他们的政策的。蒋先生，此时此刻，买卖和谁家做最为有利，该到决择的时候了!(拿起帽子欲走) 蒋介石 (急切地起身)周先生，您不能走!我……我愿意按你们提出的八条，好好谈一谈。 宋子文
周先生…… 宋美龄 周恩来 有诚意了，等我们与张、杨两将军商量之后再谈。 蒋介石 好，好。 宋子文
好，好。 宋美龄
周恩来 宋先生，这次改组南京政府，如果你来出任行政院长，我们会感到高兴的。 宋子文 (受宠若惊)谢谢! 周恩来 再见!
[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下。
[蒋介石、宋子文、宋美龄、端纳久久地望着三人的背影。 端 纳 周恩来，伟人啊! 宋子文 这样的人才，怎么都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
～幕 落～
大型话剧西安事变/ 程士荣 郑重等.— 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