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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乌孙归属西汉王朝
作者:王炳华
乌孙,汉代是西域地区最大的王国。在不长的时间里,它从匈奴的羽盟转变为和西汉王朝结盟,并很快发展到政治上归属西汉王朝统治,可说是经历了巨大的发展。这一发展变化,对缔造统一的、多民族的祖国历史大厦,曾发挥过重大而积极的影响,是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课题。
深刻认识这一变化,必须把它放在当时的社会矛盾、斗争中加以考察。西汉前期,汉王朝政府与匈奴王国的矛盾和冲突是中国大地上主要的矛盾和冲突。在这组主要矛盾的基础上,产生了汉王朝对西域及乌孙王国结盟的战略抉择及一系列策略措施,导致了西域及乌孙历史进程的新方向。
乌孙,历史上与匈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当乌孙居住、活动在河西走廊,在与大月氏和匈奴的冲突中国破家亡,难兜靡死于非命,其子猎骄靡在匈奴冒顿单于的救助、扶持下成长并复国,这决定了乌孙与匈奴不同于一般的密切关系。猎骄靡幼时“生弃于野,鸟衔肉飞其上,狼往乳之”的神话故事,正是曲折地反映了这段史实。狼,是匈奴的图腾,匈奴的象征。
猎骄靡长大成人,冒顿又“使将兵”,“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使其逐步成长为一支不可轻视的强大力量。无论猎骄靡,还是乌孙各级氏族、部落的领袖人物(也就是以后乌孙王国的各级贵族),对匈奴的依附自然不同于一般。冒顿时期,乌孙实际是匈奴的属部,承担了经济上贡纳、政治上服从、军事上接受调度的各种强制性义务,实质上是部落奴隶。只是在冒顿死后,关系才疏远了一些。现实的政治、经济利益冲突,乌孙“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1〕企图摆脱匈奴的奴役和统治。尤其是乌孙西迁伊犁地区以后,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使其经济得到迅速发展,人口增多,国力增强。对匈奴奴隶主集团苛繁的经济掠夺,对自身政治上的屈辱地位更加不满,这自然导致矛盾的进一步发展。
而正是在这样的矛盾面前,西汉王朝的使者张骞带来了西汉政府结盟抗击匈奴的建议和要求:“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拒匈奴。”这对乌孙是既有一定吸引力,但又是不能贸然决定的重大问题。主要的困难在于:不知汉王朝实力;内部亲依匈奴、恐惧匈奴的势力不小;而且国分为三,猎骄靡一人无法专制。所以只是派人、送马回报,并未明确答应汉王朝的要求。
促成猎骄靡改变态度并同意和亲、结盟的,主要是客观形势的急剧变化。虽乌孙态度暧昧,西汉王朝通使西域、断匈奴右臂的决策却在积极执行,汉使大宛、月氏者,“相属不绝”。当匈奴得知乌孙曾与汉王朝通使往来后,“怒,欲击之”。再加上乌孙使者到内地,“见汉人众富厚”,也增强了信心。这几个因素促使猎骄靡“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即希望通过和亲结盟以保证自身政权的安全稳定。最后以马千匹为聘,汉王朝则以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为主,出嫁猎骄靡,为右夫人。匈奴也闻风而动,“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2〕这时的猎骄靡,行动上还是持两端,希望在汉王朝与匈奴之间保持平衡。
乌孙由这种半心半意与汉王朝结盟到全心全意结盟,以至后来在政治上归属西汉王朝,接受汉王朝的统属,其根本原因,在于西汉王朝在对匈奴的斗争中不断取得胜利,匈奴实力不断被严重削弱。
汉武帝刘彻,在汉初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的基础上,利用富厚的经济力量,对匈奴向中原地区不断的侵扰、掠夺性的战争,发起了反击。这是有利于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正常的生产秩序和人民安定生活的保障的。匈奴则由于战争失败,统治集团内部矛盾激化。自然灾害频仍,军事、经济实力受到极大削弱,逐步失掉了对阴山、河套、河西走廊、西域广大水草肥美地区的控制。汉王朝在实际控制西域广大地区后,于公元前60年(汉神爵二年),正式派出了统管西域地区军政事务的西域都护。这是一个标志,说明了西域地区(包括北疆乌孙,即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广大地区),至此正式列入了汉朝政治版图。这无论在新疆古代历史还是我国统一的多民族祖国的形成和发展史上,都是一次关系重大的事件。