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垒壁与秦俑坑军事建筑
张仲立
秦赵长平之战发生在公元前262—260年,是古代著名战例之一。战争中垒壁的使用,堪称一次杰出范例。从中获取的有关垒的一般规律,不仅于军事史的研究有所禅益,而且于判定秦俑坑的建筑有助。在有关古代垒壁记载尚很笼统的情况下,对其作些探讨,想有一定意义,本文特作尝试,尚祈方家斧正。
一 关于垒壁的一般分析
《史记》中关于长平之战的经过记载较详,其中提到垒壁处达九次。战争一爆发,在秦于“六月,陷赵军,取二障四尉”后,赵国即“筑垒壁而守之。”;而秦又紧接着一鼓作气,“攻其垒,”“夺西垒壁”,迫使赵赶紧应急增兵,并以廉颇为将出马拒秦。廉颇的策略是“坚壁以待秦”,任凭秦军挑战,坚守不出。这是赵著名将领赵奢曾对秦使用过的战术,都很成功。无奈赵王却中了秦的反间计,由“赵括代廉颇击秦”,至此形势急转直下,赵军轻举盲动,“迫造秦壁”,而秦“壁坚据不得入”。秦一方面以骑兵绝赵军后,另一方面“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分赵军为二。这时赵形势危急,只得“筑垒坚守,以待救至”。最后赵在垂危关头曾设法突围,“皆内阴相杀来攻秦壁”,然而终未摆脱大败的结局,赵括也被射杀。总观整个过程,垒壁在战争双方都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归纳起来,起码可以得到以下几点认识:
1.壁垒是当时军事上使用得非常广泛的设施。《周礼·夏官·量人》“营军之垒舍”疏云:“‘营军之垒舍’者,军所至之处,则外周币为壁垒,又于垒中为馆舍”,《尉缭子·战威》篇亦云:“军垒成而后舍”,在长平之战这样相持较久的战争中,仍可以想见它的存在。所以当时的兵书总是把“深沟高垒”和阵营的坚固联系在一起。还应该注意,在战国时期包括以后,壁垒既是防守的重要设施而为守方使用,也为攻方常常使用。攻守矛盾的统一和转化在这里表现得十分有趣。长平之战中秦国在凌厉的攻势中,其实丝毫未停止地建造了大量的垒壁以和赵相持并求不断巩固阵地。尤其是在完成了分割包围后,秦昭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史记·白起列传》)。这么多人集结到长平,一是增加兵员,二是增造垒壁,遮绝赵救。以后的战争进程表明,四十多万赵军被困在笼中,四十六日不能食,无法突围,连同赵括也未免一死,显然是于秦壁或秦垒的功劳分不开的。此外,壁垒也同样为赵军立下了不朽功绩。不唯廉颇以这种坚壁策略拒秦达三年之久,同样还应提及赵奢。他曾以这种策略成功地挫败过秦的企图。壁垒既然是最有效的防守设施之一,在当时军事交兵中广泛使用,也就是自然的了。
2.壁垒的最主要的形体特征是周绕以垣。《说文》说垒,“军壁也”,郑注《周礼》则又云军壁曰垒”,明二者互训,其意一也。《释名》释壁:“辟也,辟御风寒也”。是其为墙垣,才能辟御。所以段玉裁引《释名》释壁并按:“自其直立言之。”至于其筑作,孔疏《在文十二年》“请深垒固军以待之”云,垒,壁也,军营所处,筑土自卫,谓之为垒。”明确是以土垒筑成的。当时筑土的方式是两边夹起椽木或板,逐层夯打起墙垣,称为夯筑,沿续的时间很久,史载建安十六年,魏太祖征马超于关,“军于渭南。贼冲突营不得立地,又纯沙不胜板筑,子伯说大祖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须臾冰坚如铁石,功不达曙,百堵斯典”(《三国志·魏书》)。这是一件生动例证,虽然时代较晚,仍可见一般情况下的筑垒,亦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有变通。冻沙结垒是其典型例证,此外尚有凿堑安营、有利用自然险峻“垒屋并出”的例子等。
