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涅槃无名论》与《物不迁论》笔记①

作者:出处:
分享到:

 
    ——《肇论》与后世禅宗研究之一

    僧肇,京兆人(即今西安),家贫,以佣书为业,在为人抄写书中,历观经史诸子,特别喜爱老庄。后见《维摩诘经》便欢喜顶受,因此出家,鸠摩罗什至姑臧(凉州,今武威市)肇自远从之,后随罗什入长安,住逍遥园。助罗什详定经论。他自己则著了《物不迁论》《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及《涅槃无名论》,四者合称《肇论》,又从罗什讲《维摩经》,在他听受当中,记录并整理成《维摩诘经注》,晋义熙十年(414)卒于长安。僧肇以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为立论依据,是三论宗理论奠基人之一,吉藏的《百论序疏》称“僧肇在罗什门下为解空第一”。同门如僧睿、道生、道融都不及他。因为他始终如一地保持三论学说的纯正,大弘空宗,影响禅宗很大,但如何具体地影响禅宗,在学术界很少谈到,因此趁此西安开会,试作此文,希得到教益与指正。

    以出现于《五灯会元》的卷数先后为序,先研究《涅槃无名论》。

    《会元》卷3《南泉普愿禅师》下云:“陆大夫向师(普愿)道:肇法师因甚奇怪,解道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师指庭前牡丹花曰:‘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陆罔测”。陆大夫即陆亘,元和三年(808)进士,曾历任兖、蔡、虢、苏等州刺史,进浙东观察使,徙宣歙观察使,普愿住池州(今安徽池州市),正是宣歙所管,一位地方高级长官来问普愿,关于肇法师的“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怎样理解,普愿答以“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这和后来有人问赵州“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答以“庭前柏树子”如出一辙,普愿这个答案竟使身为进士又为地方高级长官“罔测”,即不知所云,普愿是马祖的弟子,马祖认为“唯有普愿,独超物外”,普愿传承道一,几代以后传义玄,便是后世所称的临济宗。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出自《肇论·涅槃无名论第四》的《妙存第七》。

    除临济宗的普愿外,还有曹洞宗的石头希迁(700—790)因看《肇论》“会万物为己者,其唯圣人乎”,师乃拊几曰:“圣人无己,靡乃不己,法身无象,谁云自他,园鉴临照于其间,体玄而自现,境智非一,孰云去来,至哉斯语也”。遂掩卷,不觉寝梦,自身与六祖同乘一龟,游泳深池之内,觉而详之,灵龟者智也;池者性海也,吾与祖师同乘灵龟游智性海矣,遂著《参同契》。详本段文义,希迁因读《肇论》至“会万物为己者,其唯圣人乎!”很有体会,因而做梦与六祖同乘一龟,游泳深池,悟出灵龟象征智,深池象征性海,他与祖师同乘龟游灵性海,因而得到深层次的感悟,著出了很有影响的《参同契》。《参同契》是道教徒魏伯阳所著。石头希迁是青原行思的法嗣,青原行思又是六祖大鉴禅师的法嗣,石头怎么会因读《肇论》而悟出要用道教徒的《参同契》来命名自己的传法宝典呢。

    《参同契》系《周易参同契》的简称,清人仇兆鳌注《周易参同契集注序》:“《参同契》一书,魏真人为养性延命而作也,书名《参同契》者何?言与《大易》、黄、老三者(若按此解,参读如三san),同符合而契也,后之注家谓参(can)天地造化之体,同者资同类生成之,契者合造化生成之功,失其旨矣。或据原序,以《大易》,黄、老、伏(服)食三者为相合相契,亦非也。”它是道家系统地论述炼丹的著作,兼及内外丹,故有“万古丹经王”之称,石头希迁的作品里并不宣传内外丹,他只仿照《参同契》作了四十四句古体诗,把修佛法(静坐或坐禅)的方法用《参同契》里炼内丹的方法来表述:

