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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野冬夜”会风曲

柯仲平

呵!到这里—— 　　七月，八月，九月，——更十月， 　　这是真的一个十月夜? 　　………… 　　你狂风，勒马昆仑， 　　我怀愁，在这沙野； 　　残月朦胧吊遍昨夜今朝雪， 　　群群绵羊熟睡了——今朝昨夜； 　　刀挥处，流暮蔼， 　　什么也——遮不了江山的缺陷! 　　你狂风，可曾带酒寻我来野宴? 　　我立足，墓丛间， 　　古沙场一片! 　　呵!可笑的千年，万年，永远! 　　好久不见我的白干酒， 　　我的白干呵!古沙场， 　　挖出了残骨一片!  　　你狂风，好兄弟! 　　可曾带酒来会宴? 　　共杯实胜于你，你来独饮我坟边； 　　我愿先喝你祭酒， 　　省得你，将祭酒浇我墓前。 　　说生的一面呵，不如说死的一面， 　　饮烈酒，可别望，已到了九泉! 　　我所有的歌曲呵， 　　都是我，刺心的，无数的利剑! 　　我在此，哪能够，有更久的留连! 　　昨夜今朝雪， 　　大地伏尸为新阳祭奠， 　　我的长征路，远无限。 　　为何我船老停在那沙岸边? 　　呵! 纵马过来吧! 　　你和我一次野宴。 　　谁能久待呢? 　　心插自己千万剑， 　　而行途，行途又那样的辽远! 　　上前年的腊月夜， 　　我曾邀你于大树间； 　　也多在，一年年的正月天， 　　披浓雪，怀烈酒，与你痛饮于荒原。 　　人们至多识得狂风面， 　　谁敢睁眼，再一看——你的容颜! 　　三年前的几个宇宙寒栗夜， 　　我曾对你说——要气力!要热血! 　　我要的是气力与热血! 　　而今我心实悲哀， 　　因我行已如死海! 　　来!来!很愿你多带酒来； 　　来!来!高歌就高歌， 　　沉默也未必——能创造 　　那不断新生的世界! 　　我心不衰我行永不衰， 　　但我从未满足于——一个新生的世界； 　　也幸你到横山来， 　　我愿，我想暂刻沉入那死海， 　　找一个——无风的时代， 　　然后我将那死海裂开；—— 　　然后我将那死海裂开， 　　呵!裂开来把地球热爱地抱在胸怀! 　　抱在胸怀而又愤怒地——投下了死海! 　　然后呢，然后地球有热裂开那死海， 　　无热永远不得奔上海面来。 　　我好友!喝!狂风有的无限酒! 　　狂风也愿你有愁是无限愁； 　　今夜敬你酒， 　　死后犹来敬你酒； 　　今夜看你愁， 　　死后犹愿看你愁。 　　如此狂风卷雪夜， 　　我来会好友，且以心，告怀人! 　　“呵!我还不曾死， 　　我远隔的怀人! 　　而且有酒要痛饮， 　　堪告慰，我犹有——往日的雄心!” 　　呵呵!伏案歌写真愚笨， 　　狂风去后不再有歌声； 　　歌中行， 　　行中歌， 　　歌尽行尽 　　行尽歌尽，—— 　　江山破灭固犹听你狂风声； 　　歌中行， 　　行中歌， 　　歌尽行尽， 　　行尽歌尽。—— 　　世间何必另有甚“诗人”。 　　呵!狂风呵!沙漠来的狂风呵! 　　愿你是——我的化身! 　　我必得以生追我梦， 　　我必得以死，以死为 　　曾经急追我梦的，一个铁证! 　　呵!呵…… 　　数种力，在我胸纷纷地交征， 　　可不知哪种先得胜； 　　会是种种都败亡?—— 　　那么我不要——再起程! 　　愿得今夜醉你狂风酒——不再醒! 　　唯有一事请告我怀人， 　　就说大曲中之一部也还未流尽! 　　但不足关心，更不足伤情， 　　因我也不值得喂 　　就是那——饥鸣的一个飞鹰! 　　呵!再迟归，她忧心! 　　真欲暗自离她我往东南行， 　　但怎能，丢与她，现在的这步命运! 　　呵!那么和我，或你看我歌舞一回吧， 　　记得我的荒野歌舞你也是知音， 　　记得我的荒野歌舞你也是知音。 　　秋风秋雨都去了! 　　山岗呵，披上你一件带孝的白袍； 　　这不是个冬夜吗? 　　但我心，已死于——那无风的秋朝! 　　呵!我欢笑已不成欢笑! 　　我哀号又哀号! 　　我跑!我跑! 　　老跑总未过山腰! 　　秋风秋雨都去了! 　　呵!秋风秋雨都去了! 　　狂风，你是宇宙的纯情酒， 　　大沙漠——抛弃了，是抛弃了的酒糟； 　　饮你纯情酒在酒糟上舞蹈， 　　背你心向我往逆方跑!——逆方跑! 　　背你心向我往逆方跑!——逆方跑! 　　呵!我要抱起我的影子来， 　　我的影子比我更飞跃! 　　我的影子比我更飞跃! 　　薄云边的残月呀! 　　为何苦笑，怒恼而又似讥嘲! 　　我将我的影子永怀抱， 　　狂风为我盖上了一些酒糟!—— 　　然而残月也将西沉了! 　　残月也将西沉了! 　　红日呢?—— 　　明朝!明朝! 　　掀起了，掀起了!—— 　　一代的狂潮! 　　一代的狂潮——代代间，代代间， 　　代代间——飞跃! 　　嘿嘿!狂潮!嘿嘿!狂潮! 　　狂潮掀起了!狂潮掀起了! 　　新时代就要来到! 　　新时代就要来到! 　　1926年11月10日，西北沙漠中。 　　 柯仲平诗文集一：短诗/王琳编.—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6