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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西北进军

陈宜贵口述 杨建平整理


  (一)誓师西进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四日,人民解放军华北野战军一举攻克了阎锡山的老巢太原市,全歼蒋阎军八万四千余人,活捉太原守备司令王靖国等。太原战役的伟大胜利,是我华北军民继平、津战役之后,对国民党反动派又一次重大打击。至此,整个华北地区,除绥远省一部分外,已经全部获得解放。从全国形势看,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胜利渡过长江,国民党军队望风披靡,蒋介石的反动统治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根据全国大好形势的迅速发展,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向人民解放军发出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号召全军将士:“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所以,太原战役胜利结束后,中央军委命令华北野战军第十八兵团、十九兵团拨归第一野战军建制,参加解放大西北的战斗行列。当时十九兵团所辖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三个军,均奉命西进。我们六十四军一九一师奉令开到山西平遥地区进行整训,积极进行进军大西北的准备工作。
  一天上午,我和政治部主任潘清同志,正在研究如何针对部队中出现的思想问题,进一步加强“军队向前进,解放全中国”的政治教育,提高全师指战员对进军大西北重要意义的认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咴儿咴儿”的马叫声,接着一个值班参谋跑进来报告:“首长,曾军长和王政委来了。”
  我们急忙起身迎接,可曾思玉军长的高嗓门已先进了屋:“陈政委,部队的情绪怎么样?”
  “再好也没有了,”我一面请军长和政委坐下,一面把厚厚的一叠文书放在他们的面前:“呶,这不是,请战书、挑战书、保证书、杀敌立功计划……战士们听说要打大西北,求战的情绪嗷嗷叫!”
  “噢,和我一样,都是些‘好战分子’!”曾军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用劲捏了捏拳头,敞着嗓门说:“有人说我是‘好战分子’,我就是‘好战’。不‘好战’,不把刺刀尖捅到敌人肚皮上,他就不投降。我们共产党人都‘好战’,要战到敌人被全部消灭,战到国民党反动派彻底完蛋,你们说对不对?”
  我们被曾军长激昂的情绪所感染,大家都放声大笑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坐在一旁的王昭政委,神情稳重地问。
  “全师指战员都盼望早日打出去,消灭一胡(胡宗甫)二马(马鸿逵、马步芳),尽快解放还在受苦受难的西北人民。不过,也有少数干部、战士不愿意离开华北”……。”潘清主任回答说。
  “这个不奇怪嘛,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王政委听后,宽容地笑了笑说:“咱们六十四军是老华北部队,指战员大多是土生土长的晋察冀子弟兵,过去提的口号是:‘参军上前线,保田保家乡’,现在全国形势变了,要求我们:‘打出华北去,解放大西北!’新形势下必然要产生新问题,故土难离嘛!前两天,我们冀中著名的老拥军模范张世荣大娘,受乡亲们的委托,千里迢迢专程来看望全军指战员。她老人家在一九二师的欢迎会上,语重心长地嘱咐说:‘乡亲们让我捎口信给大家,不要牵挂家里,人民政府照顾得很好,只希望你们早日打到西北去,解放那里的穷苦乡亲,给家里争块光荣匾回来。’这也是整个华北人民对我们的期望呀!所以,一定要加强对部队的思想教育,帮助他们打破狭隘的家乡观念,树立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思想!”
  根据曾军长和王政委的指示,我们专门召开师党委会进行了研究,制定出对部队继续进行“军队向前进,解放全中国”的政治教育计划。
  轰轰烈烈的教育运动在全师开展起来了。我们以毛主席在七届二中全会的报告为指针,突出人民解放军永远是一个战斗队和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光辉思想。
  部队的教育形式是灵活多样的。我记得五七二团在进行“反忘本”教育时,还以民间故事“北霸天”为题目,组织战士们进行讨论,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故事讲的是热河省有一条好汉,外号叫北霸天。北霸天出身贫寒,因付不起地主的租粮,爹娘被活活逼死。北霸天生性倔强,一怒之下上山当了绿林好汉,聚集一帮人,专门杀恶霸地主,将他们的粮财分给穷苦百姓。四方受地主恶霸压迫的穷人,都纷纷上山投奔北霸天,不到半年,北霸天的人马就发展到一千多人。终于有一天,北霸天率领人马回到家乡,杀了恶霸地主,为自己父母报了仇。可是北霸天报仇以后,满肚子仇恨一扫而光,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却忘了同生死共患难的穷哥儿们。四方老百姓要求报仇的书信不断送来,而他却按兵不动。这样一来,部下看北霸天只顾自己报仇,不为他们雪恨,都渐渐离去,营寨里剩下的兵越来越少。有一天,官兵突然四面围攻,因为北霸天已无力应战,终于被官兵活捉了。县官把北霸天杀了,还把他的头挂在城门上示众。一个当年在北霸天手下当兵的人从下面经过,不禁一阵心酸,心中暗暗叫道:“北霸天北霸天,众人替你报了仇,你就享乐起来,再不想为穷苦老百姓报仇,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三连的战士们听了北霸天的故事后,大家议论纷纷,都为北霸天惋惜。有个战士说:“北霸天被砍头,这是个血的教训!我们如果也跟北霸天学,眼看全国就要胜利,就想停在华北享清福,那是同样错误的!”
