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宴出席陕西省行政会议官员席间的讲话①
毕万闻主编
(1936年2月18日,西安)
诸位同志:
此次藉着陕西省行政会议之便,与诸位见面,很觉得高兴。近些年来,陕西荒灾频仍,益以最近因剿匪关系,大军屯境,因之地方工作人员,倍极困苦艰辛,今天本部特备菲馔,略表慰劳之意,关于地方工作应兴应革的事情,想已在省府会议席上有详密讨论,不过现在本人还要藉着这个机会,把本人本部对于诸位和诸位工作上的希望,摘(简)要地讲一讲。
本人对于诸位的希望,第一,不要怕艰难痛苦。现在我们国家,一切的问题都陷于艰难痛苦中,我们时时处处自然都要遇到艰难痛苦,可是进一步来说,我们遇到了艰难痛苦,而能秉着良心,竭尽智能和艰难痛苦去奋斗,不但无所谓艰难痛苦,并且一定还能得到无上的安慰,惟有始终被艰难痛苦缚束住的人,才感到真正的艰难痛苦,如此说来,我们还怕什么艰难痛苦呢?
第二,不仅作事,还要修德。我常这样想,我们在公门作事的人,随时随处都可修德,所谓“公门中好修行”是也,所以我们务要在作事之外去修德。事业未必垂万古,功德却可留千秋。有一段故事我常讲,十几年前,我经过河北省磁州,现在改为磁县,我看见有一座祠宇,极为县人所崇奉,香火非常旺盛,考究这祠宇的历史,真使我们极为感奋,原来这座祠宇并不是哪位帝王显宦的,只是一位唐朝时候在磁州作过县令的崔府君的。由古迄今,有几多帝王显宦,死后都已淹没无闻,惟有崔府君因在任时廉洁自持,净作好事,遗爱在民,而竟能被人崇仰垂千年之久,可见修德确不比作事不重要。现在作地方工作的,固然有好多都已兼注意作事修德了,可是,难免还有少数人不能廉洁自持,从前我听到有人专愿意作苦地方的官吏,当时很以为奇怪,后来才明白,原来苦地方多半是偏避地方,法律达不到,预、决算等制度不完备,便于作恶,说到这里,真叫人痛心万分。试问存心作恶的人,良心何在,德业何在?
现在讲讲本部对于诸位专员和县长的希望,本部负着西北剿匪总责,委员长说过,剿匪工作要“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这个主张确是由经验换得的,确实一点也不错。过去诸位负地方政治工作的人,固已尽力帮忙剿匪工作,但老实不客气地说,还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地步,现在特提出来几点最切要的希望,分条讲一讲。在没有说这些话以前,还要先解释一下现在我们的剿匪政策。现在我们对剿匪工作所采(取)的政策,最主要的就是封锁和稳扎稳打,因之在表面上看,恒以为失之笨拙迟缓,可是这确是剿匪唯一的最好的办法。这点诸位应该首先明了,根据这两种政策,总部所希望诸位的是什么呢?
第一,专员、县长要紧随军队之后,向匪区推进,招抚流亡,组织民众自卫,赶办清乡保甲,以为军队之支援,而免匪部绕道回窜。
第二,加紧训练地方团队,增强各县城及市镇防御工事,并且还得使地方团队能代替军队,确实守备后方,使军队无后顾之忧。各地方团队武器不良,这点本部地曾顾及到,本人已令军械库检查存枪,如有多余的,一定尽量发给地方应用,可是枪械发下以后,诸位必得特别注意保护,否则不但没有增强团队力量,反会被匪人劫去,有利于匪人。
第三,随时与军队联络,代雇向导,代购给养,代雇民夫,辅助军队运输。关于雇向导民夫,民间感受痛苦固然是事实,可是这确是不得已,无可避免,民间想要避免,必更感到痛苦。从前我坐汽车由天津赴北平,路上遇到一个农夫,非要上车不可,因为他说他要去北平,长途汽车已经开过了,后来我便让他上车了,在路上我和他谈了好多话,我觉得有一段话他说得最有意味,我问他当地驻军扰民不扰民,纪律好坏,他说军队根本无所谓扰民不扰民,纪律好与坏,只看当地百姓如何,如果当地百姓对军队正当的要求有人负责办,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怕当地没有负责人,于是军队不得不自动搜寻东西,而显着纪律坏了。深望诸位地方工作人员,对地方驻军的正当要求,要负责任,不要怕麻烦,因为怕麻烦的结果,一定要得到更大的麻烦。