设西域都护,标志着匈奴对西域控制的瓦解,这一重大进展,与本始三年,汉、乌孙联军取得对匈奴战争的胜利直接有关。此前,匈奴为维护其对西域的统治,以巴里坤草原为前进基地,屯田车师(吐鲁番盆地及吉木萨尔等地),进攻乌孙,以控制、稳定北疆地区,隔断乌孙与汉朝的联系。并以车师为桥头堡,向南疆发展。乌孙王翁归靡与解忧公主正确地分析了有关形势,先后多次上书汉王朝,建议组织联军反击,称“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汉王朝在充分准备以后,“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西域一线,“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密切配合行动。这一仗大获全胜。乌孙“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廷,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骆驼,七十余万头”。〔3〕这一仗,使匈奴在西域地区的力量、元气大伤。史载,“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转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4〕汉、乌孙联军的这一次打击,对匈奴帝国的衰败、瓦解,所起作用是相当大的。
乌孙政治上归属汉王朝统治,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从这次联合军事行动到西域都护设立期间的种种情况分析,已经充分完成。我们说,自这一阶段以后,乌孙从政治上看已经是西汉王朝统属下的一个部分,有如下的实质表现。
首先,乌孙王国自国王以下各级官员,均接受汉王朝的册封,佩汉朝政府颁发的印绶,作为其权威的象征,表示其权力的合法性。如大吏、大禄、大监,汉朝政府均视为如汉之最高级吏员,赐金印紫绶。只是在发现他们不能忠于职守,如乌孙王雌栗靡被杀害时不作有力抗争,即收回金印紫绶,另颁铜印墨绶,作为惩处。铜印墨绶,在汉王朝只是600石以上吏员的级别标志。不仅是这种佩带印绶,更重要的是乌孙王的王位继承、废立,亦均要得到汉王朝的认可。翁归靡希望变动旧议,改立元贵靡为嗣,要报汉王朝;乌就屠杀泥靡,自立为王后,西域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出,必见灭,不如降’”,乌就屠只得放弃了大昆弥的地位。西域都护韩宣认为乌孙主“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王朝不批准,就必须维持原状;乌孙小昆弥末振将使人刺杀大昆弥雌栗靡,汉王朝即始终以诛杀末振将为己任,对杀死末振将的难栖升晋爵,封为“坚守都尉”。凡此种种,均足以说明汉王朝对乌孙王国内重大政治事项,均有直接处理的权力及责任。
其次,西汉王朝对乌孙军队有征调、节制指挥权。汉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汉、乌孙联军共讨匈奴,汉政府即“遣校尉使持节护乌孙兵”,实际是掌握了最主要的对乌孙部队的控制权和指挥权。汉地节元年(公元前69年),常惠自乌孙经龟兹返内地,在霍光的支持下,自行调发龟兹以东各小国合兵两万余人,乌孙兵7000人,三面围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罪”。〔5〕类此,均是较大的、有历史影响的军事行动,故史籍有所记载,其他规模较小的军事征发肯定是不会少的。这种军事指挥权是国家权力的主要表现之一。
对危及乌孙王国政权稳定、安危的重大事件,汉王朝有处理权力。乌就屠与元贵靡兄弟失和,争位夺权。经汉王朝裁定,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但乌就屠仍然“不尽归诸翕侯民众”。为稳定乌孙内部的局势,“汉复遣长罗侯常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6万余,小昆弥户4万余”,〔6〕明确划分清楚地界,划分清楚户口、民众的归属,并派驻部队屯田监守,保证有关决定的实施。汉王朝的统治权力在这里是明确无误的。