  八连在讨论:北霸天的仇是谁给报的?大家都说:“是靠众人同心合力才报了他的仇,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
  五连有个战士叫杨春山,绥远凉城人。他听了北霸天的故事后,联系自己的思想,发言说:“我哥哥是被国民党特务杀害的,以前我也和北霸天一样,估计打完太原,部队一定要打大同、绥远,就想利用这个机会离队回家,为哥哥报仇。现在才知道革命是阶级斗争,不是个人报私仇,只有将革命进行到底,将反动派斩草除根,才算是彻底报仇!”
  经过一个月的政治教育,全师指战员初步树立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思想,为进军大西北打下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一九四九年六月上旬,向大西北进军的战斗号令终于下达了。这一喜讯迅速从军传到师,又从师传到团,传到营,传到连,传到了每一个战士。全军上下为之振奋,到处响彻着雷鸣般的呼声:“打过黄河去,消灭胡马匪帮,解放大西北!”
  部队出征前,各团都召开了隆重的誓师大会。面对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指战员们发出钢铁般的誓言:
  “我们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是中国人民的忠实子弟,坚决执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奋勇前进,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团结互助,团结立功。遵守政策纪律,做到秋毫无犯。克服一切困难,为彻底消灭一切反动派,完成解放西北,解放全中国的伟大任务战斗到底!”
  (二)渡过黄河天险
  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一日,我师奉命从平遥出发,沿着波涛滚滚的汾河,踏上了解放大西北的战斗历程。
  一路上,大军所到之地,锣鼓喧天,锦旗飘扬,到处是欢送的人群。沿着公路两旁,搭起了一座座彩棚,上面写着:“解放大西北,解放全中国!”“热烈欢送英勇善战的华北野战军!”等大幅标语。当部队通过时,欢送的人群高呼:“打遍华北真英雄,解放西北再立功!”华北人民的深情厚谊,给指战员们以极大的鼓舞,同志们坚决表示:一定要多消灭敌人,绝不辜负华北人民的期望。
  在通往西安的公路上,征尘滚滚,遮天蔽日。两旁雄赳赳的步骑兵和中间隆隆的炮车队、坦克车队、供应汽车汇集成一股铁流,日夜不停地向西南方滚滚而去。骑兵通讯员的马穿梭似的来回驰骋,传达命令和联络各部队。战士们雄壮的歌声一阵阵响起:
  眼看全国胜利就来到,
  英雄立功在今朝,
  勇敢进军大西北,
  活捉胡马,解放人民把仇报。
  斩草要除根,
  革命要到底,
  坚决向前,奋勇向前,
  要为人民立功劳。
  ……
  我骑在马上,听着这此起彼落的嘹亮歌声,望着这支前不见头,后不露尾的西进大军,看着队列里一面面熟悉的奖旗:“稳为磐石”、“能攻能守”、“开路先锋”、“尖刀锐利”、“巩固团结”……在迎风招展,心里非常激动。我们一九一师这支有着红军基础的老部队,在党的领导和教育下,经历了多少艰难和胜利的历程。解放战争这几年,一九一师转战绥远地区,奔驰于平张线上,参加平津战役,解放石家庄、太原……几乎打遍了整个华北。今天,我们遵照毛主席《向全国进军的命令》,离别了战斗十余年的华北,又要解放大西北啦!