3.壁垒与城垒有别,往往在战事推进中筑造或增筑,因而可以想见其不可能具备城垒的所有功能。起垒以为防御设施起始很早,周南仲于朔方“为军垒,以御比狄之难”的军垒便是较早的例证之一。但是南仲所督筑的军垒,严格说是城垒。和壁垒相类,又有区别。城垒一般是完全性质的构筑在已方国土的防御设施,壁垒则具有相对性,虽然其功能仍不能不是为防御,然而它却常常能运用在攻击作战中,构筑在已方或敌方区域内。城垒的使用具有长期性,所以地点选择、布局规划、内部设置较复杂,一般规模较大,功用较多。壁垒则因时而异,虽然按《周礼·夏官·量人》的记载,“营军之垒舍”时,仍要仿匠人营国之制而为之,但战事推进中筑造军垒是壁垒的最大特征,这便使得那种“仿”,终究是要因时因事而异,比较草率的。长于之战中的赵军的几次增垒,都是形势逼迫,仓促为之的。秦军随着战事推进。亦在不断增垒,战线既长,战事又紧,其增垒为权宜筑造,必也粗疏的。再以赵奢阏舆破秦为例:赵奢初“军垒武安西”,在秦军鼓噪勒兵的情况下,赵奢筑“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且“复益增垒”。正当秦笑赵“去国三十里而军”(《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并增垒时,赵二日一夜至阅舆附近五十里又成军垒。一次战役而三成军垒,其仓促自不难想见。这些说明,壁垒在当时许多情况下,要求不可能十分复杂,在危急时,甚至只要满足遮蔽防御就可以了。
4.垒壁是防御工事,但又不是如同今天的防御工事。和战阵结合起来、才能加强对它的理解。长平之战的记载中,不称双方是否列阵,或与时人的习称有关。但如此大规底持久鏖战,必也有大量的“阵”的内容在。从“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的文意分析,垒壁的布置形式是包括在阵地范畴中的,是阵的一种形式。
要适应阵的排列,适应需要密切配合的作战,垒壁的筑造一般都不至一个,且还不断增筑,这从“秦骑兵绝赵壁间”,“赵军筑壁垒而守之”,“夺西垒壁”,“因筑壁坚守”等等记载中皆可以看出。这和汉时“乃占相地势,筑营垒百八十所”(《后汉书·虞诩列传》)是一致的,是较大战役中必然出现的现象。
5.壁垒之所以能够成为最有效的防守设施之一,是和当时弓弩的发展和使用相对普遍分不开的。弓弩的威力和其日趋广泛的使用,促成了既便于防御又便于以弓弩遮绝道路、杀伤敌人的垒壁的发展和完善,防御的效果和能坚持的时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兹。赵军在最后阶段的突围尝试中,尽管“皆内阴相杀来攻秦壁,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仍“不能出”(《史记,白起列传》),以至赵括不是死于交手战,而是死于箭镞,都说明秦有良好的弓弩装备和充足的军备供应,尤其是箭镞供应的,这和我们在俑坑看到的迹象正好相符。
长平之战中的垒壁给我们的这些认识,许多方面都是和秦俑坑这个地下军阵带有某些共性的,颇值得分析中加以揭示和比较。
二 秦俑坑建筑属性的初步分析推断
