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玄奘是否土葬和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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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玄奘是土葬还是荼毗(火化)后入函起塔供养、是厚葬还是薄葬的问题,学术界至今仍在无休止地争论。因有人将“黄巢发塔”与这个问题联系在一起,所以,笔者亦拟就此问题谈些浅见。

    窃以为,要辨别玄奘是土葬还是火化后起塔供养,是厚葬还是薄葬,最关键的问题是要依据原始资料进行分析研究。后人的记载,特别是隔代人的记载,除非有与原始资料同时或更早的记载作为依据,否则则大可不必理会或者少花精力。

    从我所接触到的资料看,唐代道宣律师所撰《续高僧传》玄奘本传与慧立、彦悰所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智升所编《开元释教目录》玄奘本传,应该是研究玄奘葬事的最原始、最准确、因而同时也是最权威的文献资料,原因是:道宣律师是玄奘的同事、同人,而且还是合作者,他于贞观十九年(645)撰成《续高僧传》,唐高宗乾封二年(667)卒,自然经历过玄奘的丧事,并有机会将玄奘的圆寂及葬事补写入传;慧立和彦悰都是玄奘的弟子,前者为翻经大德,后者长于辞笔、缀习,二人都经历了玄奘的丧事,所记亦应是真实的。《开元释教录》则编于开元十年,截止于十八年,上距玄奘圆寂仅半个世纪左右,故此,其所载玄奘传记自然也是相对地较能真实反映历史事实的。其中的《三藏法师传》尤比《续高僧传》、《开元释教录》更具权威性。下面谨以《三藏法师传》为主,结合其它两部文献谈谈对有关问题的看法。

    首先将《三藏法师传》有关玄奘圆寂及丧事的一段文字摘录如下:

    法师病时,检校翻经使人许玄备以其年二月三日奏云:“法师因损足得病。”至其月七日,敕中御府宜遣医人将药往看。所司即差供奉医人张德志、程桃捧将药急赴。比至,法师已终,医药不及。时房州刺史窦师伦奏法师已亡,帝闻之哀恸伤感,为之罢朝。数曰“朕失国宝矣”!时文武百僚莫不悲哽流涕,帝言已呜咽,悲不能胜。翌日,又谓群臣曰:“惜哉!朕国内失奘法师一人,可谓释众梁摧矣,四生无导矣。亦何异苦海方阔,舟楫遽沈,暗室犹昏,灯炬斯掩!”帝言已,嗟惋不止。至其月二十六日,下敕曰:“窦师伦所奏玉华寺玄奘法师已亡,葬事所须并令官给。”至三月六日,又敕曰:“玉华寺奘法师既亡,其翻经之事且停。已翻成者,准旧例官为钞写;自馀未翻者,总付慈恩寺守掌,勿令损失。其奘师弟子及同翻经先非玉华寺僧者,宜放还本寺。”至三月十五日,又有敕:“玉华寺故大德玄奘法师葬日,宜听京城僧尼造幢盖送至墓所。”法师道茂德高,为明时痛惜,故於亡后重叠降恩,求之古人无比此也。

    于是门人遵其遗命,以籧篨为舆,奉神柩还京,安置慈恩寺翻经堂内。弟子数百人哀号动地,京城道俗奔赴哭泣,日数百千。以四月十四日将葬浐东,都内僧尼及诸士庶共造殡送之仪,素益幡幢、泥洹帐舆、金棺银椁、娑罗树等五百余事,布之街衢,连云接汉,悲笳凄挽,响匝穹宇,而京邑及诸州五百里内送者百万余人。虽复丧事华整,而法师神枢仍在籧篨本舆。东市绢行用缯三千疋结作涅槃舆,兼以华珮庄严,极为殊妙,请安法师神柩。门徒等恐亏师素志,因止之。乃以法师三衣及国家所施百金之衲置以前行,籧篨舆次其后,观者莫不流泪哽塞。是日缁素宿於墓所者三万余人。十五日旦,掩坎讫,即於墓所设无遮会而散。是时天地变色,鸟兽呜哀,物感既然,则人悲可悉。皆言爱河尚淼,慈舟遽沈,永夜犹昏,慧灯光灭,攀恋之痛如亡眼目,不直比之山颓木坏而已。惜哉!

