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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地狱地狱下 |
柯仲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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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喊叫“杀呀杀! 杀杀杀!杀杀杀!” 我猛在云端立马; 一忽儿抽出了锐箭三支, 支支都往仇敌处射下; 我说,这回总会射死几个仇敌了, 这回射死的该会是对头冤家; 走马,走马,我仍在云端走马。 我骑的不是桃花马,而是雪花马, 那马儿生就是奔放云涛,惯走天涯; 好容易呵!一次云端立马, 射不死几个仇敌冤家, 我马空立我箭不就白发吗? ——然而我马真空立我箭更是瞎发了, 那叫哭连天的都不是仇敌冤家, 那叫哭连天的都不是仇敌冤家。 走马,走马,我仍在云端走马, 任它下界紧叫“杀呀! 杀杀杀!杀杀杀!” 走马,走马,我仍在云端走马; ——可这回,怪也奇怪, 我马儿似特异激昂的叫我惊讶! “哗……哗……! 嘶……嘶……!” 我下马,难怪是有支箭穿我马胸膛下! 血似泉涌呵!我一拔再拔, 急解衣和裤缠好我的雪花; 吻了她的伤痕一口又一口, 拿起箭儿检查复检查, 要检查那放箭人是哪一个仇敌冤家; 检查了,放箭人是一个匿名的仇敌, 但是你晓得这一支箭儿原是谁的呀? 你晓得这一支箭儿原是谁的呀? 这箭儿,我曾失落在一个酒家。 自己箭伤自己雪花马, 料不定,待后来又不是自己的剑将自己头割下? 呵!我马儿不住“哗哗哗……!” 我的马儿不住“嘶嘶嘶……!” ——此番我还忍心跨上吗? 游息天涯,且嘱她游息天涯。 我从云端上急急走下, 我要找我所有的仇家。 走过群山峰,路过人间塔; 我愿炼就一口饮血剑, 我想追寻一匹乌驹马。 任马儿驰奔地上, 任剑儿东砍西杀:—— 人间所崇拜的“英雄”呵,都叫他个个落马。 但我不曾炼就一口剑, 也未寻到我的乌驹马; 我跑下了山峰, 跳下了高山塔; 分明就是来地狱, 来地狱就得到地狱的地狱下; 鬼子们的威风是不用说的了, 也许那便是“地狱里的恩情”吧! 到了地狱地狱下, 我就渴望一匹灰色马, 愿她践踏! 愿她践踏! 我不承认是个救主, 也不预言说,这地狱到尽头,也是无光, 无爱,亦无花, 我只望一匹灰色马尽情践踏! 我只望一匹灰色马尽情践踏! 然而我也没有一匹灰色马, 我倒朝朝困在地狱地狱下, 身不能起,手不能动, 我能取消那李小妹的笑骂吗?—— “傻瓜,你这傻瓜!” 急于创造的都不曾创造, 要斩杀的不曾斩杀, 朝朝困在地狱下,朝朝困在地狱下, “傻瓜呵!你这傻瓜!” 所望的似都隔在视力外, 朝朝暮暮在地狱中孤往孤来; 地狱苦早已浸透我的多弦琴, 我不过暂且忍耐, 也嫌力未足,故不随意向人弹; ——然而,我就仅是一个琴师吗? 我当一面攻战一面弹, 弹到那个急流处便头断弦也断。 怕这地狱苦的哪算男儿呵! 怕这地狱苦的真个不算男儿汉; 谁要夺我杀敌的武器吗? 除非我已入了棺。 ——其实谁敢相信他能拨开我掌拳呵, 纵使我已真的入了棺。 唉!既已进了狱下狱,背上又写明是“待决犯”, 仇敌呵!我说,要我入棺你得先入棺! 受难的不先发难谁发难? 隔席人他哪知你口中的苦与甘; 强盗群固然常常虎视在森林中, ——鹊鸟仍自奋飞往又奋飞还; 战吧!地狱里的弱者永没家, 地狱里的弱者不死就得做牛马! 战吧!战吧!问你哪个不在天棺下? 战吧!战吧!问你谁是谁的老牛马!? 听呵!—— “贱卖啦! 贱卖啦! 人肉贱卖啦!……” 听呵!—— “快买呀! 快买呀! 人头贱过冬瓜价!——” 果然人头贱过冬瓜价, 我愿把仇敌的百个脑袋儿换个冬瓜; 可惜这正是暑天呀,西瓜吧,再加十倍脑袋儿 换个西瓜; 你贫苦而弱小的朋友们呵! 你请算命先生算算吧,—— 你在的那个市场 或是那个强有力的富翁家, 说不定,也会被它一踢踢往那边的粪土下! “贱卖啦! 贱卖啦! 人肉贱卖啦! 快买呀! 快买呀! 人头贱过冬瓜价!” 啊!我恨我剑钝又没马, ——但如今又哪管得剑钝又哪管得没马呵! 如今呵如今,不时也愁望天涯, 我认明这儿不是全灵魂的住家, 我也怕,我的雪花马也带了重伤随我地狱下; 更怕这污血染坏了她的毛发; 杀呀杀!这里天天都叫杀杀杀! 莫问说,人头是几时落下吧; 杀呀杀!不时我也偷个空儿, 看看天涯,看看那为我而伤痛的雪花。 1925年6月28日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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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仲平诗文集一:短诗/王琳编.—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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