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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民歌

周文

一、先举几个例子 　　这一期，我来谈谈民歌。民歌里面，有些是适合娃娃们的心理，为他们所喜欢唱的，大家叫它是“儿歌”；有些是农民在种庄稼的时候喜欢唱的歌，内容有的和种庄稼有关系，有的却没有关系的，大家叫它是“秧歌”，又叫它是“山歌”，还有些歌是表现男女恩爱，或者是表现男女间互相调拨的，大家叫它是“情歌”；除此以外，还有些歌，有的是表现媳妇怨公婆的，有的是表现公婆怨媳妇的，有的是表现女儿怨父母把她卖掉的，有的是“表现小姑子”和嫂嫂互相抱怨的，有的是表现丈夫对自己婚姻不满意的，这一类歌在旧社会里面非常多，总起来都可以叫它是“民歌”。 　　“民歌”里面的种类，自然还有一些，当中有许多是非常好的，在四川有这样一首民歌： 　　张大哥， 　　李大哥， 　　出门朋友多， 　　你打我来拖， 　　你拍手， 　　我唱歌， 　　有饭大家吃， 　　有酒大家喝。 　　这一首歌，是写出了朋友间要互相亲爱，团结，讲义气，写出了那种互相帮助的快乐。像这样短短的歌，仅仅才三十几个字，就把那种“弟兄们”的快乐的情感写了出来，叫人读了也觉得爽快，所以是非常好的歌。 　　我再写一首在下面： 　　御关御关， 　　结手如环。 　　两脚出长城， 　　声音入泰山， 　　两手把乾坤翻转， 　　三十年国泰民安。 　　像这一首歌，就简直写得豪放极了，表现了民众伟大的魄力，真是有一口气吞下山河的气概。像这样的歌，是应该归到雄壮的诗里面去的! 　　关于陕北的民歌，我最近也看见了些好的，我也在这里抄两首出来。有一首是本社白彦博同志下乡去收集来的。 　　从前的礼法太古董，男婚女嫁都由老人，实实难受得很，哎哟哟!实实难受得很。 　　嫁女子再不说别个的话，只要财礼花的大，女娃许与他，哎哟哟，女娃许与他! 　　全不管女儿愿情不愿情，只要合了老人的心，一定作成亲，哎哟哟，一定作成亲! 　　这是一首攻击买卖婚姻的歌。她攻击了家长制，攻击了旧礼教。这对于买卖婚姻，实在是攻击到最致命的地方的。 　　另外有一首民歌，是边青救投来的，题目叫做《婚姻自由歌》，我们已经把它发表在《边区群众报》上，听说这首歌是老早已经在乡下很流行了的。歌词是这样： 　　穷人讨老婆，重利把债驼，利钱付不出，卖牛卖老婆。 　　买卖婚姻真可恶，嫁女只要财礼多，有钱女儿要守寡，无钱男子没老婆。 　　如今废了高利贷，婚姻自由无买卖，不论有钱没有钱，只要男女两相爱。 　　这当然是革命以后才出现的歌，把这首歌和前一首歌对照起来看，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两个不同的时代。前一首是属于旧时代的东西，后一首却是属于我们今天新时代的东西，它们代表了两个时代的民众的心声，是两首很好的诗。 　　二、民众是能够创造艺术的 　　从上面举的几个例子来看，民歌里面实在有许多很好的东西。 　　这些民歌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做出来的，而是我们民众自己编出来的。民众在日常生活当中，感到了满意的事情，总想表扬一番，感到不满意的事情，也想连骨带刺吐它出来，就是说，感到甚么就说甚么，把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说得集中，把句子说得简练，说得精彩，而且有韵律，就成了歌。 　　在人类当中，最丰富的生活，最复杂的生活，是民众的生活。最能够代表时代的生活，也是民众的生活，民众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就像鱼在水里面一样，是冷是热，只有民众自己知道得最清楚，所以民众编出来的歌，是最能够表现民众生活，最能够表现时代的。 　　有些民歌之所以那样好，大体上不是一个人编出来的。民众对于歌，也和对于故事一样，在互相传开唱的时候，互相间就会修改，从这个地方传到那个地方，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都会发生修改的事，越改自然越精彩，越成为很好的歌。 　　当然，我们应该在这里特别指出，农民的文化水准究竟是很低的，拿一般的民歌来看，虽然有些在内容上很深刻，在形式上很活泼，在词句上很精彩，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很幼稚的，不过一般的说起来，虽然幼稚，但是究竟是代表了民众的心声，是民众自己创造的艺术。如果加以搜集，加以研究，加以改造，把它好的东西提炼出来，那是可以发展成为比较高的艺术的。 　　三、搜集民歌的重要 　　民歌既然是民众的艺术，是代表民众心声的。那么，要真正了解民众的生活，要真正了解民众的感情，就是说，要了解民众当中有些甚么情况，要了解民众在想些甚么，搜集民歌来研究，是一个顶重要的办法。这种办法，统治阶级是最懂得的，旧时候的皇帝大都是出口诗搜集□□歌谣的官。《诗经》里面大部分的诗，就是旧时候的统治阶级搜集的民歌，还经过孔夫子整理过一下。于是统治阶级就把《诗经》大吹大擂，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变成神秘的东西，吓得老百姓连脏手都不敢去摸一下，摸了就是得罪圣贤。后来给一些人揭穿了，这才知道其实算不了甚么。如果要说那些诗是“圣贤”，那末民众才是圣贤。因为那些诗都是民众编出来的歌。 　　不过，我们从这件事，就更加看出了民歌的重要。在今天，我们这抗日民主模范的地区，更应该加紧关于民歌的工作：一方面，我们要多多搜集民歌，了解群众在今天新民主主义的生活当中，在发生着怎样新的变化，在怎样的进步着，发展着；另一方面，我们知道群众是爱民歌的，喜欢唱，唱着喜欢的民歌，对他们自己就会发生很好的教育作用，宣传作用，因此，我们把搜集来的好的民歌，发表出来，使别的地方也能够唱，同时，我们还可以把搜集来的民歌，加以改编一下，变成很好的有意义的东西，我们在《边区群众报》上发表了许多民歌，就是这个道理。 　　附带还有一个道理：我在前面说过，如果把民歌加以研究，加以改造，把他好的东西提炼出来，不是可以发展成为比较高的艺术吗?不是可以成为很进步的诗吗?这个工作，已经有许多有学问的人都注意了，而且也有人在做，譬如民众剧团柯仲平同志写的诗，就是从民歌当中取了很宝贵东西的，所以柯仲平同志写出了很好的诗。他的那种办法，我们是很可以学习的。 　　一九四○年九月十日 　　1940年11月15日《大众习作》第1卷第2、3期合刊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三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