    至总章二年四月八日,有敕徙葬法师於樊川北原,营建塔宇。盖以旧所密迩京郊,禁中多见,时伤圣虑,故改卜焉。至於迁殡之仪,门徒哀感,行侣悲恸,切比如初。呜呼!

    从引文中可以知道以下几点:

    首先,玄奘圆寂后,唐高宗曾于二月二十六日、三月六日、三月十六日三次就玄奘后事下诏,其中的两次与玄奘丧事有关,内容是“葬事所须并令官给”,葬日“宜听京城僧尼造幢盖送至塔所”。仅此而已,完全没有只字谈到用“金棺银椁”装殓的问题。

    其次,有人从上述引文中的一段文字得出“厚葬”的结论,那段文字是:“以四月十四日将葬浐东,都内僧尼及诸士庶共造殡送之仪,素盖幡幢、泥洹帐舆、金棺银椁、娑罗树等五百余事,布之街衢,连云接汉,悲笳凄挽,响匝穹宇,而京邑及诸州五百里内送者百万余人。”“厚葬说”的根据是这里提到了“金棺银椁”。其实,这是由于误读所至。

    误读之一是将“殡送之仪”中的“仪”字误解成“仪式”,而其实际含义则是“仪仗”。“仪式”是不需要僧俗士庶“共造”的,“仪仗”则可以“共造”。

    误解之二是将仿造的东西当成了真品。因为,一般地说来,作为送殡的仪仗,如引文所列的素盖幡幢、泥洹帐舆、金棺银椁、娑罗树等,都是供铺排陈列、以示隆重、以壮观瞻的仿制品(造具)。民族文化传统有着其内在的连续性,看看当代的送葬仪仗,我们就不难明白古代的情形。从“布列街衢,连云接汉”的描写又可以想见,这五百事仪仗物品都是些大傢伙,如果说金棺银椁是真品,那要多少金银才能制造出来?僧尼士庶能胜任这份负担吗?玄奘遗体始终安置在籧篨本舆内,连东市绢行为之准备的涅槃舆都不用,怎么可以想象会用金棺银椁呢?

    误解之三是将土葬当成荼毗(火化)后将舍利入函起塔供养。上述引文曾提到玄奘遗体是装殓在“神柩”内的,且有“掩坎讫”写实。在《续高僧传》和《开元释教录》玄奘本传都一致提到,总章二年迁葬少陵原时,曾启棺瞻仰遗体,并有“经久瘗埋,色相如初”的记载。这些记载确切地说明,玄奘圆寂后并未火化,采用的是土葬法。未火化哪有用金棺银椁之理?迁葬少陵原时,也未提到火化,说明仍然是重新盖棺后进行土葬,自然也用不着金棺银椁。设若在迁葬时进行了火化,后人将会有明确记载,就像窥基迁葬时有火化后再葬的记载一样。后人既无火化记载,则证明仍然采用土葬法是无疑的。

    当然,笔者已注意到,五代后蜀明德二年(935)冥祥所撰《玄奘行状》曾提到玄奘遗言中有寂后依印度法荼毗的问题,宋代赞宁所撰《佛祖统纪》也有仿佛故事用金棺银椁殓葬的记载。但这些都是隔世的记载,而且没有交代其所依据的是什么文献记载,因此,笔者以为它们并无多大的史料价值,不过是“好事者”所为而已,目的仍在于推崇玄奘,表示葬事隆重。心情和行为都可以理解。

    (原载《兴教寺玄奘灵塔耀古今》,三秦出版社2004年版,笔名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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