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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篇 陆 吴钩·金钩·秦钩

王学理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
  千金装马鞭,百金装刀头。
  闾里送我行,亲朋拥道周。
  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别有赠,含笑看灵钩。
  杜甫在《后出塞》的第一首诗里给我们描写了一个应募从军、亲朋壮别的场景。真是豪壮激烈,催人奋进。诗圣笔下,马鞭、腰刀装饰华贵,却也寻常,而笑看的那把“吴钩”竟是何等武器呢?
  左恩《吴都赋》有“吴钩、越棘、纯钧、湛庐”之句。吴钩同长戟、名剑并列,可见其贵。汉代仍有钩的使用,《汉书·韩延寿传》载:“延寿又取官铜物,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放(仿)效尚方事。”那么,这个“吴钩”是什么样子?很多注释家都说形如弯头的刀。
  镰刀是弯头的,有刃也可以内钩,但那属于农具而非武器。
  那么,武器中同“钩”相近者,还见有“钩镶”一物。据《释名》说:“两头曰钩,中间曰镶,或推镶,或钩引。”此物在河南洛阳、鹤壁,河北定县等地的汉墓中都有出土(图Ⅱ-6:1)。其形状是上钩长,下钩短,中部有一护手的铁板,能钩、能挡。钩镶是一柄短兵器,往往同环首刀配合使用。画像石中就有左手执钩镶、右手执刀者同持长戟者搏斗的画面。显然,钩镶同吴钩不类。
  其实,吴钩的消失,汉以后长时间使人不可名状。所以,宋人时而把它归之予“剑属”(如《大宋重修广韵》、元《古今韵会举要》),时而又说“刀属”(沈括《梦溪笔谈》)。由于剑虽是两面刃,却是直身;而刀身固然有直有曲,却是一面刃,可知刀、剑同吴钩也是对不上号。
  秦俑一号坑出土两柄形似长条弯刀的青铜兵器。身柄一次铸成实心,身长稍曲,头部弯度较大,顶端平齐。截面呈枣核形,中心厚于内外两侧。虽有对开的双“刃”,但不锋利,显系象征而已;柄作前扁后圆的柱体。通长65.2厘米,其中身长54厘米,宽2.2~3.5厘米,中心厚0.9厘米,重1.045公斤(图Ⅱ-6:2)。因为此弯刀两面具“刃”,确实显示出原有外格内钩的功能,因此它无疑地就属于古人一再盛赞过的“吴钩”了。虽然此铜钩刀的两刃很钝,似乎难于应用,但毕竟属于模拟吴钩的实体,也可名之曰“金钩”。考虑其出自秦地、秦军使用,定名为“秦钩”似乎更恰当一些。
  秦钩出自矩阵的前锋部,第一行横队左右两端的袍俑各执一柄(图Ⅱ-6:3)。锋部的士兵俑群,都属于轻装步兵组成的弩兵队列,所用兵器以远射程的弓弩为主,并配备有青铜长剑。而秦钩则配备在弩兵两端,这除了列阵或仪礼的需要而设之外,还应看做它同剑一样,都是近身格斗的短兵器。在战斗中,只有同其他兵器共同组成远近、长短相杂的情况,才具有整体的杀伤威力。至于这两柄秦钩里外的刃很钝,则同俑坑中很多象征性的东西一样,只是为表现“形”而不在于“用”。
  “吴钩”的得名,同它的发源地有关。《吴越春秋》载:“阖闾既宝莫耶(邪),复命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有人献二钩,王“服而不离身”。这吴钩在吴因由此而身价倍增,竟同宝剑一样,成了身份等级的指示物。既然吴王“服而不离身”,也当产生了社会效应。尽管是出在一国一时,而战场上未见广泛使用,竟从一种护体的短兵器一跃而荣膺了古代兵器的代称。其物虽则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其名却在诗人那里习用不衰。“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南朝鲍照:《代结客少年场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唐李贺:《南园》第五首),“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宋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等名句,早已脍炙人口。吴钩简直成了人们艳羡的英俊威武的象征物。
  “吴钩”源自于吴国,但要说是“金钩”,实难令人相信。所谓“金钩”,只能是“铜钩”,因为吴越国的铜兵器就是最好的回答。
  春秋战国时代(公元前770~公元前212年),我国长江流域的一些国家冶铸兵器是颇负盛名的,好多名剑都是出自当时的吴、越和楚国。据说越王勾践的纯钧剑“手振拂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具材,焕焕如冰释”(《越绝书》)。出土的吴王“自作用剑”有12把,如“吴太子姑发孚反(诸奕做太子时)剑”(安徽淮南出土)、“吴王光(阖闾)剑”(安徽南陵县和庐江县、山西原平县均有出土,上海博物馆从香港购回外流1把)。“吴王夫差剑”有6把(湖北襄阳、河南辉县和洛阳均有出土,国家博物馆、山东省博物馆和台湾古越阁各收藏1把)。出土的越王剑有9把,如“越王勾践(鸠践)剑”1把(湖北江陵出)、越王鹿郢(者旨於睗)剑3把(北京故宫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馆、上海博物馆收藏)、“越王盲姑(不寿)剑”1把(上海博物馆藏)、“越王句州(王翁)剑”1把(江陵出土)、越王诸咎剑1把(河南淮阳平凉台),另外在淮阳还征集到两把越王剑,等等,都是精美绝伦之品(图Ⅱ-6:4)。因此,我们确信吴国是能够铸造出像吴钩这样的青铜武器的。特别是像吴王阖闾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不但自铸,剑铭还作“攻吾王光自作用剑,以战戉(越)人”的话,气势逼人。当然,他在铸出“莫邪”这样的利剑之后,就必然产生出另作一种改制品吴钩的想法。上有好,下必甚焉。既有吴王的倡导,应者趋之若鹜,以致出现了“作钩者甚众”的热闹场面。竟有“贪王重赏”的丧天良之徒,杀子衅钩,哗众取宠,换来个赏赐“百金”的荣耀,真是技术的不幸!
  吴钩的使用价值早已成为历史的过去,吴钩的面目也过早地蒙上了历史的尘埃。那么,秦钩的出土,留给人们的大概不只是“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杜牧:《赤壁》)罢?







解读秦俑:考古亲历者的视角/王学理著.—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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