    四大性自夏,如子得其母,火热风动摇,水湿地坚固,眼色耳音声。鼻香舌咸醋,然于一一色,依根叶分布,本末须归宗,尊卑用其语。

    佛经常说地、水、火、风四大,按《成实论》之说,色、香、味、触为四尘,为能造,四大成五根,地、水、火、风为所造,四尘具有坚、湿、暖、动之相,因此要佛法必须按《参同契》的炼内丹的精神去参禅打坐,佛家叫坐禅,道家叫内视,按《参同契·自序》曰:“含德之厚,归根还元,近在我心,不离己身,”它的最纲要的方法是,要首用乾、坤、坎、离四卦,认为“乾刚坤柔……坎离冠首”“四者混沌,经入虚无,余六十卦,强布为舆”,从六十四卦里,选出乾、坤、坎、离来冠首,把其余的六十卦仅作为“舆”。仅作为修炼的载体,把乾、坤、坎、离提到首要地位,这是从《易经》传至魏晋时代从来没有过的。按《易》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与《成实论》中四尘的地、水、火、风四者比较,在《成实论》里没有《参同契》的天(乾为天),而《参同契》里没《成实论》里的风,但风是天上来的,正好补上了《成实论》没有天的缺点,《参同契》要用水、火进退之法,炼出内丹,它必须把从六十四卦内把坎(水)离(火)提升起来,按照《易经·说卦》“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②长男,长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次序是排定了的,不容紊乱、父母产六子,是定说,为何《参同契》要放弃这个定说,是为了要与佛经的四大接轨,这既出于炼丹与水、火的需要,与佛教的传入恐不无关系。

    希迁用“四大性自复,如子得其母”,这里正是以乾坤父母的关系,注意水、火的升降,进退,便可达到三昧境界,他还叮嘱要用“一一法,本末须归宗”,归宗是说,我们虽然用了道教《参同契》的方法,最后仍应归到佛家宗旨,一一法即守一法。《庄子·天道》:“通于一,万事毕。”《太平经佚文》:“子知一,万事毕”,而“依根叶分布”正是形容坐禅时的调气具体要求。

    坐禅是佛家的专业,连《太平经》也承认的。《太平经壬钞》:“今学度世者,象古而来内视,此之谓也。”此一“而”字当据西北方音校为“如”字,③《太平经》叫学度世的,要向古代如来那样去搞内视。释迦比孔老时代都早,所以称佛为古如来。安世高于汉灵帝建宁中来华译出了《安般守意经》介绍古代印度的禅法,古代中国也出现了类似静坐的方法,《老子十一章》:“载营抱魄,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以及《庄子·大宗师》:“隳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里所说的坐忘,两种学说的交流,对《参同契》的产生恐不无关系。南北朝时期昙鸾在修了《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三论之后,到江南访道士陶弘景,得《仙经》十卷,据《隋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他著有《论气治疗法》,《调气方》《服气要诀》,他对印度的禅法与道教的服气必然作了第二次的综合。到了石头希迁的时候,他竟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佛法,打出了道家《参同契》的名字,而且开头便说“竺士大仙心,东西密相付”,竺士指信仰天竺之士,这里指希迁本人,大仙心指希迁怀着一颗救世救人之心,他不称“大慈大悲”之心,而有意让它道家化,就是要用《参同契》接引大家学会《参同契》来静坐习禅,在静坐问题上,道、佛二教进行了第三次融合。

    在自己坐禅问题解决之后,便可以探究学人心地,实行接机,这种开化式的接机。就与临济宗人的接机用棒喝方式大大不同,到了宋代正觉(1091—1159)叫人静坐默究,净治揩尘,形成了“默照禅”,与临济宗大慧宗杲的“看话禅”对峙,可见希迁的影响之深远。

    历来学者都偏重讲希迁《参同契》里的“回互不回互”,回避了《参同契》里最重要的问题,因为讲“回互”问题的学者太多,我们不需在此重讲,让我们回到僧肇的《涅槃无名论》来。《参同契》讲静坐法的只有十句,占全文四十四句不到三分之一,竟然千百年来没人注意到,这是很可惜的。