首先能够根据军事内容理所当然地肯定的是,秦俑坑建筑是为军事服务的建筑。在回顾和归纳了与秦俑坑时代相当的壁垒建筑及其一些基本特征之后,可以进一步认为,秦俑坑建筑正是那种在秦国向六国推进中各方常使用的,在诸如长平之战等等战役中曾经为秦立有一定功绩的垒壁建筑。
秦俑坑建筑在《秦俑一号坑发掘报告》提供有最详尽的资料和分析,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如下特征:
1.俑坑四周有着高大坚实的夯土墙壁,是典型的秦壁,以一号坑为例,其四周就环之以宽厚坚实的墙垣。其构筑方法是先挖出整个土圹,然后在生土圹的内侧夯筑起墙垣,在这种墙垣筑至距底面高度大约3.2m时,再从内侧留出宽0.9—2.4m的台面(我们称为二层台),外侧继续加高。按照一号坑发掘报告提供的数据,其东壁的厚度达5.4m(连二层台宽一起),高为4.5m,二层台高3.2m,两个高度相差1.3m。一号坑两侧即南北墙垣的高度较其东壁低,高3.2—3.5m。其南壁有两个红土台,甚值得注意。其一位于T1方二层台东段,长2.8,宽2.3,自二层台以上高0.5—1m,其二位于T1方和T3方交界处,长3.9、宽2、自二层台以上高1m。从功用建筑学的角度分析,一号坑四周的墙垣,正是“筑土自卫”的垒,其前壁处于正面主攻,主守的方向,不但有坚实高厚的壁体,而且还有满足城上作战需要的城上小城—坭埤,埤坭高1.3m,既便于隐身,又便于阻击。南壁的两个红土台,当与壁垒建筑设置有关,或即相当于《墨子·备城门》所说的“楼撕修,守备缮利”的楼类建筑。墨子提到的城垒楼有“百步一木楼”、“二百步一立楼”、“三十步置坐侯楼”、“土楼百步一”、“行楼”、“批屈楼”等等。其具体形制无法得知,但其高度显然与战争中瞭望敌情的任务关联在一起,壁垒当然也以有楼为好,其繁简则又和筑垒的各种情势相关。一号坑的红土台应该是较简单的具有楼的功用的建筑,其进一步的了解,还是要靠更进一步的发掘。
二号坑的四周尚不如一号坑那么清楚,但四周仍筑有一周厚厚的墙垣则已无疑义,为试掘和基建一再证实。二号坑的形制成曲尺形,这和叶山先生《攻守城器械及东周军事技术》一文中引用的营寨发掘平面图所示的形制正相合(见上海古籍出版社86年版《中国科技史探索》)。这个营寨是在其西北方向构筑一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墙体坚厚的小方城,凸出在营垒一角,并和营垒相连且以小门相通。二号坑则方向稍有不同,是在其东北角凸出一上小方阵,小方阵与二号坑其它部分一起,构成曲尺形壁垒,其中小方阵也周以墙垣,但以小门与整个二号坑相通。这个小方阵形成的小城在壁垒构筑中有特殊意义,它以展开“火力”的优越条件,即视野宽,射击扇面宽(270°)的有利因素,为壁垒建筑开辟了新的时代,成为马面建筑的雏型和发端。
2.门道设计考虑坚固利守又便于出攻的原则。一号坑东西南北四面各留有五门,共二十个门道。二号坑共九个门道。这些门道宽窄,是以战车出入宽绰有余为最大限度的。门道的封门结构很有特点:a、封门两侧一般是两根相当于门框的立柱,紧抵着封门木。如一号坑三号门道两侧即有立柱,径30cm,残高4.5cm,紧靠封门排木。b、中间封门木为一排整齐的立木,构成巨大的门面。其下部皆植入夯土地基内40cm左右。封门木根数多为10根,其背部上中下部位各有一根横木栓堵,底部的栓木植入地中,以加强抗力,中部的栓木则于门两侧墙壁凿以孔洞,然后植入。顶部的横木兼及横枋的功用,或也与栓木无缘,尚难确知。这种结构还可以得到史籍记载的印证。其封门两侧的立木,古时称作“门植”,栓木称作“门关”。《墨子·城守篇》论城门之法:“门植、关必环锢,以锢金若铁*之。门关再重,*之以铁,必坚。梳关、关二尺,梳关一莞,封以守印,时令人行貌封及视关入桓浅深”。一号坑的门植、关没有锢金*铁,是其和城门毕竟有较大区别的缘故。但其植、关之制的基本形式相同,都有左右两植和再重门关。发掘结果表明,一号炕门植(还有封门木)植入夯土中较深,门关入植达25cm,其坚固是不难想知的。
