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旅欧体验”之心路历程——救亡意识的回归
(日)西村成雄
对开始致力于热河防务的张学良来说,保持与蒋介石几乎齐名的国民党实力派——当时国民党中央西南党部和西南政务委员会领导人胡汉民(字展堂)之间的关系,是主要的课题之一。
这可以从张学良与胡汉民之间的七次往来信件中表现出来 (《胡汉民函稿手迹》)。
其一,是1932年12月19日,胡汉民给张学良的信。此信写在张学良的秘书陈言携张学良的信在香港与胡汉民会晤之后。信中说:“……这几个月以来,外侮日趋严重……我期待的是兄抱着决死之精神,为民族谋求出路。”
胡汉民将自己所著的《革命理论和革命工作》一书送给张学良。
其二,是1933年2月4日,胡汉民派陈仲孚北上与张学良会晤时带给张学良的信。早在一个月前,山海关和临榆县城(榆关)已经失守,热河防卫已成燃眉之急。信中,胡汉民开首便说;“闻兄已决心抵抗,顾荏苒经月,未见有实际之表现。弟谓日之于中国,其侵略方式为蚕食而非鲸吞,故经一度攻城掠地,即出之以延宕缓和手段巧为解脱。当局受其愚蒙国联被其欺骗,而日之计乃大售。苟不能窥破此点,积极抵抗,并进而收复失地,否则日人本此政策进行,华北终必沦陷,中国且为日有。”他在充分阐述自己看法的基础上,批判张学良,呼吁他将抗战付诸行动。
信中还说:“兄前以不抵抗而丧失东北,兹又以不抵抗而失榆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西南同志持抗日剿共之旨,尽力经年……期望于兄者,先求华北将领步调之一致,振奋一心,与日抗战。”这是对张学良非常尖锐的批判。
其三,是2月25日张学良写给胡汉民的信,此信是由带来第二封信的陈仲孚捎回去的。就在写此信的前一天,日本宣布退出国际联盟,并发动了对热河的进攻。
信中,张学良表示自己的抗日决心没有变化:“良以不才,遭值多难,只思少裨艰局,庸敢计及一身,御侮决心,誓当不二。”但此时具体的军事部署,如前所述,还是极不充分的。
其四,是胡汉民写给张学良的信,此信大概写于热河失守前。
“目前之要务,首在对日抗战。国际形势转佳,日寇之侵略亦必加甚。惟能对日抗战,庶能运用此国际情势,进求独立。今举国人民咸属望于兄能振衰起靡,御盛张之寇,保障华北,收复失地。”信中,胡汉民强调他自身的期待。作为国民党党员的胡汉民(当时53岁)的资历,虽非张学良(当时31岁)之类能比,但面对现实中的军事问题,作为文人政治家的胡汉民,只有外在的影响力量。这与掌握军权的蒋介石相比,正是胡汉民的致命弱点。
其五,是3月25日热河沦陷之后,胡汉民写给张学良的信。此时,对已经下野,已不能在政治上起作用的张学良,胡汉民只有诸如:“以个人权力为轻,党国安危为重”的安慰了。但他在信中认为对于被蒋介石逼迫下野的张学良“天下不乏同情”,并表示今后自己将成为张学良的后盾。
其六,是4月8日张学良由上海出国前给胡汉民的信。信中,张学良只阐述自己今后将为国家尽“匹夫之责”的主旨。
这一系列往返书信并未给中国的政治大局带来直接的影响,但是,对张学良来说,与胡汉民这样的具有全国性影响的政治家以抗日为主题建立联系,确实使他获得了一个政治性的基础。事实上,1933年12月23日胡汉民在得知张学良回国的消息后,写给张学良的信中,就希望张学良务必与自己交流对国内政治形势的看法。
后来,张学良在从欧洲回国的途中,于1934年1月6日路过香港时与胡汉民会晤。对此,胡汉民在1月12日写给张学良的第七封信中说:
“报载宁闽之战,据此间确执不如京方宣传之甚,两粤以闽有辅车之势……虽政治上有各种问题,但福建的十九路军应该保全……国事至此,有救国之责任者不当徂于目前小利。”
胡汉民一方面从反蒋的立场出发批评救亡责任的承担者,另一方面,他还从西南势力如何在抗日课题上进行联系的角度出发,寻求应对福建事变的策略。但是,张学良在欧洲已经得知福建事变的消息,虽倾向于他们的救国意识,但又担心“国家分裂”。因此,他拥护南京中央政府的立场并没有动摇。同时,张学良通过从海外审视中国的经验,心中隐藏着新的政治希望,特别是强化了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张学良是在这种条件下回国的。
这其中已存在着孕育救亡意识的基础。张学良看来,只要抗日,即便西南势力是反蒋的,也存在着与其结成政治联盟的可能性。这种意识在1936年12月西安事变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意义。
张学良的“旅欧体验”,营造了对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民族认同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并存的精神状态。
张学良/ (日)西村成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