  初夏的季节,干燥的热风一阵阵吹着,天气越来越热了。
  部队在大踏步地前进,战士们脸上淌满了汗水,但他们不知疲倦,一路行军一路歌。一座座村庄,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河流被渐渐地抛在后面,经过介休、霍县、洪洞、临汾等县,离陕西已经不远了。
  可是,在我华北大军未入陕之前,西北“二马”和胡宗南相勾结,纠合十个军,近二十万人马,妄想进犯西安。但胡马的这一阴谋早被彭德怀司令员识破,彭总胸怀大略,采取“诱敌深入”的方针,以逸待劳,一则使西北野战军获得休整时间,一则等待华北兵团陆续到达。而胡马却错误地估计了局势,认为西北野战军不过五、六万人。于是敌人以三十六军进攻西安,以青、宁两马进攻咸阳,梦想会师关中。但好梦难圆,反扑西安的如意算盘,很快被打得粉碎。当敌三十六军刚进至郿县宁堡地区时,即被西北野战军歼灭;青马八十二军迫近咸阳城下,军长马继援得意地吹嘘说:“三个钟头到城里吃饺子。”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我华北野战军十八兵团的先头六十一军已赶到咸阳,马军没吃上饺子,却饱吃了一顿炮弹和手榴弹,遭受到两千余人的重大伤亡。现在,胡马军既不甘心撤回,又不敢再冒进,只好龟缩在永寿、麟游、武功、扶风、郿县一线。
  当西北野战军和兄弟兵团初战获胜的捷报传到正在进军途中的十九兵团时,全军上下一片沸腾,战士们高兴地喊道:“同志们,‘会餐’的机会到了!”“肉到嘴边了,大家快走呀!要不没咱们的份了!”我们领导干部也不例外,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六月二十日,西进大军被巨流滚滚、汹涌奔腾的黄河拦住了去路,这里就是著名的黄河渡口——龙门渡。朝上游望去,只见对岸的梁山和晋境的龙门山对峙如屏,两岸断壁千仞,如同刀劈斧削一般,最宽处不过百米。在峡谷的末端,两山越夹越紧,最后终于伸崖相抱,形成了一道缺口,也就是现在著名的峡谷尾闾——“龙门”。因为传说这道龙门是大禹治水时凿开的,所以人们也称之“禹门口”。这里是七百公里晋陕峡谷的最后通道,水流异常湍急,奔腾的黄河穿过龙门直泻而下,形成了著名的龙门瀑布。
  华北兵团的子弟兵,大多数没有见过黄河。几天前,他们还一个劲地吵吵,说什么“不到黄河不死心”,一定要看看黄河是个啥样,有没有家乡的白洋淀大。现在来到黄河边上,看到这奇观险景,一个个惊得缩脖吐舌地说:“唉哟我的妈呀,这可怎么过呢?”可是,黄河天险是吓不倒我军指战员的。想到一过河就进入了大西北,大家的情绪顿时激昂起来,恨不得立即插翅飞过黄河,投入到消灭胡马的战斗中去。为了组织好部队渡河,我们根据军部的命令,进行了渡河教育和准备工作,以保证全师人马安全、顺利地渡过黄河天险。
  当天,我和师的几位领导同志到河边观察渡口。随同我们的是一位在禹门口摆渡三十多年的老艄公,他对这里的每一处礁石,每一条湾道,以及河情水势都了如指掌。我们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老艄公边走边向我们介绍他所熟悉的黄河。来到龙门,他用手指着飞流直下的瀑布,笑着问道:“你们听说过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吗?”老艄公见我们兴致很高,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说是在很古的时候,有一群小鲤鱼逆流击浪,在滚滚的黄河中遨游,决心到黄河的上游,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当小鲤鱼游到龙门时,被倾泻跌落的数丈瀑布拦住了去路。但困难并没有吓退这群颇有雄心壮志的小鲤鱼,它们争相腾跃,决心跳过龙门。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佼佼者跃了过去,变成了龙。这虽然是古代传说故事,但却给我一个启示:黄河两岸勤劳勇敢的船夫,不正是以这样“鲤鱼跳龙门”的精神,在与黄河的惊涛骇浪作顽强的拚搏吗?
  老艄公见我们一副兴致勃勃,留连忘返的神情,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黄河虽好,可也是一害哟!要不是为养家糊口,谁愿意当这艄公,说不定哪天就让黄河吞了。我们艄工有句口语:‘上有天桥子,下有碛流子’,这是两道鬼门关,不知有多少艄工被夺去了生命。要是有一天,这里能架起一座桥,那该有多好呀!”我们都安慰他说:“老大爷,这一天不会太远了。等全国都解放以后,这里一定会架起一座大桥的!”