3.俑坑建筑结构上留有象征性的防守射击和兵员运动所必须的空间和通道。这个问题在俑坑中分辨是有许多困难的,因为不可避免的是,俑坑以地下陪葬建筑来反映其象征意义的语汇毕竟有许多局限。一号坑或二号坑看上去是一个密闭式便是一例。只要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俑坑与军队驻防和军事作战相关,就有理由认为俑坑象征的实体不可能是封闭的。以一号坑为例,其前部辟有宽阔的横向廊道,排列210名锐士,面向前方。其两侧有靠外壁的过洞,即第1过洞和第11过洞,它和中间的九个过洞不同,较窄,且队列少,每个过洞只有两列纵队。尤值注意的是其靠外一列纵队,面向亦朝外。根据探测和试掘,一号坑的后部三行横队亦朝外,即面向后方,如此则一号坑四周都有面朝外的士卒。把它说成是屯居阵营四旁的警戒固然不错。但这种警戒显然不是象现在那样封闭在过廊或过洞中,而应该有一定意义。余以为他们实际上是站在四围垒上执行防卫作战的士卒,只是限于条件,俑坑的设计者无法把他们安排在垒上,如同无法将车士驭手安排在车上而让其站在车后以起到象征作用一样。
如果这种认识不错,则这些站在四周垒上执行防卫作战的士卒的武器装备便自然应与这皿里的作战任务相适应。《墨子·备城门》便要求诚上“二步一木弩,必射五十步以上。及多为矢,即母竹箭,以*、赵*榆可”。从现有出土情况看,位于一号坑前五方的210名士卒和位于第一过洞和第十一过洞的士卒,的确多装备有弓弩(见本文兵器配备情况统计),与古代战争常规完全相合。这些士卒站在四周垒上,配备上最宜于阻击遮绝的弓弩,又有着高1.3米的埤坭隐蔽,活是一幅古代垒上防卫图。
4.坑中的建筑是兼具防御功能和居住需要的建筑,尤其是前者。《墨子》有“城之内薪蒸庐室,矢之所逮,皆为之涂菌”句,苏时学注云:“涂菌所以避矢”。《杂守篇》又有:“涂茅屋若积薪者,厚五寸已上”的记载。《墨子·号令》在谈及守备时又有“无大屋,草盖,少用桑”句,岑仲勉认为“大屋即土屋,草盖者即庐室”。上述引文可以帮助我们确定两点:a、垒壁有“避矢”和防守的意义,因此除垒外,还常常在条件许可时,拥有“庐室”之类建筑。这种建筑和垒壁墙垣一起构成很有效的避矢掩体,使矢之所及,不得伤害。b、庐室类建筑的形式,以当时建筑水平看,仍是土木结构,其顶部,大多则应是于草盖上“涂菌”的茅屋。这类建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还很微弱,因有《六蹈·虎蹈》中“天大寒署,日夜霖雨,旬日不止,沟垒悉坏,隘塞不守……为之奈何”的发问。鉴于这种情况,当时的壁垒又有“以瓦盖覆之”者,益城之备,也常包括民室材木、瓦石……等。垒内建筑,或许已有覆瓦者。但庐室在相当长期内,仍是这类建筑的主体。
应当指出,垒壁内的建筑除了功用在于避矢外,遮蔽阴雨等自然灾害亦是其要义之一。《墨子·备城门》:“为卒开饭,人二斗,以备阴雨,而使积燥处”便是重要例证。这大约也就是前引《周礼》“营军之垒舍”之“舍”意之一。
