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彩云
很早以前，秦岭脚下，有个张秀才病故了。他后娶的婆娘苟氏为叫自个生的儿子独霸家产，就起了歹心，对前房留下的福娃百股虐待。福娃有苦没处说，有泪不敢流，终日在后娘的咒骂毒打下苦熬日月。
有一年冬天的早晨，苟氏对福娃头回露出笑，说：“福娃呀，看你在家干冷，今日去后山坡挖三亩荒地，咱家明年还能多种点粮食。挖完了再回来吧!”
一天，怎么能把三亩荒地挖完。他心里很害怕。可是，不去就要挨打，只好带着后娘给的两块干馍，扛着镢头来到山上。
这时，西北风吹在脸上象刀刮。福娃苦受惯了，一点不在乎。他往手心吐点唾沫，就使动在冰凉的山坡上挖起来。他想：“快点挖完，就能回家。”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他挖得又累又饥，回头一看还没开半亩地，福娃不由得叹了口气，从石头上拿过干馍。刚要吃，忽然顺风传来一阵轻轻地哭声。福娃心里一惊，想：冰天雪地又是荒山旷野，咋会有人哭?准是个落难的人儿。他顺着声音寻去，果见不远处的蒿草下，卷缩着一个衣服单薄，头发纷乱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姑娘身边卧着一头干瘦的老黄牛。福娃忙问：“你……你是哪里人?”怎么到这来放牛？”姑娘慢慢抬起头，瘦小的脸上挂着一串泪珠，牙齿不停地打颤：“我……我饿。” “饿?”福娃瞅了瞅手中剩下的一块干馍，咽回口水，把馍递了过去。
姑娘接过馍，几口就吃光了，然后望着福娃笑了笑，牵起黄牛走了。
福娃看姑娘走远了，他才拐回来。肚子饥，地还得开地。他刚抡起镢头，忽见荒地少了许多，象谁替他挖过一样。心里觉得奇怪，看看四周又没别人。剩下的地他勒紧裤腰带，抡起镢头接着挖。谁知，没觉到饥，也没觉着累，眨眼就挖完了，好象暗中有人帮着他。
天刚擦黑，他就挑着一捆柴禾回到家里。苟氏一见，骂道：“谁让你回来的?背一捆柴禾就不挖地了?”福娃说：“娘，地挖完了。”苟氏忙叫亲生儿子悄悄到山上查看了一回。她知道福娃把地果真挖完了，就装出一付笑脸，说：“我娃真有本事，明天把对面山上那一片也挖了吧。赶黑可要挖完，要不，就甭回来。”
福娃象挨了一闷棍，当下傻了眼。那块荒地足足有三十亩，还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和葛藤。二十个人一天也开不完哩。怎么办呢?他闷闷地回到柴房，倒在又脏又冷的土炕上，想起早死的娘，只想起死去的爹，眼泪不由得象断线的珠子，滴个不停，鸡叫头遍，他就扛起镢头往山上走去。
远远地一股烟火味随风飘来，福娃紧走几步，一看，满坡火光一片，蒿草葛藤霎时化成灰坡。大半坡地已变成油黑松软的新土了。福娃以为在梦中。他用力掐了掐手背，觉得很疼，这才倍以为真。半夜三更，是谁替我干的呢?正疑惑着，只听一声呼唤：“ 福娃哥！”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转身看时，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彩衣，鬓插鲜花的小姑娘，她的眼晴象星星一样明亮，纤细的手指上缠着一根火红的纱带。身旁站着一头异常健壮的大黄牛。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大黄牛也“哞哞”地对福娃亲热地打着招呼。
福娃疑惑地问：“你是——”
那姑娘并不答话，回头看看大黄牛。黄牛就向闪着火光的荒地奔去。它身后带着闪光的犁头，所过处，黄土翻着一层层波浪。转眼间就是黑油油一大片。福娃呆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姑娘柔声细语地说： “福娃哥，你忘了讨馍的穷妹妹了。”福娃这才如梦初醒，高兴地说：“你是神仙？”姑娘笑着递给福娃一件蓝得闪光的褂子，说：“福娃哥，穿上这件衣服就不冷了。以后有难事，我会来帮助你的”，说完，跨上牛背，一眨眼就不见了。福娃朝姑娘走去的方向深深作了个揖。然后穿上褂子，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去。