  六月二十一日清晨,部队开始渡河了。禹门口红旗飘扬,战马嘶鸣,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渡口停放着大大小小的几十只船,船工们都是晋陕两岸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们听说华北兵团要渡河西征,纷纷从各地赶来,有的还自带船只来自千里之外的神木、府谷等地,自愿组成了一支摆渡大队。船工们个个积极热情,主动帮助部队搬运弹药,把大炮从浅滩推到船上。有的牲口胆小不敢上船,他们就想方设法,用绳子拉前蹄,用手托屁股,甚至几人抱一条腿,把牲口硬抬到船上。有些调皮的牲口乱踢乱跳,把船工踩伤、踢伤,但他们全然不顾。一心只想把部队尽快渡过河去。有一位须发飘白的老船公亲切地对战士们说:“民国二十五年,我用羊皮筏子摆渡过红军;抗战的时候,八路军坐我的船东渡打小鬼子。如今,我又要用船送大军渡河,解放大西北了!同志们尽管放心,我老汉一定使出浑身的本领,把你们安全渡过去。”
  河面上,船只穿梭一样往返着。我随师部上了一条能乘七、八十人的大木船。老船公仔细检查了一遍渡河器材,拿起撑杆,轻轻地说了声:“同志们坐好了!”然后用力一撑,船就象脱弦之矢一样,顺着急流滚滚的河水疾驶而下。当船行到河心时,突然从峡谷里刮来一股狂风,河面上顿时掀起浪涛,木船随着波浪一起一落,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有的同志紧紧地抓着船沿,开始有些慌张起来。老船公镇静地安慰大家说:“别害怕,千万不要乱动,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保证把同志们送过去!”他指挥着船工们,竭力摇着木橹,呼喊着粗犷有力的号子,避开旋涡、急浪,熟练地和河水搏斗着。气氛十分紧张,船工们赤条条的古铜色身上,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手里的木橹也越摇越快。突然,和我们并行的一条船被急流冲向了下游。木船在激浪中旋转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黄河吞噬掉。在这关键时刻,船工们使出全身的力气,和黄河进行了拚命的搏斗,最后终于冲出了急流和浪涛,胜利到达了对岸。
  经过船工们数小时紧张激烈的战斗,全师八千多指战员,骡马、大炮、弹药以及辎重,全部安全地渡过了黄河。
  站在陕境高高的梁山上,我以无限的深情望着河东,心里默默地说道:“别了,战斗了十几年的华北!别了,河东的父老乡亲们!等解放了大西北,我们还会回来的!”
  (三)和西北野战军会师
  渡过黄河,浩浩荡荡的大军进入西北地区的第一座县城——韩城。韩城在古代历史上很有名,是我国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和思想家司马迁的故乡。
  在韩城地区,我们受到当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沿途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都象过庙会、办喜事一样热闹。村头设有欢迎站、开水站、彩棚,远远就可以看到两三丈高的大旗,在村边树丛上空飘扬。彩棚上满插着红花彩球,周围还陈列着金瓜、月斧、朝天凳、大纱灯等。这些除非过年过节才用的东西,现在也全搬了出来。锣鼓敲得震天动地,吹鼓手一个个吹得满头大汗。老百姓们扭着秧歌,端着茶水,拿着慰问品,夹道欢迎来自华北的西征大军。陕西人民在蒋胡反动派的长期统治下,受尽了欺凌和压榨,他们盼望解放大军,如同大旱盼云霓一样。老乡们一面亲切地问候子弟兵:“同志们,你们辛苦啦!”“同志们,可把你们给盼来啦!”一面往战士手里递毛巾,送茶水,塞慰问袋。只见慰问袋上写着:
  慰问袋,小包裹,
  人民情意裹得多;
  西征英雄收下它,
  追歼胡马抄匪窝。
  手巾上写着:
  小小手巾花又花,
  千丝万缕织成它;
  送给同志擦汗水,
  解放西北灭胡马。
  一群小孩子一边往战士胸前戴大红花,一边唱着:
  一朵光荣花儿红,
  献给革命众英雄;
  解放西北靠你们,
  带花杀敌立大功。
  这一句句诗和一声声歌词,凝聚着西北人民对我们多么深厚的情意和热切的期望呀!战士们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声高呼:“绝不辜负西北人民的期望,杀敌立功为人民!”“解放大西北,消灭胡马匪!”