    《涅槃无名论》是僧肇上秦王姚兴写的。姚兴尝与安成侯姚嵩答语,姚兴认为“诸家通第一义‘廓然无有圣人’,吾常以为殊太遥远,不近人情”。僧肇为了阐述姚兴的观点,作了这篇论文,在他的表文中说:“若无圣人,谁与道游?顷诸学徒莫不踌躇道门,怏怏此旨,怀疑终日,莫之能正。”因为“廓然无圣”使得学徒们个个踌躇,他们还能踞高座去宣讲佛法吗?他们失去了要上讲堂的资格,所以一个二个“怏怏此旨”,灰灰溜溜,这也是希迁读到“会万物为己,其唯圣人乎!”悟出大道的关键,以后他提倡学佛的人要肯承当,要硬起腰杆担荷如来大法,他悟得此旨后,便与祖师一起梦游,全文都阐述了这个旨意。

    表文一开头便用了《老子》四四章的“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以治天下”。这是很看重得一之法的,“而君王得一以治天下”《老子》原文是“君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贞与上两句末一字清、宁叶韵,这是《老子》一书的特点,为什么僧肇要改,可能要少数民族的姚兴看起来易懂吧。并说明此论之作“庶冀孔易《十翼》之作……图以弘显幽旨”来捧姚兴“无有圣人……不近人情”论点的场。把姚兴之论当作《易经》,而将自己的《涅槃无名论》当作了孔子赞《周易》的《十翼》。既然姚兴是长安的大檀越,也关系到僧徒以后的生活所资,不能来半点马虎,因此不能不注意世法,大量引用了当时流行的三玄,即《周易》《老子》《庄子》。列举几例以作证:

    《涅槃无名论·核体》:“夫大患莫若于有身,故灭身以归无”,“夫大患莫若于有身”,出《老子》十三章:“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为我有身,及我无身,吾有何患”。

    《涅槃无名论·玄德》:“大象隐于无形,故不见以见之,大音匿于希声,故不闻以闻之,故能囊括终古,导达群方,亭毒苍生”,《老子》第三十五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括囊出自《易经·坤卦》。

    《涅槃无名论·位体》:“象非我出,故金石流而不燋,心非我生,故日用而不动”,“金石流而不燋”出《庄子·逍遥游》。

    现在我们来谈一下僧肇的《物不迁论》,它是列《肇论》四论之首的,这说明它在《肇论》理论中的重要性,在《五灯会元》里出现的次数比《涅槃无名论》还要多,影响也比较宽广。

    在参禅问答中涉及《物不迁论》的,似乎除沩仰宗外,各宗都有,尤以法眼为甚,其次则为临济宗,且二者时有交叉。

    《会元》卷10《报恩玄则禅师》:“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江河竞注,日月旋流’”。玄则与天台韶国师同卷,列青原下九世,与德韶同为法眼宗创始人清凉文益的法嗣,答语直接引用《物不迁论》里的两句:“江河竞注而不流,——日月历天而不周”而有所压缩,听者未必真的了然于心,因为答语太简单,仅仅八个字。

    同卷《真州定山惟素山主》:“‘如何是不迁义?’师曰:‘暑往寒来’,曰:‘恁么则迁去也’,师曰:‘啼得流血无用处’,”按唐诗下面一句是“不如缄口过残春”,暑往寒来,从时间去作回答,问的僧人从日常角度去理解,暑往寒来正是变迁,所以不以惟素的开示为满足,迳直用“恁么则迁去也”回答,颇有顶回去之意,山主当然觉得问者态度不对,用了一句唐诗“啼得流血无用处”,下一句“不如缄口过残春”申斥口味又太重,所以只背了上句,没说下句,多少照顾到对方面子难堪。

    《会元》卷19《太平慧懃法师》:

    上堂,举僧问赵州:“如何是不迁义?”州以手作流水势,其僧有省。又僧问法眼:“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如何是不取于相,见于如如不动?”眼曰:“日出东方夜落西。”其僧亦有省。

    (以下是慧懃的话)“若也于此见得,方知道,旋岚偃岳,本来常静,江河竞注,元自不流,其或未然,不免更为饶舌。天左旋,地右转,古往今来经几遍;金乌飞,玉兔走,才方出海门,又落青山后;江河波渺渺,淮济浪悠悠,直如沧溟昼夜流”。遂高声曰:“诸禅德,还见如如不动么?”