在乌孙归属于汉王朝统治,使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伊犁河流域广大土地进入祖国的版图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进程中,汉王朝政府实行的和亲政策,嫁细君、解忧,其中尤其是解忧公主在乌孙王国的活动,是起过积极作用的。从西汉王朝与乌孙王国和亲的实践看,它实际是一种政治结盟的方式。在有利的政治、军事形势下,这种和亲可以实现很好的政治效果。因为乌孙的国家政权是一种宗法性的、世袭的王权统治,与国王联姻,利用女主对国王及王室的影响,在一定的具体情况下会起到特殊的作用。西汉王朝与乌孙和亲,就怀有这样的愿望。如细君最初嫁给了年迈体衰的猎骄靡,而猎骄靡随后又要求细君再嫁其长孙军须靡时,细君受汉朝传统、礼教的束缚,不从,遂请示汉王朝。刘彻的决定却是:“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减胡”,一语道破了这种政治婚姻的实质。细君秉承汉王朝旨意,不仅再嫁了军须靡,而且根据自身使命,广泛进行了活动:“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但终因她不多几年即逝,未见出显著成效。而解忧公主,先后在乌孙生活了50年左右,在乌孙的政治生活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解忧在乌孙曾先后嫁军须靡、翁归靡、泥靡。她与翁归靡共同生活时间颇长,“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为莎车王。次男大乐,为右大将。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7〕这些子女,在乌孙、龟兹、莎车,都曾居于显要地位。
翁归靡,在乌孙历史上是具有重要地位的名王。他在位时,王国统一,政局稳定,经济发展,军事力量强大。西汉后期雌栗靡取得显著政绩,史家即以之和翁归靡这段统治时期相比称,可见不同于一般。翁归靡的这一建树,得到过解忧的有力佐助和支持,翁归靡在汉、乌孙联军重创匈奴这一著名战役中的贡献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为促成这一战役的实现,解忧曾多次上书汉廷,力陈利害,终于达到了预想的结果。
综观解忧在乌孙的活动,她实际上是西汉王朝派驻乌孙的全权代表。她洞察、分析乌孙的各种情况,提出关键性的建议或运用自己的地位、影响,相机行事。如发生在公元前71年扭转了西域地区政治形势,沉重打击了匈奴势力的重大战役,解忧就起过十分显著的作用。狂王泥靡“暴恶失众”,“为乌孙所患苦”,她一手策划、指挥了剪除狂王的宫廷政变。这次政变,因行事者粗疏,未得成功,但于此可见解忧在乌孙的影响、谋略。她不仅运用自身力量影响乌孙政局,而且以乌孙为基地,派心腹“侍者冯嫽”,“持汉节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得到“敬信”。冯嫽“能史书、习事”,是一个熟悉西域情况、有相当水平的能干的女官,被西域各国尊之为“冯夫人”。她的丈夫是乌孙右大将,她曾运用这一关系,平息、调处了乌就屠发动的又一变乱。原来,在狂王泥靡死后,未得汉王朝同意,乌就屠即擅自继位为王。为此,汉王朝调动了军队,准备了粮食,准备进行征讨。最后,在冯夫人为首的汉朝命使的调解下,乌就屠同意放弃昆莫称号,“为小昆弥”,而由汉王朝册“立元贵靡为大昆弥”。王国一分为二,“使破羌将军不出塞”,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争得以避免。冯夫人在乌孙享有威望,她对乌孙也怀有感情。在解忧公主年老回到中原后,乌孙大昆弥星靡怯弱,她不惮以老年之身,主动向汉王朝要求,愿“使乌孙镇抚星靡”,并得以如愿成行。
从解忧、冯嫽的和亲实践,我们可以看到,她们的作用是不可轻估的。当然,和亲所以能发挥这样的影响,还在于当时总的斗争形势。在汉与匈奴、汉与乌孙、匈奴与乌孙这几组具体的矛盾中:匈奴势力日蹙;汉王朝在西域的政治影响日强;乌孙对匈奴的奴隶制掠夺政策反抗日烈,而汉朝在自身和亲政策的实践中,也感受到许多重大的政治、经济利益,等等。没有这些基本的条件,无论解忧、冯嫽个人具有怎样超群出众的能力,也是于事无补的。
汉与乌孙的和亲,对乌孙经济、文化的发展,文化、科学技术知识的进步,都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细君初嫁乌孙时,汉“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足见,这种动辄数百人的和亲使团,是包含着各方面的人才的。否则,“自治宫室”是不可能的。解忧在乌孙生活有50年左右,与乌孙各个方面联系更为密切。解忧的女儿弟史至“京师学鼓琴”,弟史的丈夫龟兹王绛宾曾试图在龟兹推行汉王朝的制度;经过不长的时间,乌孙王国的冶金技术得到很大提高,缩短了和中原地区冶炼技术间的差距;在长安,可以学习乌孙的语言……凡此种种,都可见彼此关系的深入、密切。这意味着在科学、技术、经济、文化各方面的互相学习、互相吸收、互相丰富,在缔造统一的、多民族的祖国历史中,和亲曾发挥过的积极作用,是不应该忽视的。
〔1〕《史记·大宛列传》。
〔2〕引文均见《汉书·西域传·乌孙传》。
〔3〕《汉书·西域传·乌孙传》。
〔4〕《汉书·匈奴传》(上)。
〔5〕《汉书·常惠传》。
〔6〕《汉书·常惠传》。
〔7〕《汉书·西域传·乌孙传》。
西域考古文存/王炳华著.-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