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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摇了,地动了,兰州人民解放了
剑彬
□“解放兰州,歼灭了西北地区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青马主力,宣告了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从此,西北地区的敌人已丧失了组织任何战役的能力,而我军则可以纵横自如,横扫残敌。正如毛主席所预料的那样,西北战场再也没有严重的战斗,我军继续完成解放整个西北的任务,基本上只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杨得志
8月26日中午,兰州战役刚刚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副司令员张宗逊,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和浩浩荡荡的部队一起开进兰州城。
当天,兰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张宗逊任主任,张德生、吴鸿宾、韩练成、任谦任副主任。
在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驻地三爱堂,彭德怀走进马步芳的办公室里。墙壁上,挂满了马步芳和马继援留下的作战地图,地面上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彭德怀亲自动手,将墙壁上的地图一张一张地撕下来,扔在脚下,踩得哗啦哗啦直作响。
过了一会儿,浑身带着征尘和硝烟的高级指挥员,纷纷赶来。最先来到大厅的,是军管会的同志们和野战军司令部参谋长阎揆要等人。接着,军以上干部都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地来到大厅里。
彭德怀站在铺了墨绿色绒毯长桌的一端,简要地总结着兰州战役。他带着倦意的目光,在大厅里环视一下,从容不迫地说:“……兰州战役的胜利,需要认真总结。上面,我简要地讲了几条,供同志们思考。我想还有一条,也很重要,这就是,敌人已成强弩之末,虽作垂死挣扎,但因众叛亲离,天怒人怨,挣扎正加速其死亡。而我们则万民拥护,箪食壶浆,特别是由于民族政策、俘虏政策的正确,使数千年的民族隔阂得以雪消冰释,这对我军顺利西进,一鼓而下兰州,也是具有深远意义的。”
“同志们,毛主席说过,只要把马步芳消灭了,西北就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了。我们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要认真研究一下,如何用军事和政治双管齐下的办法解放大西北。”
“我们的军队,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从今天起,主力部队要乘胜追击,完成解放整个大西北的任务;同时,所有进驻新解放区的部队,要担负驻区的剿匪任务,安定社会秩序,还要做好地方工作。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计划,就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镐,今年一定要进军新疆,为明春的开荒生产做好一切准备。”
彭德怀坐下来,翻开文件夹,看着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文件,又接着说:
“我们打下西安后,大军开始西进时,有少数战士产生了怕艰苦的思想,个别陕北籍的战士还不辞而别了。他们的家乡解放了,不受压迫了,家里又分了地,就开小差回家去种地。当然,陕北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很大,从大军开始西进到兰州解放,我们的692万民工,193万头牲畜,89万辆大车,全都是陕北、陇东老区出的嘛!关中地区的群众也在支前,但支前大军的主力和骨干,是陕北和陇东老区的。”
“我也听说过,陕北人离不开家乡。活得下去,谁愿意离开家乡?陕北出来参军的,全都是自愿的,从刘志丹、谢子长等同志闹革命时期起,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许光达的第2兵团,从战士到干部基本上还是陕北红军老底子嘛!是不是这个情况?”
许光达见彭德怀在看他,笑了笑,说:“是的。兵团政委王世泰,第4军军长张达志,副军长和兼参谋长高锦纯,还有许多军级干部,师级干部,团级干部,包括营级连级干部,都是陕北的。昨天,在沈家岭牺牲的王学礼等英雄,也是陕西的。”
会场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低语声。
彭德怀的目光在一份文件的内容上停留了下来,他要组织大家学习这些文件,打算再粗略地翻一下,先把重点和精神实质领会深刻,尔后好向大家传达。
片刻,他看了看坐在长桌周围的同志们,又不慌不忙地说:
“我们的革命队伍,来自天南海北,从江西长征到陕北,再从陕北到大西北,战士们也是娘生爹养的,都有个家;他们浑身也是肉长的,都懂得苦;为了大家,就顾不得小家。现在,进了兰州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群众也不睡炕,许多地方还把花毯铺在地上,大姑娘穿着打扮也美气……好像革命到头了,该享受一点啦。这样可不对,革命还远着哩,还需要我们这些拿枪的人再去搞建设。因此,时刻都要想着革命!”