  这里虽是新区,可群众工作并不次于华北老解放区。大军未到之前,群众早就备好粮草,生好豆芽,腾出房子。各村口都立有标牌,村里有多少人家、多少房子、多少炕、几口井,一目了然。进了村,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红纸条,上面写着:“欢迎华北大军的同志们住我家!”进到屋里,老乡们已腾好炕,点上灯,甚至连洗脚水也烧好了。为了保障部队的安全,小学生们还在公路上挖好了防空洞。西北人民的情感,深深感动了每一个指战员。
  告别了韩城的人民群众,大军继续向西挺进。可是越往西走,景象越凄凉,公路两旁的田野里,见不到有人劳动,村子里也冷冷清清,仿佛这一带刚闹过瘟疫,给人一种气闷的感觉。村庄被焚烧,房屋倒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和孤零零的门框,遍地尽是破砖碎瓦。同志们默不作声,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蒋胡军烧杀掠抢人民的罪证。
  部队经过蒲城时,一群男女老少围住我们,纷纷哭诉蒋胡军的罪行:说胡军在撤离蒲城前,纵火烧毁了四关,使九百多间民房尽成瓦砾,一百多户人无家可归。匪兵们不仅烧杀掠抢,而且还大肆奸污妇女,甚至连幼女也不放过。一位叫韩恒才的老乡,家中只有一个八岁的独生女,被匪兵们诱骗了去,活活强奸致死。韩恒才夫妇闻讯后,悲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
  同志们听了这些悲愤的控诉,都难以抑制胸中的怒火,他们紧握着铁拳,发誓说:“一定要消灭这群吃人的豺狼,为众乡亲报仇雪恨!”
  六月底,我十九兵团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西安东北的三原地区,和西北野战军的老大哥部队胜利会师了。这一会师,使西北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军已从劣势,变为战略上的相对优势,解放大西北指日可待。两军将士欢欣鼓舞,他们决心团结一致,并肩战斗,共同解放大西北。看到这个动人的场面,我不由回想起一九三六年,红军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的难忘情景。是呀!兄弟部队之间的战斗团结,是战胜任何强大敌人的根本保证。看到西北野战军的同志们,我仿佛就象看到当年的陕北红军,感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西北野战军是一支英雄部队,几年来,他们在彭总的指挥下,面对十倍于我的胡马军,毫不畏惧,不断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西北野战军的装备虽然较差,武器也不算精良,但他们旺盛的战斗情绪,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阻马南援,扶郿大捷
  我十九兵团进入陕西,愚蠢的敌人并没有察觉,胡宗南仍将他的主力部队摆在扶风、郿县地区;青宁两马七万余人盘踞在麟游山区的礼泉、永寿一线,形成了一个口袋形阵地,静待我军进攻,企图歼灭我军于泾渭盆地。
  敌人的梦做得何等的美呵!然而彭总深谋远虑,他根据胡马的兵力部署,决心将计就计,发起扶郿(扶风、郿县)战役,首歼胡宗南主力于泾渭盆地,然后再回过头来收拾青宁两马。当时战役的任务分工是:集中王震司令员的第一兵团,许光达司令员的第二兵团,周士第司令员的第十八兵团,围歼胡宗南的主力。我们十九兵团在乾县、礼泉一线构筑工事,牵制马步芳的青海兵团(即陇南兵团)和马鸿逵的宁夏兵团(即陇东兵团)南援,保证扶郿战役顺利进行,并随时作好歼灭宁青二马的准备。
  当时,部队千里行军刚刚进入西北,还未得到应有的休整,但为不失时机地歼灭敌人于关中,兵团前委向全军发出了战斗号召:“要以最大的坚忍,最大的毅力,不顾疲劳,不怕困难,全力打好这一仗!”并分别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进行了歼灭胡马军的战斗动员。
  兵团干部会议明确了我们的主要作战目标是马家军,对今后作战有着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杨得志司令员和李志民政委在会上作了报告,分析了作战的有利因素和不利条件,指出西北的胡马还有相当兵力(约五十余万),马家军又是中国反动武装中一支最落后、最野蛮的封建武装。他们借宗教的欺骗、世袭的统治和利用历史上的民族隔阂,造成一般官兵与我军深刻的敌对情绪,和作战中的盲目顽强。他们虽然战术落后,但骑兵多,作战狡诈,善于突然奔袭和迂回包围,而且由于过去从未遭受过严重打击,因而表现得十分猖狂。我们丝毫不能轻敌,绝不允许有骄傲自满情绪和粗枝大叶作风。要发扬太原作战的英勇精神,准备在任何情况下进行战斗,争取把仗打好,把政策纪律遵守好,和西北人民及兄弟部队团结好。