作为当时垒壁墙垣以内建筑,秦俑坑的确具有典型意义。它基本是土木结构,开间间隔的基本形式已经采用坚实厚重的夯土墙体,在开间内,则已经是比较成熟起来的立柱平梁组架结构。柱体下有地栿,上有联枋,再架以棚木,框架具有很强的整体性,能承受较大负荷,又不易倒塌,奠定了后世木构架结构的一种基本模式。坑顶部(即棚木以上)究如何,不易判定。我倾向认为是涂之以泥的庐室。一是因为在等级森严的社会中,大约不会给这些军人以“瓦室”的礼遇,二是俑坑的发掘表明,俑坑的覆土上层有一层胶泥层。以胶泥防水以为屋顶的形式,至今在我国许多较干旱地区仍然存在,如甘肃的一些地方,至今仍以立柱平顶平梁结构为其特征。三是以秦俑阵容看,建筑当为临时性的壁垒,而非相对永久的城垒、所以似无须要或无时间费时费工,作为瓦房。
作为既兼有“避矢”功用又兼居住功能的庐室,其正常分布应该是分单元的成片地群体。单元之间、区域之间还应该有相应的通道。秦俑一号坑是以许多过洞来表示建筑的,过洞之间,除前后有廊道相通外,其中间就现已发掘的前部五个探方而言,亦见有左右通道一条。再往后这种通道估计还有。袁仲一先生分析这种通道宽仅1米,当不是为当时施工用,而应具有建筑上的象征意义,余以为十分允当。它在建筑上,解释为成片成片建筑之间的联系通路大约合理一些,其功用当和建筑间隔的联通、兵员运行等等有关。
应该指出,秦俑坑建筑虽然在特征上与当时的垒壁有许多共同点,使我们有理由将它们关联起来,但是毕竟无法将其如同数字运算那样一一对应起来。然而垒壁最主要的特征在秦俑坑得到验证,这就为秦俑坑建筑的属性,作出了比较明确的判断。
三 垒壁布局的军阵性能
古代的战阵,剔除其神密的色彩,其实就是作战期间为了达到军事目的而采取的队形排布形式和部署。因而在一场战役中匆匆营筑的垒壁或营垒,其实又大都是战阵,或者是战阵的一部分。《孙膑兵法·势备》云:“何以知剑之为阵也,旦暮服之,未必用也”;由是知道,一方面,作战双方攻守的变化、相持的旷日持久,使其不能不在防御上适应时代特点,在垒壁的营造使用上有所发展,另一方面,又不能不在愈来愈复杂的战争中随时保持战阵队形:“旦暮”如此。秦俑坑正反映的是这一情况。
秦俑坑建筑象征着当时的垒壁,同时,坑内复杂而整齐的队列又一再表明,它反映的又是一个内涵复杂的军阵。关于军阵,以前不少同志已有著文研究。如果结合它和垒壁的关系,余以为还有如下问题需要进一步研探。
一、弓弩的使用:秦俑一号坑发掘报告提供的前部十二区出上弩机数字颇能说明秦俑坑象征的垒壁阵容兵器配备情况,兹录如下:
第一区 40个
第二区 30个
第三区 3个
第四区 1个
第五区 5个
第六区 6个
第七区 1个
第八区 16个
第九区 5个
第十区 4个
第十一区 10个
第十二区 37个
第一区即位于前部垒壁下的横向廊道,第二区即靠南侧壁面的过洞(第一过洞)已发掘部分,第十二区即靠北侧壁面的过洞(第十一过洞)已发掘部分。这三区不唯出土弩机数量多,而且就其出土武士的手势统计,持有弓弩机者占绝大多数,正如袁仲一先生在《秦俑一号坑发掘报告》中的指出的:“前锋三列步兵弩,以及左右两的步兵弩,手中持的兵器基本上都是弓弩,只有少数几手持戈、矛等兵器。另外,青铜剑出土也较多。”
这种兵器配备,正符合垒壁守备作战的常规要求。《墨子·号令》篇云:“诸男子有守于城上者,什弩四兵,丁女子老少人一矛”,《孙膑兵法·陈忌问垒》则有“垒上弩戟分”之法。都说明垒上作战,要多配备弩兵。正是这种垒和弩的结合,大大增强了守卫作战的能力。战国时一些城池常能孤守很长时间,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此。正如孙膑所云:“劲弩趋发者,所以甘战持久也”《孙膑兵法·威王问》。