这番风趣的话,说得大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彭德怀却不笑。
他等会场恢复平静后,继续说:
“兰州战役的胜利,是党的胜利,人民的胜利。进了兰州城,就居功骄傲,想松一口气,过几天舒舒服服的生活,就不愿再过陕北那样的艰苦生活,也是革命不到底的表现。应当教育部队,克服一切骄傲、松劲、享受思想,树立将革命和建设进行到底的远大志向。”
他的目光,又落在翻开的文件上,从他的眼神到他的声音,比开始都严肃了许多。他用一种坚定而沉静的声调说:
“兰州的解放,是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特别是西北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国各个战场的紧密配合下,全体指战员英勇战斗取得的。因此,我刚才就说,这个胜利,是党的胜利,人民的胜利。人民政府和各族人民高度赞扬我们,热情慰问我们,是对子弟兵的爱戴和鼓励,我们切不可以功臣自居,务须力戒骄傲。虽然说兰州解放了,大西北的解放已指日可待,但是革命尚未成功,任务还非常艰巨。新疆、四川、西藏、海南岛、台湾等地,还有待我们去解放。失败了的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捣乱破坏,全国的剿匪任务还很大。我们不仅要迎接新中国的诞生,还要去保卫新生的革命政权和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决不能松懈斗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必须紧握手中枪,继续战斗,彻底解放大西北,为人民再立新功!”
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彭德怀摆了摆手,说:“我的讲话,不过是说几句心里话,不用大家鼓掌。我想和大家一起,再次学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文件,深刻领会它的精神实质,适应新情况,完成新任务,认真研究一下大西北的建设问题……”
这次会议,时间很长,一直开到很晚的时候才散。
一连几天,彭德怀在兰州城内和郊区,深入群众,访贫问苦,和少数民族在一起谈心拉家常,宣传党的政策,号召各族人民团结一心,安定社会秩序,恢复战争创伤,投入经济建设。
兰州郊外的黄河沿岸,有10多架靠水力带动的巨型灌溉水车,约有数丈高,气派挺大。这些水车,建造于清朝,是劳动人民改造大自然、发展生产力、利用黄河水灌溉农田的智慧的结晶。
彭德怀带着几个参谋和警卫人员,骑着马,逐一视察黄河沿岸少得可怜的水田与水车。
路上,他对身边的同志说:“由打仗到建设,这是一个大转变,许多不会的东西,要求我们很快学会它。”
一个参谋笑着说:“彭总,我们一连打了好多年的仗,枪一响,大家的劲儿就来了。一旦没仗打,让大家搞建设,这个弯子还得好好地转一下。”
彭德怀望着黄河岸边一架古老的水车,声音沉重地说:“是啊!远的不说,就从放弃延安那天算起,边区只有13个乡没有遭到胡宗南的践踏,边区人民支援战争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内线作战时期,我军平均每5个战士需要1个民工;转入外线作战以后,平均每8个战士需要1个民工;其它的粮食、财物可想而知。所以,应当让民工尽快返回家园,发展生产,恢复边区的元气。我们部队的思想弯子,从现在起,就得帮助指战员慢慢转过来。将来的建设,离不开部队这支生力军。”
来到高大宏伟的水车跟前,彭德怀下了马,仔细地观看了水车,发现水车由于年久失修,许多木片和支架都已经变黑变松了,风一吹,吱吱嘎嘎,风轮和水车支架浑身都在乱响,仿佛是一种沉重的呻吟。
彭德怀用粗大的手,抚摸着水车,说:“如果能办起水电厂,摘电力灌溉,黄河将会造福于人民。可是,搞电厂不是三五年的事情,需要一定的财力、物力、人力和技术力量。像这种水车,要是沿着黄河两岸,多造一些,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在离开水车时,彭德怀感情深沉地说:“用战争夺取全国的胜利不容易,要把新中国建设好,任务更艰巨!”