  杨司令员特别强调:马家军是西北战场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他们曾经屠杀过我们很多的阶级兄弟和无数的西北人民。对这个野蛮残暴的敌人,全军要有高度的仇恨心,要有“刺刀见血”的英雄气概。只要战斗打响,就要狠打、痛打、猛打,如果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毁灭他!我们一定要打歼灭战,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敌人!但敌人一旦缴枪投降,就必须坚决执行俘虏政策,不杀不辱……。
  兵团干部会议以后,全军立即掀起空前的磨刀备战,练习打骑兵的热潮。各营、团都进行了战斗动员,战士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围在一起,研究打骑兵的方法,并讨论如何打好进军大西北的头一仗。
  在研究如何打骑兵时,大伙群策群力,想出了许多好方法。如五七二团炮连的“五快”:架炮快、测距快、瞄准快、加药包快、装炮弹快。他们信心十足地说:“敌人骑兵跑得再快,也比不上我们的炮弹快!”五七三团一连召开“诸葛亮”会。请有经验的同志介绍打骑兵的体会,炮排战士于化飞说:“骑兵最好打了,过去我们和马家骑兵打过几仗,一次在阵地前挖了一道两米深、三米宽的陷马坑,很多骑兵都陷了进去,我们打了胜仗!”五七二团一营雷天禄、丁占元两同志介绍打骑兵的办法时说:“对付骑兵要实行三人互助组,两人在前面,从敌两侧刺;一人在后面,专打马头。发现骑兵后,要立即将手榴弹盖打开,把弦拉出来,手榴弹在距离敌骑七十米时投出最好。”
  可是,由于当时有的单位在介绍敌人的骑兵时,片面地夸大了骑兵如何厉害,什么“马匪一匹马可以骑两个人,跑起来成一条线,马肚都贴着地。”“马匪骑兵一人一把大砍刀,跃过堑壕时,手一挥,就可以把对方脑袋砍下来。”等等,使少数同志,特别是没打过仗的新战士,产生了“恐马”情绪,认为步兵难以战胜骑兵。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加深打骑兵的体会,各团还进行了打骑兵的实战演习。把骑兵通讯员和驮炮的马全部集中起来,一部分战士扮装敌人骑兵,挥舞着马刀,从二、三里外满山遍野冲杀过来。演习部队沉着地蹲在战壕里,待“敌骑”冲到百米处,猛然端起刺刀,挥动着大红旗,哇哇大叫地从战壕里跳出来,向“敌骑”猛冲过去。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竖起前蹄,乱蹦乱跳,把背上的“马匪兵”一个个摔在地上。看到这个场面,战士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高兴地说:“再训练有素的马,骑术再高强的敌骑只要我们沉着不慌,到时候机枪、炮弹、手榴弹一齐开火,还不打他个人仰马翻,屁滚尿流。”经过反复演练,一些同志的“恐马”情绪消除了,打骑兵的信心增强了。
  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一日,著名的扶郿战役开始了。在彭总的指挥下,我第一野战军一、二、十八兵团以神速的动作,猛插泾渭盆地之扶风、郿县地区,以猛烈的炮火和强大的攻势,把敌人分割成若干小块,经过四十八小时的激战,即将胡宗南主力第六十五军、三十八军、九十军和一一九军一举歼灭。同时,我军另一部在马召地区,消灭敌两个师,总计歼敌五万余人。我军乘胜解放了凤翔、扶风、武功、歧山、郿县等五个城以及西北军事重镇、工业中心宝鸡城。扶郿战役的胜利,不仅为我军解放大西北打赢了第一个回合,而且使西北战场敌我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军由相对优势,转变为绝对优势,战争的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我军的手里,这就为我军继续西进,完全解放大西北的作战造成了有利的形势。
  在扶郿战役进行期间,我十九兵团奉命在乾县、礼泉构起了一道坚强工事,准备了十万发炮弹,严阵以待青、宁二马南援。站在高高的两马山上,用炮兵的观测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五峰山上的马军帐篷和游动的战马。尽管胡宗南再三电促马部火速增援,但敌人在我钢铁般的阵地面前,直到扶郿战役胜利结束,始终未敢前进一步。
  

解放宁夏/陈宜贵口述 杨建平整理.—银川: 宁夏人民出版社,19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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