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曾称臣于突厥吗
惠焕章,杨婧
关于突厥的源族,民族史专家林干教授在《突厥史》中反复考证,认为“突厥是属于铁勒的族系,是铁勒族的一支。”突厥兴起于六世纪中叶,以狼为图腾,北齐、北周时期渐趋强大,建立了“控弦数十万”的军队。隋初,突厥贵族分裂为东西两部,隋文帝出兵讨伐,迫使东突厥纳贡称臣,西突厥也一度衰落。隋末战乱,东西突厥趁机振兴,—跃成为雄踞漠北、力控西域、势倾中夏的强大军事力量。“大唐起义太原,刘文静聘其国,引以为援。”可见,李渊反隋的力量并不十分充足,曾以“财帛金宝入突厥”,作为借兵的交换条件。
由于存在着这种特殊的依附关系,故始毕可汗不断欺凌唐朝:“及高祖即位,前后赏赐,不可胜纪,始毕自恃其功,益骄踞,每遣使者至长安,颇多横恣,高祖以中原未定,每优容之。”为此,贞观四年李靖大破颉利后,唐太宗得意忘形地说:“太上皇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但挖掘史实,李渊曾真的向突厥俯首称臣了吗?史学界对此持有不同的两种观点。
史学家们的第一种观点认为:从隋大业十三年六月晋阳起兵与突蹶议和,到唐武德四年四月双方交恶,前后将近四年时间,李渊连续向突厥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即始毕、处罗、颉利分别称臣纳贡。新、旧《唐书》、《贞观政要》、《大唐新语》等书,均有李渊曾“称臣于突厥”的记载。由于李渊起兵力量不足,于是用“财帛金宝入突厥”以求借兵,突厥可汗“始毕遣其特勤康稍利等献马千匹,会于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李渊借用胡骑2000以作援兵,这是李渊称臣于突厥的主要原因。又载武德二年二月,始毕可汗去世,“高祖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又遣内史舍人郑德挺住往吊处罗,赙物三万段。”诏“百官”吊丧的隆重仪式是表示以国君之礼所行的葬礼,而以丝织品三万段慰问继承嗣位的处罗可汗,这无疑是变相的纳贡称臣的体现。武德三年六月,处罗可汗率军助秦王世民攻伐刘武周,“至并州,总管李仲文出迎劳之,留三日,城中美妇人多为所掠,仲文不能制。”“不能制”,实际上是不敢制,这是高祖称臣于突厥的一个有力的证明,而同年秋,处罗可汗死,高祖仍然“罢朝”致哀,“诏百官就馆吊其使”。颉利可汗继承父兄之业,兵强马壮,屡次侵犯唐朝,高祖以中原初定,不遑外略,每优容之,赐与不可胜计,颉利言辞悖傲,求请无厌。可见,颉利可汗一点也不把唐朝放在眼里,所谓的“言辞悖傲”,更多的则是流露出他想君临中原的野心。宋代史学家司马光也论道:“刘文静劝李渊与突厥相结,资其士马以益兵势。渊从之,自以于启,卑辞厚礼,遗始毕可汗。”
历史学者牛致功先生经考证认为李渊面对突厥强大的势力,采取了拉拢、利用的手段,并非真正臣服于突厥。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五月,突厥数万人进逼太原,李渊加紧守备,命裴寂、刘文静严守诸城门,同时又令将城门大开,自己率少数兵力埋伏北门附近,采取了不战不和、虚张声势的空城计。突厥可汗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主动撤兵。太原虽然解围了,但怎样才能使突厥不再进攻太原呢?为此,李渊决定要使突厥为其所利用,他立即向突厥可汗写信道:“当今隋国丧乱,苍生困穷,若不救济,总为上天所责。我今大举义兵,欲宁天下,远迎主上,还共突厥和亲,更似开皇之时,岂非好事。臣今日陛下虽失可汗之意,可汗宁忘高祖之恩也?若能从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必以路远,不能深入,见与和通,坐受宝玩,不劳兵马,亦任可汗,一二便宜,任量取中。”
在给突厥可汗的信封上,李渊“命封题署云某启”。所司请改启为书,认为“突厥不论文字,惟重货财,愿加厚遗。”李渊笑道:“古人云:‘屈于一人之下,便于万人之上。’且‘启’之一字,未值千金。千金尚欲与之,一字何容有吝。此非卿等所及。”最终,李渊还是用了“启”字。“启”有以下对上的意思,“下之达上,其制有六:一曰表,二曰状,三曰笺,四曰启,五曰辞,六曰牒。”很显然,“启”在以下对上的文书中并非最高的级别,可见,李渊并没有把突厥可汗视为至尊的地位。
关于此种观点,一位研究唐史很有成就的学者李树桐先生撰有专文,李先生认为:“当唐高祖起义于太原时,雄踞大漠南北的突厥,乘机南侵,抄袭太原。幸高祖早有防备,突厥不得逞而退。高祖起义的目的在于入关代隋,深恐西行之时,突厥再袭其后,遂乘突厥刚退,立即自手疏于突厥始毕可汗书……始毕可汗得书后,认为是大好机会,答复高祖表示愿意拥护他做天子,实际上就是想逼他称臣。始毕可汗复高祖书时,并说如果他答应了,即派达官往取进止,意思所指,就是要送狼头来行册封的礼节,但是高祖力排臣下的意见,决不接受突厥所给天子的名义,也就是决不肯向突厥称臣。经和他的长子建成及大臣等一再商议,决定将废隋炀帝而立代王以及更换旗帜等事通知突厥。接着就于六月十四日建立大将军府,自称大将军而不称天子,也就是以实际行动来答复突厥。”由此可知,李渊给始毕可汗信的内容及格式,都表明李渊没有奉始毕可汗为至尊。对于突厥提出的条件,李渊并没有接受,而是采取巧妙的策略迎和突厥,更没有对始毕可汗惟命是从。
李渊为了不使突厥南进,使用以下对上的词语,大大减少了他的后顾之忧。李渊是按照自己的愿望对突厥拉拢、利用,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李渊曾“称臣于突厥”的史书记载,应慎重分析研究。当时唐王朝初建,反对者还林立全国,李渊只有先稳住突厥,才能有精力大举讨伐反对者。李渊不惜用“金宝财帛”收买突厥,不惜用“隆重仪式”博取突厥的信任,这只是一种“卑辞推奖以骄其志”的破敌手段,用以麻痹突厥。如果因此为据说李渊“称臣于突厥”显然是很不公平的。况且,到了武德四年四月,窦建德被擒,王世充出降等一系列国内政局平稳后,国力也日渐强盛,双方军队在雁门首次发生冲突,“优容”政策也就渐趋消失了,李渊迫不及待地向突厥采取攻势。如果李渊有向突厥臣服的倾向,又何必去破坏所谓的“和平”呢?
由此说来,李渊到底有没有对突厥俯首称臣呢?还真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历史学界对此争论不休,却仍然没有得出一个恰似标准的答案来,那么,就让它作为一个难以破译的秘密徘徊于人们的思想中,有待史学界的进一步破解。
唐太宗李世民百谜/惠焕章,杨婧编著.—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