彭德怀和参谋警卫人员从古老的黄河水车边回来的第二天,即8月30日,兰州市10余万人举行盛大集会,欢迎解放军入城。
彭德怀主持并指挥了这次盛况空前的解放军入城式。
满城鲜花。满城锣鼓。满城红旗。
一列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走着一位银须飘拂的老人,他叫郭南浦。这是一位在宗教界享有很高威望的上层人士,他头戴一顶白帽,白胡须飘拂在胸前,带领一队伊斯兰宗教界的人士和回族同胞,载歌载舞地迎接解放大军。
兰州东梢门,街道横空有一幅彩色大标语,上面用黄绸子绣出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天摇了,地动了,兰州人民翻身了!
正当军民沉浸在一片欢乐喜庆之时,蒋介石派来的几架飞机,老牛拉破车似地轰轰隆隆飞临兰州上空。
对于蒋介石会来捣乱这一手,彭德怀早有提防,并作了周密的部署。南山阵地上,高射炮一齐轰鸣;兰州城内,装甲车上高射机枪同时怒吼起来。光火织出了五彩的花环,七彩的霓虹。
敌机飞了一圈,来不及投下一颗炸弹,便吓得惶惶逃走了。
彭德怀对身旁的张宗逊、赵寿山等人笑着说:“蒋介石还真够气派的,派飞机来参加我们的入城仪式,不然,我们还真缺几架飞机助兴呢!”
贺龙用烟斗戳一下习仲勋的肩头,大声说:“这样一来,我们的入城仪式就更热闹,更精彩,更有气派了嘛!”
笑声,溢满了金城,被黄河水面的疾风带到了大河上下,如同收获季节的喜庆金风激荡着半壁疆土。
同时,在这天摇地动的时刻,马家军的总指挥,中将马继援,狼狈地逃到了西宁飞机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登上了飞机,朝着重庆方向,又歪歪斜斜地飞逃而去。
兰州战役之后,解放军人不停步,马不停蹄,继续追歼中国西部大片土地上残留的国民党军队。
彭德怀发布了解放大西北的青海、宁夏和新疆的战斗命令。
王震第1兵团向青海进军。
许光达第2兵团向甘肃的河西走廊进军。
杨得志第19兵团向宁夏进军。
9月6日拂晓,王震第1兵团第1军的贺炳炎和廖汉生率部进占西宁城。
之后,王震即率第1兵团附第18兵团第62军为左路军,自西宁挥师北上,翻越祁连山,向甘肃河西走廊重镇张掖进军;罗元发率第2兵团第6军为右路军,绕道乌鞘岭,沿腾格里大沙漠边缘西进;许光达率第2兵团第4、第3军附野司野炮团、战车营为中路军,沿甘新公路直取酒泉。
9月19日中午,曾思玉代表一野第19兵团,马惇靖代表国民党第81军,在黄河水流当中的一个小沙丘上,签订双方“和平解决协定”。
9月20日下午,宁马贺兰军军长马全良率部发出起义通电。
9月23日下午,一野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和宁夏方面军政代表卢忠良等签订《和平解决宁夏问题之协议》。
9月25日,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将军通电起义。
9月26日,国民党新疆省政府主席兼新疆保安司令包尔汉在陶峙岳通电起义的影响下,也当即通电起义——新疆宣告解放。
至此,中国大西北的广袤土地宣告全部解放。
黄河东流去,激浪排空,声震九霄。浪尖上,浮起羊皮筏子残破的碎片。秋风横扫着残枝败叶,呼啸着荡过五门关。大地,一片清新;九州,一片风雪。
战争,终于结束了。
血与火中的一切,已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一种美好而艰难的记忆。
1949年10月1日,当彭德怀走上乌鲁木齐欢庆解放的大街上时,远在北京的毛泽东主席,正迈着巨人的步伐,健步登上了天安门城楼——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新的中国,像一轮朝气蓬勃、充满着希望的太阳,正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一野最后一战/剑彬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