在防守作战中,弩兵罩子阵表。如果出攻,则相反。《六蹈·虎蹈·必出》曰:“必出之道器械为宝,勇斗为首……冒将之士,居前平垒,为军开道,材士强弩为伏兵,居后,弱卒车骑居中,阵毕徐行,慎无惊骇。
二、两军配置和阵法配合。秦俑坑军阵拥有兵力不足万人,而秦国当年军事行动每每几万至几十万。但其安营布垒,终归是要有合有分的。秦俑军阵应该是这种分合中一个具有相对独立作战能力的较小的军事实体。
秦俑军阵阵容配置上届两军配置,是奇正军事思想的应用。一号坑为主为正,二号坑为佐为奇。其阵法配合也体现在这种配置中。如前分析,一号坑四周配备为固守服务的劲弩。表明这是以守为主的阵营。但正如长平之战所昭示的一样,这种守,常常又是攻的准备和前奏,所以不唯一号坑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大开垒门出击,更重要的是,二号坑就是以突击力量的集结为标志的一种进攻型阵营。二号坑的轻车、锐骑,是典型的侍机出击,或触侧、或追北、陷坚阵、要强敌的力量。当然这种攻击力量其实更需要在坚守和出攻中得到掩护,位于军垒左前方凸出的小方垒正是应这种需要配置的,这种由材士组成的二百多人的能够轮番射击的阵营,凸出前方,就不仅是阻击它们正面的敌人,而更重要的是将射击扇面扩大了90°,扩展到已方二号坑及一号坑垒壁前边,从而不仅和一号坑形成交叉火力,配合了一号坑阵营的防守作战,尤其是保证了二号坑攻击精锐的安全。二号坑轻车前部的垒壁内侧未部署垒上作战士卒,与这种安排不无关系。同时也表明,在防守作战中,二号坑的轻车锐骑也常常是以侍机出击来作为防守行动的一个组成部分的。
可以说,在攻击中,二号坑轻锐是先行出击和冲垮敌阵的奇兵,一号坑是后盾。防守中,则以一号坑为主,二号坑巧为配合。二者既可以在壁垒内,亦可以必要时出垒集结,以完成特定计划和任务。然而这一幕古代军事奇剧的第一号道具,则是这些俑坑建筑所象征的秦国垒壁。
四 秦俑军阵性质一般蠡测
秦俑军阵的性质的判定学界尚比较分歧,见仁见智,莫衷一是。看来这种局面多少与对秦俑坑建筑的属性未能充分认识有关。在以比较充足的理由判定了秦俑坑建筑的属性以后,秦俑军阵的性质便变得清楚起来。
首先,秦俑军阵显然不是城守,它缺乏这方面的设施和设备。古代城守的设施极其复杂,诸如渠谵、籍车、行栈、行楼(此类就有木楼、土楼、立楼、批屈楼、坐侯楼等多种)、到、颉卑、长斧、长椎、长兹、距、飞衡等达十几种,秦俑军阵尚远达不到这些。
其次,秦俑军阵也不是比较长期的守备垒壁,比较长期的驻守垒壁的设施设备,应该与城守设施设备相去不远,秦俑军阵的设施设备仍嫌简陋。
分析比较起来,军阵反映了更临时一些的屯聚设施,可能代表出师征伐中的某个间歇屯驻。坑中显示的气氛给人以即将临战的感染。坑内的武士俑皆披挂俱全,刀剑出鞘,引弓搭弦,驾马欲行……这和咸阳阳陵兵马俑战车中表现的“卸驾驻歇”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容易使人联想起秦人征伐之师的风姿。
征伐之师也要随时“营军之垒舍”,但其营造的规格是一定会按使用的情况和时限而变化的,秦俑坑的“垒壁”建造总的说来还比较简陋,不过它也不需太复杂。它只要满足一般性防御和为下一次进攻提供基地就足够了,他们很快就会随着新的军事推进而使其遗为废墟的。
秦俑坑所表现的显然是秦军作战中最常使用的“垒壁”形式。也许是因为它使用的频率最高,在秦国对外战争中起过非凡作用,才被精心模拟在始皇陵园所设计的地下王国里,充当着有重要意义的角色的。
(原载《文博》1993年1期)
秦俑学研究/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