    这段文字非常丰富,太平慧懃是临济宗五祖法演的法嗣,头几句僧问赵州“如何是不迁义?”赵州以手作流水势,赵州也是临济宗,再由下文引出僧问法眼“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如何是不取于相,见于如如不动?”眼曰:“日出东方夜落西”,这就与玄则法师答有僧问“不迁义”的“江河竞注,日月旋流”一致,也和真州定山惟素山主答的“暑往寒来”一致,可见临济宗与法眼宗对“不迁义”十分感兴趣。最后慧懃对“不迁义”进行深层次阐发,僧肇的“不迁义”乃是“如如不动”作理论根据,引证《肇论·物不迁论》的“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因恐“如如不动”之说不易理解,又形象地举出了“天左旋,地右转,古往今来经几遍;金乌飞,玉兔走,才方出海门,又落青山后”,这是从“日月历天而不周”说的;“江河波渺渺,淮济浪悠悠,直入沧溟昼夜流”,这是用来解释“江河竞注而不流”的,江、河、淮、济古称“四渎”,与“五岳”常在古书中同时并举,以表明祖国河山的壮丽,举它使人易知易晓。

    《会元》卷20《温州雁山枯木祖无禅师》:“慧以偈赠之曰‘万仞崖头解放身,起来依旧却惺惺,饥餐渴饮浑无事,那论昔人非昔人’”。

    大慧宗杲大概有点不以为然,认为一个人只要“饥餐渴饮浑无事”,就不要去探索那些《物不迁论》里涉及的玄理,“昔人非昔人”出自《物不迁论》里举的一个例子:

    人谓少壮同体,百龄一质,徒知年往,不觉形随。是以梵志出家,白首而归,邻人见之曰:“昔人尚存耶?”

    梵志曰:“吾犹昔人,非昔人也。”邻人皆愕然,非其言也。所谓有力者负之而趋。昧者不觉,其斯之谓欤?④

    一个离家以后出了家的梵志,离家时是个青少年,当了和尚,白首回来,邻人见了很惊奇,“以前这个人还在呀!”得了道的和尚说:“我依然是以前那个你们认得的某人,但我现在却和以前你们所认识的人大不同了。”

    这个用世俗生活常见的事例来说明人和事物时时都在生灭之中,执着白首而归的梵志某些少年时显现的特点,以为就是以前的某某,而忽略了白首而归的现在的梵志,只对了一半,故梵志答以“吾犹昔人,非昔人也”,这才够反映全面,这个观点当来自《庄子》,《齐物论》云:“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

    僧肇本《中论》里的“不一亦不异,不常亦不断,不来亦不去,不生亦不灭”,认为动与静不是一个事物,但也并非完全不同的事物,正由于动静未始不同,而知宇宙的事物不迁,为了防止人们执着“常”,而不认识“断”,所以举出。“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参以法眼宗韶国师的话:“譬如大海,千波万浪,未尝暂住,未尝暂有,未尝暂无”⑤,我们就更加明白了。韶国师是法眼宗的大宗师,他这几句话是指海,没有用僧肇的“江河竞注而不流”的句子,但他是本着“不迁义”去说明海的,可见法眼宗对《物不迁论》钻研人之多,且最有心得。

    至于“如如不动”怎样理解,要根据法眼前一句“不取于相”来理解,就是要人们认识事物,不要执着于它们部分表相,不要只看“旋岚偃岳”,“江河竞注”“日月历天”的似动的表相。而忽略了它们“常静”“不流”“不周”另一似静的表相,如字这里当作“似”字解,不当当作“真如”实性解⑥,当作真如解不但文句矛盾,而且十分呆滞,不合于中道学说,更不合于临济宗的要人们思想解脱挥洒自如。

    韶国师提出“譬如大海,千波万浪,未尝暂住,未尝暂有,未尝暂无”,提出了三个“暂”字,重视了时间概念,这和近代物理学上的连续与非连续问题是一致的,到了苏东坡的手里就提出“一瞬”的概念,这就和物理学的one moment相近了,《前赤壁赋》云:

    客亦知乎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逝者如斯”,出《论语·子罕》,逝就是“去”与下句“而未尝往”显然用的是《物不迁论》,“于今未尝有,以明物不来;于向未尝无,故知物不去,”《物不迁论》紧接上文又说,“故仲尼曰:回也见新,交臂非故。”“回也见新,交臂非故”见《庄子·田子方》,这种提法就和Herakleitus“一个人不能两次进入同样的河水”⑦的想法一致了。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盈虚指月,因为东坡赤壁之游是在夜深人静月华开时去的,“月有阴晴圆缺”。但最终也没有消长,用在这里是以之诠释《物不迁论》的“日月历天而不周”的,以文学笔调出之,比完全用哲理的《物不迁论》更亲切。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这里东坡提出一个观察天地不能以“瞬时间”去观察。芝诺(Zeno)提出“飞矢不动”就假定飞矢在不同的时间处于不同的位置,甲时在A点,乙时在B点,在连续的时间中,箭相继地静止在一系列的点上,怎么能说它在运动呢?⑧按照这个悖论,希腊跑得最快的阿基里永远追不上一支爬行最慢的乌龟。

    “自其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东坡已由《物不迁论》快接触到近代辩证法的有限与无限,认为物质是无限的并且处在永恒的绝对运动之中,他熟读《物不迁论》竟然悟到近代哲学上的连续性与非连续性,这是东坡的天才卓越,但由此我们也不能不称道《物不迁论》对他的影响,因此我们赞扬东坡外,也应对《物不迁论》给予高度的评价⑨。

    据《会元》卷17,东坡列为东林总禅师的法嗣,而东林总禅师又是黄龙慧南禅师的法嗣,属于临济下的黄龙派,因此我们可以把东坡列为受《物不迁论》影响的临济宗的一位居士,也许是唯一的一位居士。

    我们讨论了《物不迁论》对禅宗的影响,只涉及了临济、法相二宗,五宗除沩仰宗没有文献,只好阙如。曹洞宗与云门宗也有些资料,但不够多,似亦不可不作介绍。

    《会元》卷13《高安白水本仁禅师》:“如何是不迁义?曰:落花随流水,明月上孤岑。”

    《会元》卷13《瑞州九峰普满禅师》:“如何是不迁义?师曰:东升明月,西落金乌。曰:非师不悉,师曰:理当则行。”这个答案大概是解释《物不迁论》里的“日月历天高不周”的,按《会元》卷13,本仁与普满均是曹洞宗洞山价禅师的法嗣。

    云门宗仅有一条,《会元》卷15《韶州披云智寂禅师》:“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山高不碍白云飞”。

    云门宗以答语短少最著名,文偃接引学人常以“顾”“鉴”“咦”三字来说破禅机,故机锋险绝,禅林独步,往往叫人摸不着头脑,用“山高不碍白云飞”已算是难得了。

    雪窦重显曾宣讲过僧肇的《般若无知论》另外还有《不真空论》似乎很少涉及,这只有待今后来补足此二论的研究,诸位大德及先生们赐教,感谢!感谢!

    * 作者简介:龙晦,四川教育学院中文系教授。

    ①  《会元》卷5《石头希迁禅师》。

    ②  震代表长男,中国重视长男,农业社会长男最早参加劳动,因此在经济上在家庭里享有重要地位,震属东方,故太子叫东宫,《说卦》:“帝出乎震”,太子继承帝位,是规律,要变更六十四卦的次序是很大胆的。

    ③  龙晦:《太平经注序》,见《道家文化研究》第7集,《龙晦文集》95—96页。

    ④  《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3页。“所谓有力者负之而趋,”出《庄子·大宗师》。

    ⑤  《会元》卷10《天台德韶国师》页574。

    ⑥  南怀瑾《宗镜录略讲》33页。

    ⑦  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册第一章《前苏格拉底哲学家》页74。

    ⑧  《科学与科学思想发展史》,任鸿隽等译,第一章《上古世界的科学》页18。

    ⑨  《赤壁赋》这段文字下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造物无尽藏”一语本自《五灯会元》卷10《净土惟正禅师》:师曰:“言语有间,而此法无尽,所谓造物无尽藏也”。惟正禅师也是法眼宗的禅师,可见法眼宗的《物不迁论》是经常在学习的。惟正寂于皇祐元年(1049),比东坡时次稍前。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