第四,须要封锁匪区物质,断绝其交通,邻近匪区之谷米油盐布疋,及凡可供军事上应用者,均应设法屯聚于远后方,围以碉寨,严加保护,使匪无以掠夺,陕北匪区封锁不周密,以致匪区物质不缺乏,这是无可讳言的。深望诸位今后要特别努力于封锁匪区的工作,因为封锁工作是剿匪工作中最重要的办法,过去江西剿匪成功,即得利于封锁政策。关于封锁政策,行营有详细法规,那种法规在本人任行营主任时,曾命法规委员会慎密讨论,虽不能尽合陕北实际情形,大致还可应用,即望诸位本着那种法规去作,不必另定办法,如果认为有实在行不通的地方,可条陈意见,由本部加以修正。
第五,剿匪区各专员、县长统兼军法官。令诸位兼军法官,不仅求办事方便,诸位对地方所驻部队之军风纪,亦负有考查纠正之责,如发现部队有滋扰地方之处,能自己处理便自己处理,不能自己处理,可通告部队高级长官,或呈报本部,必要时与本人直接来函亦可,本人必秉公办理。
第六,切实督修碉堡,并应将各县区已成碉堡确数,呈报本部备查。关于碉堡政策,不但有些地方官吏与部队长官不甚信仰,即本人初负豫鄂皖三省剿匪任务时,也颇怀疑,后来因为碉修问题,在碉庐山与委员长商讨多时,终于信服委员长的主张。这种主张的确是由于若干经验换得的,实在不容我们怀疑一点。过去江西剿匪胜利,豫鄂皖边区股匪他窜,都由于碉堡政策使然,匪众畏碉已极,碉堡完成的地方,匪必不敢窜扰,至于筑碉堡器材的缺乏,与守碉任务的麻烦,这些问题只要我们肯努力设法解决,都算不了特别困难的问题,我们为了消灭赤匪,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完成碉堡政策。
第七,专员、县长应本与匪争民众之旨,对于匪区民众设法招抚,对于邻近匪区之民众,亦应特别爱护,务使半匪化之民众咸知感动来归,良善之民众不致与匪勾结。匪之兵力、财力均远不如我们,所以能苟延残喘者,即由于匪善于组织民众,利用民众,如我方能将匪区民众争取过来,则匪必自崩溃,关于招抚匪区民众办法,有明文规定,务望按照规定切实办理,给予相当训练工作及生活费,绝不准歧视、虐待,或仇杀,以致匪区民众不敢来归,或来归后,再跑回匪区。
第八,土豪劣绅实为制造土匪之根源,务要特别注意他们,分别严拿取缔。当地方官的绝对不能怕他们,勾结他们,对于那些把持地方、鱼肉乡民的土劣要绝对严办,自己办不了,可以密报本部核办。要知道,办一个万恶的土劣,等于救了多少民命,正像我前面所说的,这不只是作事,而且还是修德。的确,现在各地方就缺这种能爱民、能救民、能替老百姓伸正义的地方官。至于认为尚可向善的豪绅,当然也不必办之过苛,倒可以劝告他们,利用他们,给他们相当的工作做。
第九,按照公路计划赶修公路,如公路一时不能完成,而军用之要道与桥梁,必须设法修筑,并应加意保护。公路政策和碉堡政策并称为两大剿匪要诀,委员长均极重视,事实上亦均极收效。对公路政策,诸位应与碉堡政策同样重视,切实负责修筑,千万不要只注意公路长度,务求公路能使用,更不必管某条公路为某部队所筑,或某条公路为某公路机关所筑。凡关筑路,地方官能帮忙即应帮忙,能自筑的即行自筑。
第十,专员乃专为剿匪工作而设,所以各专员,务必要与剿匪机关或部队取得密切联系。过去陕西各专员与剿匪机关部队联系不甚密切,这是无可讳言的,今后务要设法多取联系,以增强剿匪力量,至于本部是负西北各省剿匪总责,当然要间接直接的指导专员施政,并认真考查各专员成绩,秉公奖惩。
最后,我还要特别提出一点意见来,作诸位立身任事参考之资,我觉得我们中国人作事情所犯的最大的毛病,便是不确实。比如地方长官或部队长官虚报完成若干碉堡,击毙若干土匪等事,他们为了当差,为了应付长官而虚报,可是由于他们虚报,旁的地方,旁的部队,往往遭受了极大的损失,这是多么痛心的事啊!我常这样说,丢官事小,丢人事大,这话也许太苛刻了,本来,官算不了什么,绝不能为了作官而欺心,而说谎,良心到什么时候都要有,人格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抛掉。诸位同志,现在我们的国家,匪患未清,国难日深,民族已到生死关头,诸位在地方上工作的人员,对于肃清赤匪,解除国难,复兴民族之工作,直接间接所负责任重大,诸位应淬砺奋斗,俾能克尽职守。
(《西京日报》,1936年2月19-20日,第6版)
① 陕西省行政会议于1936年2月15日在西安举行。张氏于18日下午6时在西北“剿总”大礼堂欢宴出席会议之主席团及各专员、县长,此篇是他的即席讲话。
张学良文集(1.2)/毕万闻主编.-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