苟氏正在家中暗自得意。她想，福娃有天大的本事，也挖不完那么一大片地。他在山上困不死，也得累死。这个家里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从锅里铲山油汪汪的鸡蛋，正要和儿子大吃一顿，忽见福娃跑回来，气得象锅里溢出了水。她二话没说，悄悄把鸡蛋用碗一扣，锁上厨房门，扭着胖身子，跑到坡上一看，就象叫霜打过的叶子，当下提不起精神了。她垂着脑一步一步往回挪，走着走着一个更毒的坏主意想出来了。
回家后，苟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福娃的本事赛过神仙哩，你会做旁人不出的事。娘想亲眼看着你把山底下的泉水挑到咱家门前的干塘里。挑不满可不能吃饭!”说完，叫亲儿子提出两只水桶放在福娃眼前。老实的福娃眼巴巴地望了望后娘，看了看水桶，又瞅瞅半亩见方的涸塘，为难了。这时，他真想直来腰和后娘评评理，可手无意碰着了穿在身上的褂子，娘暗想着，姑娘要是知道该多好啊！他的手刚挨着桶沿，那一对水桶却自己飘上山去，随即又轻悠悠飘下山来，桶内盛满着消冽的泉水。就这样上上下下越飘越快。干塘旁只听得桶声、担声、水声四起，响成一片，象有成百成千的人往塘里挑水。眨眼间，干塘变成碧汪汪的清水潭。潭里荷花绽香，游鱼戏水。福娃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娘却气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咬着牙说：“你这个妖精能耐大，你给我烧开你，给我烧开!烧不开，我扒了你的皮！”
福娃想：这么一塘水，咋烧哩?就向后娘下话。可是，苟氏一步不让：“哼，你不动手水能满，不动手水就烧不开了？”能烧开!”随着脆生生的声音，那个放牛的姑娘端端正正站在苟氏面前。姑娘坚决地说：“你好好看着！”只见她手中那柔软鲜亮的纱条随风飘去，象彩虹在空中越飘越长，闪着耀眼的红光，慢慢地向塘边围去。纱条一合拢，立即燃烧起来。姑娘用手向潭里一指，说：“开！”
只见一层一层的波浪在水中荡开，一朵一朵水花相跟着开放。塘里果真咕嘟咕哮地响起来，一股股一团团热气升到空中。苟氏一看惊呆了。原来，福娃干的一切，都是姑娘帮着干的。她强压着胸膛的怨气，忙走过去，脆在姑娘身旁说：“怪不得福娃有那么大本事，才多亏了你呀。我这个做搪的可要好好报答你！”说完，她牙齿一咬，头猛然向姑娘撞去。姑娘没留心，“咚”地一声被掀进滚滚的水塘里。福娃见状，心里象火烧一样，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纵身也跳进塘里去了。两人在翻滚的开水中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
苟氏见姑娘和福娃叫开水烫得没影星了，就哈哈大笑着和儿子回到房里。
天黑了，苟氏趁着月色来到柴房，想把福娃的被了拿过去给儿子铺下。刚靠近窗子，却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轻轻地笑声。她偷偷地从窗纸洞向屋里望去，只见福娃和那位姑娘数着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福娃连说太多了。苟氏顾不得细想，扭身跑回房中，一把拉起儿子说：“快，快，水潭底下有银子，福娃捞了几大堆。”
“真的?”儿子瞪圆了双眼问。
“你快下去看看，要是银子多了就摆手，娘和你一起去捞。”
苟氏和儿子来到塘边，见水还象白天那样翻腾。儿子一纵身跳进水塘，滚滚的开水把他烫糊涂了，两只手乱摇乱摆。苟氏见儿子连连招手，以为叫她哩，就拿起早已备好的口袋，“噗通”一声跳下去，翻了几个水泡再也没上来。
第二天，塘里的水凉了，碧波荡漾，清彻见底，绿叶荷花又冒出来，香得扑鼻。从此，人们就叫它香泉。
福娃和那女子幸福的生活在泉边。据说：如今的香泉人都是他们的子孙呢！
讲 述 者：王保儿 男 文盲 汉族 农民 香泉乡前锋村
搜集整理者：许彩云
流 传 地区：香泉乡
搜 集 时间：1982年8月25日
出处： 《宝鸡县民间故事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